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体只剩一条腿,煞气勉强修复着缺失的胳膊们,但依旧是半透明。
她只能一步步地、艰难地挪动着自己。
就等在这里……他一定会来……他一定会主动步入她的陷阱……
因为。
残缺的红色,一步步漫上台阶,穿过走廊,走进地宫最深最深的暗室里。
洁白的莲花飘在透亮的池中,洁白的棺椁飘在莲花之中。
她轻轻地、轻轻地越过池水,掠过莲花,趴伏在棺边。
棺中人正闭目睡着,鲜活、健康又宁静,眉眼比古画更典美,长长的墨发仿佛被雨打湿的痕迹。
是水中莲,是天上月,是她特意封存在这地底的,七年前得到的战利品。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讽笑,又轻轻伸手,小心地划过他沉睡的脸颊。
会来的,只要他想活,就会主动来到此地,寻回这具躯壳。
可她绝不会给他。
要杀了他,再杀他一百遍一万遍,用那抹魂魄的血液浸泡这具失了魂的躯壳,然后她就能迎回、她就能复活——
“夫君……”
害你之人的魂魄与血肉,会让你回到我身边吗?
还不够,还不够,呼吸、鲜血、伤痕、骨肉——我一定要抹掉那个人的一切,抹掉那个人的所有——
然后,就能等到你回来。
“夫君。”
我已为你准备好一具最完美的躯壳,我将用他残魂的血迎来你的复活。
“夫君,再等等,很快……”
很快。
我就能再一次杀了他,粉碎他,让他还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嘻嘻、嘻嘻、嘻嘻……还回来……还给我……”
第171章 第一百零六十七课 我们不畏惧黑暗但我们畏惧精神病
安洛洛已经不记得, 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的了。
爸爸接她放学时说妈妈还在忙工作不能回家,所以他们两个今晚可以出去吃,问她想吃哪家店……
而她顺势就提出了, “想去那家新开的游乐园园内餐厅里吃儿童套餐, 同学说那边的肉丸和土豆泥都好好吃”。
爸爸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 但他没有对这种“特意买几百块的门票进游乐园就为了吃价格远超外面的园区餐厅”的奢侈行为发表意见……苦谁也不能苦孩子,家里又不是没条件, 他再怎么也不会教导洛洛“过日子要精打细算”的。
最终爸爸只是说:“可以,但吃过饭后就离开游乐园, 好吗?如果妈妈知道我们背着她一起去游乐园,妈妈会发脾气的。”
安洛洛小朋友转转眼睛,很不走心地“昂”了一声。
然后,她在园区餐厅里快快乐乐地扒完自己儿童餐具里的土豆泥, 叉子一扔,便快快乐乐地奔向了闪着彩灯的旋转木马——
什么“妈妈会发脾气”啊,妈妈单独领着我在游乐园玩时爸爸也没发脾气啊, 妈妈肯定很能理解这种情况啦……而且,退一万步, 妈妈发脾气又怎么样哦。
发脾气的妈妈不过就是瘫在客厅地毯上滚来滚去的大猫猫,抱着冰箱里喝空的草莓牛奶盒呜呜嘤嘤控诉她“小偷小贼小混蛋”, 安洛洛见过太多次了, 早练出了淡定抬起毛绒拖鞋、淡定跨过妈妈的好心态。
她一点也不觉得“妈妈发脾气”是大事, 所以此时奔向旋转木马的速度, 仿若遭遇血腥马赛克的安各。
瞬间起飞, 只余残影。
猫科动物弹射起飞, 那是真的很快很快的。
原地抓着手帕正打算给孩子揩嘴的爸爸:“……”
真不知道小丫头是继承了哪边的运动基因。
他默默地折了折手帕,塞回包里, 结账出门,慢吞吞追过去。
其实,刚才也不是不能用远超小老虎的反应速度擒住她的后颈,把她揪回来。
可看安洛洛挤进排队队伍时亮闪闪的眼睛……
算了。
这时候她揪回来呵斥“赶紧回家不准玩”,未免太不近人情。
虽然他之前觉得在妻子辛勤工作时单独带着女儿来游乐园玩不太好,可,将心比心……
她独自带着女儿在外面翻山越岭、遍览山川月色时,他自己也没有很在意。
应该没事吧。
