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漪俯身刚一伸手,张鸢儿的狐狸爪子便露了出来,眼中凶相毕露,她抓住贺兰漪的肩膀,就要拧断贺兰漪的脖子。
但张鸢儿的手还没靠近贺兰漪,就被宋少衡的赤金蛇一口咬断了指骨,疼得她躺在地上打滚。
“姑姑,我拦不住他们了,”张鸢儿口里喃喃念着法咒,垂头晕了过去。
宋少衡刚想施法除掉琉璃塔外的黄符封印,便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呼啸声,他和贺兰漪双双回眸望去。
原先环绕在琉璃塔外的红光在半空中幻化出了九尾妖狐的身形,巨大的一只,九条艳红尾巴高高扬起,张开利齿,朝两人俯冲过来。
“曜灵剑!”赤金蛇幻作一团黄光回到宋少衡手中,修长的剑身挡在贺兰漪前面。
宋少衡提剑和九尾狐妖缠斗在一起,于屋脊上打得难舍难分,之前他显然是低估了这只千年狐妖的妖力,遗留在青莲寺的这一缕妖魂积聚了强大的妖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
城
但毕竟这只九尾狐妖的真身不在这里,很快它就落了下风,眼看着宋少衡就要将这缕妖力焚烧殆尽。
九尾狐妖身上的光华突然一分为二,成了两只九尾狐妖,一个在半空中挡着宋少衡,一个开始扭头去攻击站在塔身前端详着一张废弃符咒的贺兰漪。
拼凑出整张符咒的贺兰漪神色凝重,抬眸看向挥着爪子朝她冲过来的九尾狐妖,恍神间,她似乎瞧见了那位庞娘子的脸。
宋少衡眼睁睁地看着那只九尾狐妖贯穿了贺兰漪的身体,她手里拿着的符咒碎片散落在地上,眨眼间,贺兰漪便倒了下去。
“漪儿!漪儿!”贺兰漪最后阖上眼的时候,瞧见了宋少衡极度慌张的神情,他的泪水落在贺兰漪脸上,有些发烫,那是贺兰漪从未见过的宋少衡的模样。
等贺兰漪醒过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贺兰珩之的宅子里,侧过脸,瞧见宋少衡伏在榻边,似乎是守了她一夜。
她本想悄悄地把被宋少衡压住的衣袖抽回来,可刚动了下,宋少衡就突然醒了过来,见贺兰漪睁着大眼睛,着急问:“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贺兰漪摇了摇头。
宋少衡似乎是睡糊涂了,抬手就覆上了贺兰漪的额头,幸而有些凉,没有发高热,随即又起身拖着被压麻的腿一瘸一拐地去给贺兰漪倒了杯温水过来。
“塔里有东西吗?”贺兰漪坐起身,接过来茶盏喝了口,看向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宋少衡。
宋少衡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昨夜里宋少衡差点就要拿自己的命给贺兰漪续命了,谁知贺兰漪只是晕了过去,身体没有大碍,他施法除掉琉璃塔外的封印符后,给宋巍传信要他过来检查了塔身里面,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九尾狐妖的影子。
贺兰漪拿着茶盏喃喃道:“她就是之前在蔚州跟在师伯身旁的庞娘子,那术法的气息我绝不会认错。”
“她或许是认出了我,所以没有伤我。”
“你难不成是姓贺兰吗?”墙角被绳子捆住现出白狐原身的张鸢儿听到了贺兰漪的话,一拱一拱地过来了屏风后面。
宋少衡冷眼看着张鸢儿,只要她敢再耍什么花招,他一定费了她的爪子。
“姓贺兰怎么了?”贺兰漪想起来昨天的事依旧心有余悸。
“你不会,不会是静安郡主吧!”张鸢儿呆呆地看着贺兰漪。
宋少衡没心情在这听张鸢儿卖关子,他再次催动了张鸢儿体内的驱命符。
“姑姑八九天前突然现身,说是感觉到了故人的气息,那日里,她想交给我一只雕刻着凤凰纹的竹节金簪,谁知有元家人跟踪我,把那簪子从我手中夺了过去,若非城中近日里到处都是会捉妖的道士和尚,我早就去把那簪子夺回来了。”张鸢儿呲着牙老实道。
“她告诉我说,若是这几天在江陵城中遇见了姓贺兰的人,不论那人是魏国公还是静安郡主,只管把那只金簪交给他们便好。”
贺兰漪着急问,“你姑姑还说什么了?”
