艾尔莎迎来了她的外派任务。
“草药?”艾尔莎接过伊芙递给她的竹篮:“贝森太太怎么了吗?”
住在石窟洞穴的贝森夫妇是山羊精怪混血,也是噩梦餐厅的熟客。半个月前他寄来一封信,信上说自己的夫人得了病,恳请噩梦夫人为他调配药剂。
“好像是染上了什么疫疾,夫人说可能是外来的病菌。”伊芙担忧地说:“记得嘱咐他注意附近有没有陌生的怪物。”
伊芙将护身符塞进艾尔莎的口袋,伊芙细心叮嘱她:“夫人说这种病症应该不具有传染性。但为保安全还是给你带上这个,可以隔绝掉所有的病菌,一定要贴身带着。”
艾尔莎展开地图,贝森住在远离人烟的小木屋中。弯弯曲曲的小径直达茂盛的森林深处。
“路途遥远,你可以在贝森先生那借住一晚,不着急回来,路上要小心。”
“这条路我熟悉。”艾尔莎盯着路线上标记的风车图标,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任务:“我会顺利把药品送到的。”
和伊芙道别,艾尔莎提着竹篮在黎明时分出了门。
她刚走出院门,曙光在地平线乍现,回身望去,噩梦餐厅已笼罩在飘渺的烟雾中,一晃眼就看不到轮廓了。
在前往贝森家的森林前,她还有必须要去的地方,艾尔莎捏紧地图,拎着裙摆小跑起来。
去贝森家的线路正巧要经过一个风车磨坊,因为折断了翅翼而废弃许久。
这也是艾尔莎上次逃跑时歇脚的地方,当时她被冲进来的村民围追堵截,混乱中不小心把银匕首遗失在了这。
艾尔莎进入磨坊,在堆积的杂乱稻草里埋头翻找。很快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硬质金属,她立刻把那把刻着精致纹路的刀鞘抽了出来。
艾尔莎拔出银匕首,光可鉴人的刃面倒映出她展露的笑容。
把失而复得的匕首抱在胸前,艾尔莎感到难以形容的安心。她就像暴风雨中颠簸的小船,终于寻回了自己丢失的锚。
这是猎魔人狄伦送给她的礼物,是她最珍视的宝物。
艾尔莎把匕首藏进裙子里,拎起篮子继续上路,夜晚的森林很危险,她得在天黑前赶到贝森的家。
冰冷的刀鞘贴着她的腰,让艾尔莎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狄伦的场景。
她七岁时,村庄遭受了怪物潮的袭击,母亲在灾难中逝去,艾尔莎发了高烧,醒来后就丢失了全部的记忆。
重新修建的村庄还处处保留着伤痛的痕迹。
一个平凡的下午,艾尔莎抱起沉重的洗衣盆,需要浆洗的衣物堆成小山。屋内父亲烂醉如泥,艾尔莎用肩膀顶开木门,院子外正经过几个玩闹的同龄人。
真不巧,艾尔莎下意识低头,想让他们注意不到自己,然而事与愿违,几个男孩围了过来。
“看呐,杂草又长出来了!”
“丑女!”
他们朝艾尔莎做出鬼脸和下流的手势,艾尔莎视而不见的态度惹恼了他们。
“我妈妈说你是不祥之物!”一块尖锐的小石头砸向艾尔莎,伴随着谩骂:“滚出这里!”
