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道:“孩子又不是你生的,你可比上门媳妇幸福多了。”
姚家厚道,姚夫人的爹可没磋磨过这个上门女婿,甚至还好吃好喝供着。
姚襄双手环胸冷笑:“你当够了你就不当呗,我娘心善,你实话实说了,不写休书直接和离都行,你又想要姚家的富贵,又想这富贵姓罗,我看你指定是有点毛病。”
姚父以为这些话能伤到姚夫人,属实是他想多了,都被下毒害得昏迷两年,心爱的女儿也因此吃尽苦头,姚夫人若是还因他伤心,那便纯属下贱,她都不耐烦再听姚父抱怨,说:“你们罗家怎么起来的,我就能怎么按下去,你不是把这姓当宝贝么?我倒要看看,等你们罗家因你落难,你这个罪人要怎样自处。”
姚父一听,吓坏了,“不,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
姚夫人:“把他抱回来的孽种处理了。”
这话是跟一旁的亲信说的,姚父满面惊恐:“不行!不行!姚超!你还有没有人性?他还只是个孩子——”
姚夫人冷冷地看着他:“别这么着急,处理完了他,你也跑不掉。”
姚父跟了她这么多年,最是知道她的手段,别看她对家人春风化雨,对待商场上的敌手却极为残酷,被姚超当成敌人,绝不是一件好事。
“襄儿,襄儿!你帮爹说句话,你帮爹说句话啊!”
姚父转而来求姚襄,“不管怎么说,那孩子都是你的亲弟弟——”
“也不一定。”姚襄语重心长道,“我跟他都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们是你的孩子呢?万一不是呢?”
被拐卖后吃的苦,早已消磨掉了姚襄对父亲的最后一丝情分,让她原谅?做梦去吧。
姚父当初放任兄弟将姚襄卖掉,姚夫人便也这样对他的儿子,只要一想到她的女儿被卖后遭的罪,姚超心里便恨得牙痒痒。
女子被卖,多的是数不清的苦难,可像姚父儿子那样的小男娃被卖,却大多能得善终,究竟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严格说起来,他算是姚父的庶子,但姚父自己便是入赘的,庶子便如奴仆一般,可以任由家主发落。
随后罗家便迎来了姚超姚襄母女俩的报复,先是罗家几兄弟双双进大牢,在里头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所有姚襄吃过的苦,他们都要受上十倍百倍,否则难解这母女俩心头之恨。
建水国的官府形如虚设,姚超又舍得花钱,没等判刑,罗家兄弟便疯的疯死的死,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乱子,少不得被人盯上,先是被抢,又是被盗,最后不知是哪个缺德的,竟趁着罗老头为儿子们奔走求饶时,将他家里的男娃全都拐走,还放了一把火!
等罗老头回来,家里已是一片废墟,只剩下孙女们哀哀哭泣,他当时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却是口眼歪斜,连下床都不能了。
短短半个月,罗家家破人亡,这些灾祸究竟是姚家动的手还是巧合无人知晓,而姚父是上门女婿,当初签过婚书,姚超没将他送去官府,自己便能处置。
富贵日子他过不惯,那就去过点苦日子。
过没几天,城里乞丐扎堆的地方,又来了个新人,此人又瞎又聋又哑,还少了一条腿,右手只余手掌,五根手指头却没了。再加上衣衫褴褛面容丑陋,看着便叫人害怕,偶有路过的孩童,不是被吓哭,便是捡石头砸他,这人唯唯诺诺畏畏缩缩,很快便成了乞丐们的出气筒。
其中不乏心肠恶毒之人,为了戏弄他,在碗里撒尿屙屎骗他是施舍,再不然就是假装帮他,冷不丁拽住他头发拎着脑袋往墙上撞,总之是花样百出,叫他生不如死。
无家可归的乞丐们似在这人身上找到了些乐趣,通过折辱这个新来的,能获取一些自己并非人下人的快乐。
这新来的胆子也小,挨了打不敢反抗,只抱着头缩成一团,于是愈发叫人看轻,连个三四岁的残疾小乞儿都敢来踹他两脚。
某日,姚家大小姐路过破庙,见一群乞丐围着什么东西哄笑,时不时还用手里的棍子或腿脚去戳去踹,她骑在马上好奇地靠近瞧了瞧。
别看乞丐们也分三六九等,真正对上旁人,却是卑躬屈膝,生怕挨打。
等乞丐们四散开来,姚大小姐看了眼地上那已不成人形,只偶尔胸口起伏两下象征着还喘气的人,笑了笑,策马而去,临走前,还不忘给这可怜人丢了块小小的银锞子。
唉,她本是善心,谁曾想乞丐群体也是弱肉强食,平时连个铜板见着都难,这一小块银锞子,足够他们拿命来抢了!