张鸢儿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说什么五年了,快要到最后的时候了,一直等不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少衡挥手捻诀,让张鸢儿昏了过去,提着她的尾巴,把她扔进了耳房里。
五年前正是蔚州大战那时候,贺兰漪神色愈加凝重,眉头紧锁,她当时虽然身处蔚州,可大战之后她重病了三个月,关于她父母去世的细节忘了个干干净净,所有知道的一切都是听从已故的师叔章德真人和兄长贺兰珩之说的。
“你晕倒之前,手里拿着的那张黄符,我瞧着是张封印符,九尾狐妖有九条命,如果元祁礼曾经将这位庞娘子的一条命封印在琉璃塔内,即便庞娘子五年前在蔚州身死,这残存的一命在封印符的保护下或许也能撑到现在,”宋少衡开口道。
贺兰漪之前的确听母亲讲过有的大妖即便身死,在某些法力的辅助下,能残存一息留于世间,可那多是因为无法度化的执念,才能形成一股妖力维系着妖身。
如今看来,庞娘子的那份执念定然与赵乐仪有关,被元家人拿走的那根金簪必须得找回来才行。
“可当时元祁礼同我阿娘的关系极差,庞娘子没有伤我,还要给我一根金簪,她到底想干什么?”贺兰漪皱着眉头,实在是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宋少衡温声问,“你是为什么觉得元祁礼同长公主关系差的?”
第37章
“章德真人, 就是延康子的师父告诉我的,师叔说他们年轻之时,元祁礼十分看不惯我阿娘, 因为我阿娘是大梁公主, 元祁礼一直觉得我阿娘是走后门进来的汴梁天师院, 而且, 元祁礼一直觉得女子就应该在家操持家务, 即便是公主也不该抛头露面, 所以在师兄弟们一起捉妖破案时, 他时常将我阿娘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贺兰漪皱着眉,“除此之外,五年前,在蔚州,元祁礼但凡有什么发现都是直接告诉我父亲,从来不把我阿娘放在眼里,对我和阿兄的态度也极其冷淡,不过那位庞娘子对我还行,时常会给我做个糖人吃。”
当天傍晚, 宋巍过来说江陵府通判查到了那日里给小乞丐铜钱要他来府衙报案说元府老宅有人死了的小娘子, 是林家三娘子的女使林春春, 但现如今那个叫林春春的女使三日前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是让人描出的林春春的画像,府衙的人还在到处搜查, ”宋巍把画纸递给宋少衡和贺兰漪。
贺兰漪看了眼, 画纸上面描着一个长相干净、稚气未脱的小娘子, 看模样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还梳着三丫髻。
宋少衡和贺兰漪都觉得这个林春春、蜘蛛精、太一宫道士柳法尘中间存在着某种诡异的联系。
夜间亥时,乌云聚顶, 天色阴沉几欲落雨,连平日里和煦的春风都多了几分凌厉。
宋少衡和贺兰漪回去了元府的鸾翔阁,但宋少衡并未收回他的假傀,依旧让那白瓷扁脸偶人扮作元黎霆的模样,照常饮食睡觉。
“这会儿的天气,很适合妖怪出门呢,”贺兰漪抱着胳膊站在窗边,浓密发髻上的白珠簪子圆润饱满,脖子上依旧缠着绷带,她望着外面黑黢黢的卷云,厚重云层里不时有雷声落下。
宋少衡站在她身旁,望向她的眼神深情又凝重,垂着眼角像只乖巧小狗,或许只有在她瞧不见的地方,他才敢这么看着她。
“那是什么,”外面一团黑气越过走廊屋脊,朝这边飘飞过来,贺兰漪有些紧张地撞了下宋少衡的胳膊。
宋少衡抬眸看去,是一团黑黢黢的妖气,他和贺兰漪双双躲去山水高树立屏后面,在身上贴了屏息符。
如此,屋内就只有化成元黎霆的假傀还保持着人的呼吸,躺在罗汉床上装作已经睡着的模样,床边矮榻上还未饮完的药碗冒着腾腾的热气。
没一会儿,守在栾翔阁门口的四个小厮就接连扑通扑通地倒了下去。
廊下灯影摇晃,门口突然落下一个女子的窈窕黑影,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似乎是在听屋内的动静,没一会儿,门被从外面打开一条缝,一缕黑气飘了进来。
站在屏风后的贺兰漪和宋少衡对视一眼,那缕黑气径直从山水高树屏风前面飘过,飘去了躺在罗汉床上的元黎霆身上,眨眼间就从他鼻孔里钻了进去。
门外的女子黑影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扮作元黎霆的假傀僵硬地睁开眼睛,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穿好鞋,拿着油纸伞推门出去了。
“妖怪这是要干什么?”贺兰漪没看懂这番操作。
宋少衡低声,“我们跟过去看看。”
假傀出了元家栾翔阁,一路朝着东南角走去,那是元家老宅的方向。
宋少衡和贺兰漪跟在后面,进去了元
家老宅,直到假傀在那座六层小楼前的院子里站定,撑开伞,又开始念起那首诗,“空相忆,无计得传消息。天上嫦娥人不识,寄书何处觅?新睡觉来无力,不忍把伊书迹。满院落花春寂寂,断肠芳草碧。” ①
这首悼亡诗应当是在怀念林家三小姐,贺兰漪和宋少衡藏身在不远处的走廊下,望着站在一片荒芜中的假傀元黎霆。
院子里大雨滂沱,突然一束皎洁月光落了下来,一个长相清冷的白衣女子踏月而来,脚踩白绸落在元黎霆面前,周身升腾着缭绕仙气。
雨水无法落在那女子身上,以她落脚的地方为圆心,荒芜的院子开始焕发生机,枯草覆上绿叶,枯荷开出红莲,翠碧藤蔓绕上屋脊,一切都变得生机勃勃。
贺兰漪陡然想起来张鸢儿说的那什么月中仙,估摸着就是眼前这白衣女子。
“元郎,你不是说过要同我厮守一生,要一辈子在这陪我的吗?”月中仙抬手覆上元黎霆的侧脸,悲戚地望着他,“你怎么走了?难不成之前的海誓山盟都是你在说谎话吗?”