扔石头只是暴力行为的开端,他们越过围墙,朝着艾尔莎逼近。
艾尔莎低垂着头,等他们伸手来推搡她时,她将盆朝离她最近的领头男孩泼过去。扑面而来的衣物盖了男孩满脑袋,不等他把衣服扯下来,艾尔莎就把空盆砸向想来帮忙的同伙,然后扑上去厮打被蒙脸的领头人。
他们滚在地上,但艾尔莎压制住了他,不要命地朝他挥舞着手臂和指甲,围过来的同伴都没法拉开艾尔莎,等鼻青脸肿的男孩好不容易从纠缠的衣服中挣脱出来,他也早已丧失了战意。
他们叫嚣着报复落荒而逃,艾尔莎一路追出了围栏。
“该滚蛋的是你们!”双手插在腰间,她的语气畅快。
“这可不是淑女的行为。”忽然有人在她身后说:“但是干得漂亮。”
艾尔莎诧异地回过头,高挑的年轻男人正站在房檐的阴影下,抬眼看向她。
他穿着紧身的黑色锁甲,手中抛着一把银匕首,露在外的手臂显出流畅健壮的肌肉纹理。黑色短发下,金色的瞳孔正带着笑意,像是映照深谭的星星。
年幼的艾尔莎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
“一个猎魔人。”他回答。随即提议:“需要我给他们教训吗?保证他们以后不找你麻烦。”
她并不知道猎魔人是什么,但这个男人明摆着不好惹。艾尔莎抿了抿唇:“我可没有钱雇佣你。”
“我也不接针对人类的工作。”狄伦露出笑意:“这是友情帮忙。”
“为什么?”艾尔莎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你妈妈救过我,作为回报,我也会尽可能地照顾你,如果你有需要的话。”他弯起唇角:“小姑娘。”
那是艾尔莎和狄伦的初遇。此后过去了十年,狄伦的样貌也没有任何改变。
从村民的谈论中艾尔莎得知,猎魔人在各个村庄周旋游历,只要付给他们佣金,他们就会杀掉对人类产生威胁的怪物。
这在艾尔莎心中种下了一颗希望的萌芽。
怪物潮的袭击毁掉了村落,但也留下了复兴的希望。遗留的怪物残骸是制作各种武器和药品的材料,前来收购的人络绎不绝。
村庄出现了繁荣的小热潮,所以猎魔人的出现也没有引起太多的热议。只是猎魔人向来独来独往,但这次出现的却是一个五人小队,领头的就是狄伦。
艾尔莎很快就打听到了他们的去处。
村落外的草地上传来飘渺悠扬的笛声,艾尔莎循着曲调找到了正在整理装备的猎魔人。围坐在篝火旁的猎魔人齐齐转过头,看到接近的人是个小姑娘,不禁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狄伦抬眼望来,放下笛子:“你是来找我的吗?”
这些人就算坐着也有很强的压迫感,艾尔莎鼓起勇气穿过他们,直达狄伦的面前。
“我想要成为猎魔人。”艾尔莎直视狄伦的双眼:“你可以教我吗?”
短暂的沉寂后,闷笑声开始在猎魔人间蔓延。
“哈哈,这太荒唐了,”脸上有刀疤的大叔率先开口:“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你拿在手上的应该是缝衣针而非刀剑。”
狄伦却没有嘲笑艾尔莎。他金色的眸子倒映着摇曳的火光,艾尔莎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为什么想成为猎魔人?”
“我想要报仇。”艾尔莎的眼眸里流露出伤痛。
“这是个常见的理由,”狄伦说:“但不足以打动我。”
“还有……因为你们是拥有力量的强者,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你们……”艾尔莎的语气流露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向往:“很自由。”
这番稚气的回答又一次逗笑了猎魔人们,因为说了真心话而被嘲笑的艾尔莎涨红了脸。她盯着狄伦等他的回答,那双金色的眸子却似乎是被触动了什么心事,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其实我们都背着隐形的枷锁呢,只是你看不见而已,小姑娘。”狄伦笑着说,却毫不留情地驳回了艾尔莎的请求:“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你并不适合成为猎魔人。”
虽然并不觉得狄伦会立刻答应,但艾尔莎还是掩饰不住失落:“你说过,你会帮我的。”
“我是在帮你。”狄伦耸耸肩:“相信我,干这份工作的经验,我可比你足多了。”
“狄伦,雇主来了。”刀疤脸提醒他。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有个妇女正不安地站在远处,她的害怕和焦虑一览无遗,但还是下定决心朝他们走过来。
“是铁匠的妻子,”艾尔莎认出了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的丈夫消失几天了。这个镇子近来外来人口这么多,就算有人失踪也很难引起注意。”回答她的是刀疤脸:“哈哈,当然也不排除和哪个女人私奔了的可能性。”