姚大小姐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破庙处一片乌压压之色,似是人群又聚集在了一起,动作幅度比先前还要大,她便又是笑笑,恰逢一阵风吹拂而来,彰显她眉宇间的意气风发,一看便知,她素日里过得极好,万事顺心,前途无量。
第434章 第十八朵雪花(六)
大概是见识的多了, 斩楼最近有些开始怀疑剑生,她开始闹不明白人类社会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规则,尤其是姚父, 她甚至不懂他在愤恨什么, 又在不甘什么——天底下每个女人不都是上门女婿?还是能生孩子任劳任怨的上门女婿, 她们怎么就不像姚父这样贪得无厌?
是男人太过贪婪,还是女人太不贪婪?夏娃所说的“普通”, 斩楼似乎有点了解了。
当剥削被美化,被推广,被接受, 被冠以“爱”的名义, 成为一种常态,就是人类口中的“普通”。
这种普通,实在是太不普通了。
以至于斩楼再见到大街上和蔼可亲的大娘, 好心帮她们指路的老姨,以及带着欢欣挑选婴儿用品的姐姐时都忍不住想,你们成亲后住在哪边家里?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随谁的姓?家里能为你们的兄弟娶进媳妇, 让他们留家,为何你们不能?
同样的问题却不必问路过的男人, 因为女人嫁到他们家中,生男育女随父姓,已是默认的常识了。
但是为什么呢?
这导致斩楼没法再像从前那样自如地同人类交流, 她这种茫然不解的状态, 其她人自然看在眼中, 但是吧, 没人想要开导她。夏娃是不在乎,长空是根本不认可人类, 而抱扶罗,她又不随父姓。
不过抱扶罗毕竟曾是人类,见不得斩楼如此迷茫,便在路上刻意落后了些,好跟斩楼并肩,跟她说:“我从我娘身上学到一个道理,那就是不去理解弱者,因为你一旦试图去弄明白弱者在想什么,去同情她们,就很容易把自己拉到和她们同等水准,你会因此成为弱者,丧失强者的底气。”
“你可以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帮助她们、唤醒她们,但决不能将自己搭进去,保证自己永远处于强者的地位,比帮助一百个弱者更重要。”
说完她乐了:“你又不是人类,何必管她们死活?各人自有各人的活法,保不齐你出了手,人家还要怪你坏了一家和乐。”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它干嘛?
