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他都不愿意出来的那种。
乔西是个非常聒噪的人, 实话实说他一定会拼命追问,然后解释起来又会没完没了。
头痛。
伊莱斯不自觉地开始走神。
这态度激怒了本就满腹委屈的乔西, 他拖着椅子坐在对面,语气生硬地说:“如果你们都觉得我无法忍受的话,可以结束这场交易。”
他温和迟钝,但不是没脾气的人。
伊莱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别说傻话行吗,你要是实在无聊,可以去找卡尔了解家庭成员的喜好。”
他顿了一下, 贴心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消遣方式。”
这样的话让乔西觉得不舒服,有种他只会盯着家长里短的傲慢。
如果在自己家, 心里憋闷的时候他会去跑马,然后疯狂种地, 直到不憋闷为止。
但是在这里,他格格不入,感觉什么都做不好,除了这种消遣好像确实无处可去。
“可是他受伤了……应该休息。”乔西张了张嘴,无力地说道。
伊莱斯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安静,困惑地反问他:“现在作物都是都是机械化种植和采收,但是政策要求超过一定规模的种植园必须雇佣一定比例的人工。“
乔西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还是点头。
“这些人往往都是下七区的贫民,在其他地方发挥不了什么价值。”伊莱斯说:“他们在你家工作的时候,生病了会请假休息吗。”
乔西摇头,他没注意过这种小事。
“他们为你工作,然后得到钱。”伊莱斯说:“卡尔和这些人有本质的区别吗。”
他文质彬彬,嘴里不加掩饰地吐出这个阶层心照不宣的事实。
“既然你认同我的说法,就别在这犹豫,对工蚁来说,被需要和劳作到死才是存在的意义。”
他们虽然不是蚁后,但是主人。
卡尔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他是父亲的时代遗留下来的人,除了听话之外并没有其他值得另眼相看的优点,伊莱斯并不看中他。
现在他只想赶紧把乔西打发走。
乔西……乔西除了接受也无可奈何。
明明是omega最重要的备婚期,人生最美好的时刻之一,却没有亲朋在身边参考建议,只能找身份低微的新朋友说说话。
他实在憋得慌,还是听从了伊莱斯的建议。
顺着佣人们的指引,他敲响卡尔的房门,进去后发现对方并没有在休息,正坐在桌前写东西。
卡尔的房间不大,里面陈设简单,像掉进了灰扑扑的老鼠洞。
“你怎么不休息,身体不痛了吗。”乔西坐在他让出来的椅子上,看着他把像是工作笔记的东西放进抽屉里。
卡尔倚在床边,正襟危坐:“托你的福,感觉好点了。”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膏味,乔西揉了揉鼻子,拘谨地并着膝盖。
卡尔住的地方还没他们家的马厩大,在狭小封闭的地方谈话让他有点不自在。
看出他很难受,卡尔故意刺他:“你怎么来了,礼服这么快就选好了?”
“他们都挺忙的,让我以自己喜欢的为主。”乔西双手搭在膝盖上,故作轻松地说:“就是我老拿不定主意,觉得烦了,就过来走走。”
卡尔笑容和善,心里暗骂他是没人围着就不舒服的开屏孔雀。
东拉西扯半天,乔西终于切入主题:“我想跟你聊聊乌涅塔跟伊莱斯的事。”
他实在忍不住了,觑着卡尔的表情,委婉地表示:“刚刚我看见他们俩在书房吵架了,说什么我没听见。”
“但是我看见他抱着乌涅塔给她擦眼泪。”乔西不太确定:“当然也可能没抱。”
话匣子打开了,他干脆一股脑往外倒:“我以为他们关系不太好,但是现在看来简直是太好了。”
好到跟达里尔也不差什么了。
想到达里尔对她变态般的关注,乔西都快膈应死了。
他尽量委婉地问道:“他们家族是有这种传统吗。”
卡尔对这几个人的关系心知肚明,他也知道乔西是来打探消息的,很乐于看到他抓耳挠腮猜不到正确答案的样子。
“这是主家的隐私。”他笑着,想到乔西对乌涅塔的异常殷勤,隐隐觉得不太对。
“虽然我不能说,或许你可以从达里尔少爷那里找到线索。”
他没否认乔西的猜测,甚至有点享受吊着他团团转的感觉。
这种恶意,来源于对失控的现状的焦虑,这焦虑感从知道伊莱斯要回家时开始产生,一直持续到现在。
无法减轻。
“你还真是听话。”乔西苦着脸:“让我去找那个难缠的家伙,还不如直接打我一顿。”
“是伊莱斯让我过来找你的,所以我应该是能让你无视保密条款的特例吧。”
乔西拖动椅子离他更近,语气轻松:“你可以对我知无不言,实在不放心的话我打个电话给伊莱斯?”