“你该回去了。”狄伦对艾尔莎说:“接下来是工作时间。”
“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艾尔莎梗着脖子说,没等狄伦回应,她就转头跑掉了。
第10章 幻觉&触手
从小她就这样莽撞又不知分寸,一定给狄伦添了不少麻烦。想到这,赶路的艾尔莎露出难为情的笑容。
她的方向感很好,下午时,茂盛的绿荫遥遥在望,贝森家就在林荫深处。
走入森林,嘈杂的环境声响如潮水般褪去,好像瞬间都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隔绝。寂静的森林里只能偶尔听见几声鸟的啼鸣。
阴翳下的森林笼罩着灰暗的气息,连带温度都下降了许多,衣着单薄的艾尔莎感到了股渗入皮肤的凉意。
茂密的林草长及脚踝,也让小径变得难以辨认。艾尔莎眼尖地看见林草中生长的一小片花海,她认识这种花,这是能在黑暗中发出幽幽荧光的石岚花。
艾尔莎采摘下花朵,用匕首的握柄碾碎花瓣,再把汁液涂抹到刀刃上。
森林的夜晚总是降临的猝不及防,万一在其间迷途可就麻烦。艾尔莎掏出匕首,在经过的树皮上刻下十字符号。这样即便黑暗来临,她也可以找到正确的道路。
铺满落叶的路的尽头,褐色的木头建筑显露出屋檐的一角,那就是贝森家的木屋了。
独栋的木屋有两层楼高,原木墙壁被打磨得光滑,门廊上挂着小巧的风铃。
来开门的是贝森先生,他的面容消瘦了很多,眉眼间忧郁重重,连额上蜷曲的山羊角都显得颓丧。
艾尔莎的到来让他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辛苦了,快请进。”贝森热情地邀请艾尔莎:“路上都还顺利吗?”
艾尔莎走进玄关,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玩耍的混血男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
“这是我的孩子休。”贝森的语气软了下来,悄悄和艾尔莎说:“他的智商比同龄孩子发育得慢一些,但还是最可爱的孩子。”
“休,”贝森提高声音,引起他的注意:“艾尔莎姐姐来我们家做客了。”
小巧的山羊角害羞地匍匐在自然卷的头发中。休抱着胡萝卜的等身抱枕,仰着那张天使般的面容,剔透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艾尔莎。
艾尔莎感到心脏被击中了,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他羊毛般的头发。
蜷曲的褐色头发质地柔软,休默默地任艾尔莎抚摸,只是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眸流露出几分担忧,休轻轻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贝森没注意到休的欲言又止,他对艾尔莎说:“我带你去见我的妻子,见到你来,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太太她是什么时候生病的?有什么病症吗?”走廊上,艾尔莎放轻声音问。
“大约一周前。”贝森说:“她会忽然觉得很冷,就算点了炉火也无济于事,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但慢慢地,她说自己会开始出现幻觉,比如忽然认不出家里的模样,明明是熟悉的房间,却变得很陌生。有时候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贝森先生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其实,我这几天也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我也染上了同样的恶疾。”他猛地顿住脚步,面露慌张:“是我考虑不周到,如果这会传染,就不应该邀请你进屋的。”
艾尔莎对他安抚一笑,“我有夫人给我的护身符,可以隔绝一切传染源,不用担心。” 她想起伊芙的叮嘱,“对了,夫人让您注意奇怪的外来者。”
“可我们家一直单独居住在森林里,没有外来者啊。”贝森先生皱起眉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致给艾尔莎介绍完一楼的布局,贝森在主卧前停下脚步。
敲响房门,房内传来贝森太太温柔但虚弱的嗓音。
“咳咳……是艾尔莎小姐来了吧?请进。”
躺在床上的女人温婉美丽,但疾病折磨得她形销骨立,两颊浮现不健康的红晕。见到爱尔莎,她露出友好的笑容。
“家里好久没有客人了,”贝森太太有些遗憾地说:“却不能好好招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