斩楼若有所思,抱扶罗已快速飘着追上长空跟夏娃,她们此番的目的地,是与姚府同城的官宦之家,也是本地知州的府邸,据说他家闹鬼。
姚父趁着姚超病重不醒,将她身边的亲信全都打发了,没有卖身契的便赶出去,有卖身契的通通发卖,这些人跟随姚超多年,不仅忠心耿耿,且个个有一技之长,因此很快便找到谋生之法,被发卖的也大多被识货之人买了回去。
姚超康复后,便将她们一一请回,其中姚超的乳母因懂几分岐黄之术而被知州府买了回去,姚超花了大价钱才终于将她赎出来。
知州是本地大官,若被人得知其府上闹鬼,恐怕会引得民心惶惶。
这位婆婆也是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再加上姚家又是本地纳税大户,与知州府关系一向打点的极好,否则怕也不那么容易脱身。
毕竟姚父不是做生意的料,两年时间光赔本去了,不到入不敷出的地步那都是姚家底蕴深厚。
夏娃看中了姚氏母女的本事,干脆将拿到手的钱全还了回去,代价是日后每年姚家进项要分她七成。
这可比光拿钱赚多了,而且喝过万能解毒剂的姚超至少能活到一百岁,她今年才是不惑之年,夏娃少说能拿六十年分成。
姚家母女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明知这样相当于给夏娃打白工,还是应了下来。
她们态度如此之诚恳,夏娃十分满意,心想若是这般,也不是不能商量,大不了六十年的分成,她只要五十九年,余下一年便当送的。
话又说回来,姚超乳母被知州府买走后,平日便负责为府中女眷调理身体,也因此得知了闹鬼一事。
本地知州姓富,建水国鬼族猖獗,每到夜间便不许活人外出,这就导致皇权不稳,各州各府只能自生自灭,别说知州府闹鬼,据说皇宫里一样闹!
管你是什么天王老子,反正天黑了就不能点灯不能外出,否则必定鬼上门。
昆古国皇宫中有紫气弥漫,百邪不侵,溪西国皇宫虽少,却也有一些,防大妖大鬼不成,一些小邪祟还是可以的。北延国皇室凋零,皇帝懦弱,紫气约等于无,建水国嘛……懂得都懂。
斩楼颔首:“凭什么只许人间帝王有紫气,鬼王就不是王啦?”
大家都是王,谁还比谁高贵不成?
这富知州家中闹鬼,表面上虽不显,私下却一直在派人四处寻找能人异士,以期早日解决这场灾祸。
夏娃一听,这不瞌睡来了枕头,正当好么?能闹得这么大的鬼,必定不弱,她正愁碰不到强鬼呢。
夏娃对强鬼的定义,是至少比斩楼或长空其中一个强,且必定强于抱扶罗,抱扶罗在她看来完全是嗑出来的大鬼,不算在强的范围内。
抱扶罗:……
要说姚家已是本地大户,宅子修的足够阔气漂亮,可跟知州府一比,那还是差点儿,毕竟知州是有品级的大官,而姚家再有钱也是商户,不能逾越。
“这富知州,瞧着可真是富啊。”斩楼感慨。
真有钱,屋顶用的竟是玉瓦,这随便撬走一片,都够个普通人家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斩楼说完话,却没人回应,她一扭头,发现夏娃双眼直冒光,好么,只能提前给富知州点个蜡了,估摸着这一回,甭管闹鬼之事能不能解决,富知州肯定会穷得只剩一条裤衩子。
整个知州府在夏娃眼里就是行走的积分,她朝长空使了个眼色,长空上前便敲门,差点儿没把门板给敲穿,来开门的门房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开了门,瞪眼一瞅来人,不认识,瞧着也不像有头有脸的人物,语气便如死了爹般差:“敲敲敲,敲什么敲,敲破了门,你赔得起么你!没眼色的玩意儿!”
长空本就冷着脸,被骂后愈发面沉如水,一脚将门房踹飞了出去,对方倒地后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幸好很快又有人闻着声儿过来,瞧见来人气势汹汹,不敢怠慢,慌忙询问名号。
夏娃笑嘻嘻道:“听说你们府上闹鬼,所以过来瞧瞧,奈何这条看门狗出言不逊,因此出手帮忙教训,不必谢我们,都是应该的。”
这几个人里,竟是年纪最小的孩子做头儿,府里的人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叫人去禀报知州大人。
官府都形同虚设了,知州大人自然也不用去点卯,日日留在家中寻欢作乐,日子过得好不快活,普通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若非府里闹鬼,这日子真是快活过神仙。
富知州身高约莫五尺,养尊处优的又颇为丰满,于是整个人瞧着颇像一只矮圆胖的土豆,再加上他留胡子只留人中上方两撇,一左一右,因此又像一只胖头鲶鱼。
这样一副尊容,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勇气苟活于世。
夏娃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她无需招呼径直上座,问:“府里闹得是什么鬼?说来听听。”
富知州在本地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脸色便不大好看,可谁在乎呢?