“洛洛,把嘴擦了,再……”
“爸爸爸爸!坐过旋转木马后可不可以去那边打靶子——”
“如果能在排队的时候把作业做完交给我检查,就可以去。”
“……知道了爸爸。今天作业只有背诵课文和几道数学题啦,所以我才想来玩……”
那之后呢?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安洛洛有点记不清楚了。
好像玩得很开心,如愿以偿地乘坐了旋转木马,玩了打靶的小摊,买了一把击打感特别有节奏的水枪,乘坐了漂亮又高大的摩天轮,再然后……
夜色深沉。
天幕上绽出绚烂的烟花。
她缠着爸爸让他给自己和烟花拍照合影,再开始录像,一定要把这么漂亮的东西录下全程分享给在工作的妈妈。
一定,一定,无论如何也要录下全程,烟花“咻”地窜上去,“嘭”地炸出来,“噼里啪啦”星星般落下的漂亮景色……
“洛洛。洛洛?撑不住就睡吧。”
可是眼皮不听话,常年累月下养成的固定生物钟也不听话。
她揉着眼睛不想睡觉,可是眼皮愈来愈沉:“爸爸……烟花……”
“爸爸帮你录完。明天再看吧。”
“妈妈……”
“妈妈似乎还在工作。爸爸先带你回家好吗?”
“不……唔……”
可是好困,好累,脱下衣服爬进小床的时间到了,一连串哈欠淹没了安洛洛想说的话。
思绪和眼皮一起下沉,落到很深很深的地方。
记忆里最后的印象,是爸爸的手臂伸过来,把她抱进了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第一次学会走路后蹒跚倒进去的地方,第一天上幼儿园前扑进去哇哇大哭的地方。
她枕着爸爸的肩膀,而爸爸正抱着她回家睡觉。
……对啊?
我应该、应该是玩累了,睡着了,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小床里睡觉呢,我的一整天明明结束了啊,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安洛洛茫然地看看四周。
雾茫茫的山崖,雾茫茫的水,她站在一片雾茫茫的草丛里,身上依旧是穿去游乐园玩的那套小黑裙。
妈妈给她订制的帅气小黑裙,在葬礼上意外破了口子后,爸爸又缝了一只绿山小老虎上去,以此纪念她被抢走的那只老虎布偶。
安洛洛不禁弯腰,摸了摸自己裙摆上的刺绣。
小老虎温顺地滑过她的掌心,没有任何灼烫感。
……爸爸亲手缝制的小老虎没反应,就说明,这里不是很危险咯?
妈妈给的智能手表也……
安洛洛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空空荡荡。
……妈妈的手表不见了?
她慌乱起来,赶紧扭头在四周搜寻,妈妈的手表上有定位器,如果丢失时间太久,妈妈会很担心啊——
“呀!”
拨开草叶的手却拍到了什么东西。
这一声“呀”并非出自那东西,而是安洛洛下意识喊出来的,因为她手上的触感——
冷冰冰,滑腻腻。
像是在草丛中暗自埋伏许久,直到鳞片沾满露水才吐出信子的毒蛇。
安·毛茸茸控·洛洛头皮发麻,闪电般缩起手腾腾腾倒退数步:“什、什么东西!出来!”
雾茫茫的草丛静默片刻,逐渐发出了窸窣的响动。
那东西滑行般悄悄分开了雾气与草叶,现身在她眼前。
“人……活人?”
——白斗笠,白长衫,个子矮小又瘦弱,正是安洛洛在绿山参加皮划艇漂流赛时遇见的小男孩。
她猛地松了口气:“是你啊,吓死我了!”
当时她还蠢蠢欲动想把对方收成小弟,可惜比赛第一名更重要,安洛洛全神贯注划船后,就把对方忘得一干二净了。
爸爸说那个小男孩有事回家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对面的是身份安全的“备选小弟”,安洛洛理直气壮地埋怨道:“是你就早点开口说嘛,吓我很好玩吗,这种看不清周围环境的地方,突然冒出来真会令人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