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出来?为什么?我、我是怎么来这里的,我当时明明一步就跨进屋子里——我的朋友们——对了!”
小安各抓着他的手扭头,结结巴巴道:“我、我们回去找洛洛和小白帮忙,他们两个肯定有办法,之前就是他们帮助我——”
之前?
“……帮助我,从突然破坏了派对现场的大红影手下,逃出来。”
小安各的神色慢慢变了。
迷茫,恍惚,最后是空白。
写好字的横幅……买好的炸鸡桶……不知道为什么变成红色的墨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小圆桌上的两个小朋友……她端着老虎水杯,他端着泥陶杯子,她则抓着一杯冰镇可乐……他们介绍彼此,一起玩了很久……在安家老宅的那个房间里……
直到,一只大大的红影扑出来。
洛洛一手抓住她,一手抓住戴斗笠的男孩,他们三个呼哧呼哧地往外跑,却怎么跑也跑不过那抹猩红的嫁衣,缀在身后可怖的——
“我。”
小安各仰起头。大泥巴怪的眼神没有波动。
“是……我?”
她之前一直紧紧握着、没有松开他衣角的小手,终于一点点松开了。
伴着一点点的、逐渐便剧烈的颤抖。
“是我……是我……那个红色的影子……是……”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洛洛那么怒气冲冲,小斗笠又那么不耐烦,她已经……已经……
“已经拖着他们过过生日了,又把那次派对搞乱了,还……”
是最最最该负责任的罪魁祸首。
这一切。
全是我。
小安各逐渐红了眼圈。额头那些被忽视的液体再次一滴滴淌下来。
“我……是我……呜……”
大泥巴怪突然反握住了她的手。
“不是。”他说,“我这次看得很清楚。”
“可我是——”
“不是。”
“我是——”
“不是。”
“……”
小安各吸了吸鼻子。
大泥巴怪握紧了她,又转过身,不知怎的顺着一条在白雾中浮出的路,一步步往回走。
他牵着她回到那栋房子里。
这回小安各再也没法忽视地板上蜿蜒的血迹。
“就是我……你骗人……就是我……”
“不是。”
“我自己把自己派对搞糟了!我、我还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很多——我还想杀更多更多的——而且——而且——”
小女孩哭喊起来的声音,又尖利又吵闹。
但她哭喊的内容,令人不忍心厌烦。
“——而且我是你的那个妻子,吼你骂你打你狠狠欺负你的坏蛋妻子!”
洛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沉默地牵着她往那扇来时的门走。
现在他不用再顾忌小安各的声音是否会吵醒女儿、小斗笠或一楼的妻子了,因为……
这就是一间将他封死的笼子。
从一开始,要困住的人就只有他,小安各不会掀起其他任何人的注意力。
……话又说回来,比起“自己搞砸自己派对”“自己化作阴煞杀了很多人”,这小孩心里排序最高最恐怖的可能性是“成为坏蛋妻子”?
……她哪里又坏蛋了?
到了,洛安牵着她停在卧室门外。
他平静地说:“你该离开了。”
“我不——我不——”小安各哭得上接不接下气,牙齿咯咯作响:“我不想走——我就应该——死掉——我早就应该——”
洛安笑了一下,弯下腰与她平视。
小安各逐渐停下吵闹。因为她记起来了,这个人很讨厌喧哗。
“哦,你真是因为这个才哭的?难道不是因为发现自己未来的伴侣长得太丑太丑了才哭吗?”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小安各揉揉眼睛。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了。”她带着鼻音说,“就算你长相很丑嗓音很丑还有一身马赛克,但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也是最好看的人。我最喜欢你了。所以你最好看了。”
洛安:“……”
明明才五岁呢,这个年纪就习得了用超强浪漫情话骗人的功力了吗?如果没猜错,她这只分散出来的生魂的确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样貌吧?
……当然,当然……
他不再能笃定,她是在“骗人”。
或许这是实话。动听的,致命的实话。
洛安弯了弯眼睛。
“那你相信我吗?”
“……嗯。”
“那我保证,你不是她。绝对不曾是。也绝对不会是。”
“……”
“请你相信我吧?”
“……”
小安各揪起小手,又慢慢松开。
就和自己松开的拳头一样,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
洛安推开了卧室的门。
“你走吧。”
卧室内,灯火通明,像是一个预备熬鹰审讯的大笼子。
女人西装革履,正靠着床头坐着,一只手紧握着一把直尺,一只手上布满被尺子抽出的红痕。
她的眼睛并不明亮,半开半合的,一会儿抖擞一下,一会儿又合拢,看上去困倦、疲惫、狼狈不堪。
——但她没有放任着身体的本能昏睡过去,在开门的第一刻,便对上了洛安的眼睛。
就像一头愤怒又疲倦的猎豹。
安各低低地说:“解释。”
洛安看看她,又看看她看不见的那只小生魂,片刻后,露出一个温柔又平和的微笑。
“离零点还有半个多小时,豹豹,我想问问你,方便开直升机带我去兜风吗?”
第269章 第二百零五十五课 摘下滤镜之后面对现实只能挥舞拳头
戴着滤镜看人久了, 想再把固有滤镜摘下来,总是有点艰难的。
就像石头没办法自动除去自己身上一层层覆盖的青苔。
当那份滤镜化在了那个特定对象身上,“有点艰难”就变成了“异常艰难”……
十年前安各几乎把全世界所有的真善美滤镜都加在了丈夫身上, 发自内心认定他是她羞涩贤惠又传统的美丽老婆;
七年前他不告而别, 悔恨思念遗憾等等复杂心绪又令她把所有的无辜白月光滤镜加在了他身上, 这世上绝对不存在比他更无害的人;
数月前他重新回到她身边,虽然开始流露出种种不符合“人设”的古怪之处, 但她迫切地希望通过“重新追求”使略显冷淡的丈夫重回热恋期的情人,种种热情攻势便又一次蒙蔽了她的视线——
按正常人的思维, 套满十几年白月光滤镜的老婆只要不做出“公然出轨”“暗地做三”“红杏出墙”……之类越过她底线的事……安各对老婆的滤镜这辈子也撕不下来,她说不定就一直傻兮兮地喊着“安安老婆”疼他到老了。
可惜。
“安安老婆”只是一抹水中莲花的倒影。
而洛安,他是个破烂。
两次下药,三次变换身形, 四次拒绝沟通坦白,乃至无数次的欺骗、隐瞒、自残、算计与无数次的默不作声偷偷离开——
就连关灯后耳鬓厮磨时落在她身上的吻,也是他转移她注意力、忽悠她放弃细究重点的手段, 实则这人根本就心不在焉毫无沉浸感!
——是破烂。
意识到自己第二次接过混入安眠药的茶水后,安各真想一刀捅死他算了。
上次是鲜榨橙汁这次是红糖姜茶, 次次还打着照顾她的旗号,光明正大地旁观她昏过去不省人事……哪有这样的!哪有这样的破烂!!
好好说实话是会死吗——他们都谈过多少次了, 承诺过要坦诚沟通一起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