他顾忌夏娃一行人有些手段,因此不敢招惹,只盘算着若她们光会嘴上功夫,他必定要将其收拾的服服帖帖,面上却是带着笑,连带两根须子颤巍巍的翘,抖来抖去,更像胖头鲶鱼了。
夏娃每看他一眼都觉着自己的眼睛受了工伤,一旁的师爷连忙代为解忧:“几位,事情是这样的……”
富知州不仅贪财,还好色,光妾便养了二十几个,有年龄与他相仿的,还有能当他女儿的,他在本地当了快二十年知州,妻妾为他生下的孩子足足有五十余个,其中养活了的也有三十多,谁让富知州有钱呢。
师爷说及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人家中子嗣充盈,人丁兴旺——”
斩楼无语道:“种猪投胎吗你?”
富知州脸色更难看了,师爷赶紧打圆场:“总之呢,原本家中一切都好好的,可就在两年前,府内突然开始闹鬼了!”
夏娃:“闹了两年鬼,都找不到人来抓?”
师爷一听,赶忙诉苦:“哎哟,可算是让您说着了,咱们是什么法子都试过了,通通没有用呐!大人甚至重金去到北延国聘请高人,可也是邪了门了,去请人的,连国境都没能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拖到现在哟!”
夏娃:“既然里头的人出不去,难道就没有外头的人往里来?”
“有。”师爷回答,“可都活不长。少数几个真请到了府上的,也完全不是鬼物的对方,且那鬼物极为记仇,一旦被其得知我等请人来降服,必定要搅的阖府上下鸡犬不宁啊!我家老爷为此都瘦了好些斤,去年的春衫,今年足足宽了一圈!”
众人闻言,忍不住朝富知州瞧去,真是好肥一头……啊不,这是个人,一个男子竟生得这般痴肥,这要放在昆古国,让他喘气都属于犯法,就这德性,春衫还宽了一圈,那是有多肥?
斩楼不解地问:“都闹两年鬼了,富知州还活得好好的,我看你们府里也没什么人伤亡不是?既然如此,急着捉鬼作甚?”
说到这,师爷更是连连叹息:“诸位有所不知,那鬼物,它、它是个色中饿鬼啊!它瞧上的,是咱府内的少爷们呐!”
众人瞧瞧富知州那张拥挤的像是面团子上拿牙签划拉了几条线的脸,不以为然。
爹长成这副德行,娘得是怎样强大的基因才能扭转过来?这色鬼也忒不讲究了。
可能是因为她们的表情太过明显,富知州一张肥脸涨得通红,嘴里嘟囔着什么我年轻时也算风流倜傥,如今只是中年发福,若瘦下来也是翩翩美中年一类的话,然而看他这五尺身高,任谁也想不出能俊到哪里去。
斩楼甚至哈哈大笑,伸手拿富知州跟自己做对比:“只有我一半,哈哈。”
富知州被羞辱的生不如死,木着一张脸道:“究竟能不能说正事了?”
师爷清清嗓子,连连称是,继续将色鬼之事。
那色鬼也不知性别,只知每个月都会来知州府迎一次亲,且每次都选十五六七岁,正值当龄的少爷,富知州儿子再多也经不起这样造,他活下来的孩子有三十余个,其中二十七个都是儿子,两年下来,硬是被造的只剩最后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