宋少衡察觉到了月中仙周身浓重的妖气,可就在他准备要出手的时候。
“儿啊!”不知道何时,元家家主、元家二房的郑夫人、元苓月、坐着轮椅的元知澜,管事元玄羡,甚至于江嘉吟和怀着大肚子的江瑶宁都来了这里。
贺兰漪和宋少衡藏身在另一边的走廊,众人并没有瞧见他们。
月中仙见来了这么多人,突然妖性大发,转身掐住了元黎霆的脖子,白净的脸上也布满了紫色的血痕,身后巨大的蜘蛛身形也显现了出来,几只蛛腿在半空中舞动着。
“别过来,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掐死他!”月中仙握着元黎霆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她不甘心地侧脸看向被她制住的元黎霆,“你不是说不会告诉其他人我们的事吗?元郎,你辜负了我的真心啊!”
“我们不过去,”元家家主崩溃地喊着,“只要你别伤了我家大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哈哈哈哈,”月中仙眼底含泪地望着众人,“元黎霆害死了那么多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他。”
“你是谁?跟大郎君何仇何怨啊?”江瑶宁扶着肚子事不关己地扬声问道,她巴不得这妖怪把元黎霆弄死,这样她家的元建安就会被元家保下了。
月中仙冷笑一声,自报家门道:“我叫林春春,是林家三娘子的女使,娘子曾救过我的性命,我发过誓要为她报仇的,元黎霆毒杀了我家娘子,我要他一条命是天经地义。”
林春春就是蜘蛛精,为了给她的主人林家三娘子报仇,伪装成月中仙,引着元黎霆来老宅同他欢好,打算要他的命。
“林家三娘子是病故,这干我儿何事啊!”郑夫人拍着大腿,由人扶着哭泣道。
“是啊,我阿兄与林家三娘子的死没有关系,你为何血口喷人?”元苓月插嘴道。
林春春下半身化出蜘蛛妖身,蛛腿动来动去,不管不顾道:“我们家三娘子就是他杀的,不管你们怎么狡辩,这就是事实。”
“家主,她就是个要害人的妖精,什么林家三娘子,都是借口罢了,”江瑶宁继续说着风凉话,不顾江嘉吟拽着她的袖子要她闭声,表情轻蔑地刺激林春春动手。
“你闭嘴吧!”管事元玄羡看向江瑶宁,为他义兄元黎霆打抱不平道:“若是大郎君出了事,你以为三郎君就能独善其身吗?”
元玄羡边说话,边偷偷看向藏在屋顶上的太一宫柳法尘道长,柳法尘抬手给他信号说这会儿他准备好了。
“林春春,就算是我们大郎君害了林家三娘子,那你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们家大郎君?只要你提出来,我们一定都能做到,”元玄羡在正面吸引着林春春的注意力。
林春春显然是没有注意到逐渐逼近的柳法尘,她依旧愤怒不已,“元黎霆之前说过此生只喜欢我们家娘子的,如今我们家娘子尸骨未寒,他就和那不要脸的张鸢儿厮混在一起,如此无情无义之人,只有他死了,才能算是赎罪!”
话音刚落,柳法尘突然出手,一只利剑砍向林春春抓着元黎霆的右手,只那一瞬间的机会,柳法尘成功把元黎霆从林春春手里救了下来。
“大郎君,快走快走,”元玄羡慌忙冲上去,把元黎霆带离。
林春春不断地朝柳法尘吐出蛛丝网,柳法尘左挡右闪,出剑极快,没一会儿,后退到屋角挥舞着七只蛛腿的林春春就败下阵来。
“噗呲”一声,柳法尘手里的剑飞了出去,直中林春春的心窝,她的嘴里溢出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巨大的身躯也在瞬间缩小,落在地上,只余手掌大的死蜘蛛尸体。
“她死了,我的金簪子怎么办?”贺兰漪扭头看向宋少衡。
“死的只是个幻影,这是背后之人在跟我们演戏呢,怕是想了结这桩案子,让我们尽快离开,”宋少衡刚刚就觉得那林春春的妖身不对劲,柳法尘和林春春打斗的间隙,被宋少衡瞧出来林春春的反应速度比起那天和他交手的时候明显慢了半拍,妖力也缩水不少。
贺兰漪和宋少衡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元府老宅,回去了贺兰珩之的府邸。
宋巍和青窈见他们俩人安全回来,终于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