他两颗眼珠亮亮的,笑起来更是很有亲和力,说出来的话却让卡尔焦虑到不可自抑。
卡尔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在这个关系稳定的家庭里,他就像个突然插入的不安定因素。
“抱歉。”卡尔的回应很轻,脸上显得心事重重,仍是那句话:“你问达里尔少爷吧。”
他今天太多的欲言又止,把乔西一颗心吊在半空晃荡,猫抓一样。
这家里明明对他开放,却又设着重重防线,把人挡在外面,乔西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到底有什么秘密,头一次动了用权力压人的念头。
正僵持,有佣人匆匆忙忙来找卡尔。
达里尔醒了,正在发疯。
“小姐和家主都在休息,他精神状态很差。”佣人跟在后面汇报,急着赶过去查看,顾不上缀在身后的乔西。
达里尔房间外围满了束手无策的佣人和医生,看见卡尔后像见了救星一样迎上来。
推开门就被迎面飞溅而来的碎瓷片划伤眼角。
达里尔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房间里满地狼藉,花瓶摆设碎了一地,残败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她怎么不来见我?她凭什么不来见我?”
他穿着长及小腿的丝质睡裙,灯笼袖束着手腕又花苞一样延伸着散开,像朵纤细的百合。
“我什么都为她做了,她怎么敢不来守着我。”
卡尔走到他面前,夺过他手上的长颈瓶,低声劝道:“请别误伤了自己。”
达里尔胸前起伏,颈侧毕露的青筋像花的脉络。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我面前说教了?”他抬手赏了卡尔一巴掌。
盯着他不变的标准笑容,又是一巴掌。
达里尔浅蓝色眼睛里写满阴郁:“收起你这副恶心的下等人笑脸,你也配嘲笑我。”
他脸上巴掌印对称了,达里尔就笑。
“伊莱斯呢,他死了?什么时候出殡?”
他神经质地无差别攻击所有人,肆无忌惮的喷洒毒液,卡尔早就习惯了木着一张脸任凭他羞辱。
乔西看着面前场景觉得眼熟,知道达里尔嘴里的“她”是谁。
达里尔对她的关心越界了。
这种想法再一次浮现且逐渐明晰起来,乔西摩挲着门把手,急切地想拨开眼前的迷雾。
情绪驱使下,踏进房间内冷声说道:“是乌涅塔和伊莱斯惹了你,你不该把怒气发泄在他身上。"
他像个公正的局外人一样主持着正义。
达里尔表情厌倦,他上前两步,双脚踩在碎瓷片上痛得双颊发红。
“给我。”他朝卡尔伸手,脸色平静,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发疯时不再歇斯底里。
飞快看了眼乔西,示意他先安静:“嘘,这事你帮不上忙。”
他又看向达里尔:“给您可以,别伤害自己。”
达里尔“啊”了一声,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和颜悦色地把那只花瓶敲在卡尔脑袋上,十足挑衅地看向乔西。
“你算哪根葱啊。”
他话锋一转,对着头破血流的卡尔冷笑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他心中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愤懑,看戏一样欣赏乔西变来变去的脸色。
乔西有意想帮卡尔,却被后者再次制止。
他闭着一只眼,防止额角往下流的血沁到里面,把达里尔带到椅子上坐下,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为了陪乔西少爷挑礼服,她一大早就起来了,不久前才去休息。”
“伊莱斯少爷也是同样。”
他的话挑衅着达里尔的每一根神经。
卡尔是懂说话的艺术的,达里尔不让他笑,他就不笑,半跪在椅子前面,眼中适时流露出同情:“这会儿他们俩正在休息,您想见的话,可能要等一阵子。”
达里尔缩在椅子上,突然泄了气一般蜷在一起。
“他们不能这样,明明我才是先来的。”
他仰着头流泪,打人时的盛气凌人和骄纵刻薄消失不见。
“连你这个贱东西都敢给我脸色看,他们真的以为没了我,就能拿着钱双宿双飞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吗。”
想都别想。
达里尔忽然觉得自己像袋马上会被扔掉的垃圾。
伴随着他的沉默和肉眼可见的消沉,卡尔垂眸,兴奋地舔了舔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