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问纳兰茗:“你也不能吧?”
纳兰茗:“嗯。”
陶澜看过来一眼,纳兰茗可是贵女中的佼佼者,便是不看自身才能,只说出身,也是极为尊贵的了,饶是这般,都不能想出门便出门吗?
为什么要这样呢……陶澜第一次产生这个疑问。
此前她也觉得不公平,但顶多是为女孩们抱不平,再产生些豪情壮志,日后要让女孩们跟自己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有个问题陶澜从没想过,那就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这世上哪个男人没有母亲妻子姐妹女儿,他们为什么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性亲属被这样对待,并且习以为常呢?最关键的是,究竟为什么要把女人关起来?
对于陶澜的疑问,廿九第一个回答:“小猫小狗可以放养,但老虎狮子一定会被关在笼子之中,即便是主人,也不会傻到将它们放出来。”
因为她们危险,因为他们害怕。
陶澜听了不觉发怔,她放眼看去,这偌大的街道之上,当真是瞧不见一个女子,来来往往尽是一群河童,因为先天条件太差,她们便成了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任谁经过都要狠狠地瞧上两眼。
“公主。”
纳兰茗忽道,“平雪皇帝恐怕不会主动跟我们合作,先前紫藤花纹家徽一事,不知公主可否交由我来调查?”
了了颔首:“可。”
“我也去!”陶澜立刻举手,反正她不想错过。
刘敬诺也想跟着一起,但被纳兰茗婉拒,她询问廿九是否可以帮忙,廿九先是看向了了,得到首肯才点头。
于是两边分道扬镳,沮丧的未来大将军迅速振作起来:“嗨呀,不带我就不带我,有她们后悔的时候,公主,咱们去尝尝……”
她刚想说去尝尝看平雪国的特色美食,兜里揣着好多刚兑来的平雪国钱币呢。
可转念一想,这到处是男人,不就代表厨子也是?阿娘说过,男人多的地方最不讲究,食欲突然就降至冰点。
另一边,陶澜一时冲动要跟纳兰茗同行,没走两步就后悔了,忍不住扭头去看了了,虽然离得很远,但谁让大曜人身高傲人,一眼便能瞧见。
纳兰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陶澜向来嘴巴比脑子快,输人不输阵:“谁后悔了?我看你才应该后悔吧,你听得懂平雪话吗,就大言不惭地说要调查紫藤花纹家族,到时候无功而返,我可不会帮你求情。”
纳兰茗:“%¥##%。”
陶澜:“……你嘴里含东西了?还是突然变成了大舌头?”
纳兰茗:“%¥##%。”
两次胡言乱语,听着音节还都一样,陶澜更是一头雾水:“你干嘛?”
纳兰茗轻笑一声,她这笑含有三分淡然三分优越以及四分高傲,陶澜最讨厌她的就是这一点。
“我说你不聪明。”
陶澜:“你才不聪明!”
纳兰茗:“既然你很聪明,想必能听得懂我方才所说何意。”
陶澜……陶澜还真听不懂。她悄悄看向廿九,廿九轻声道:“她说的好像是平雪话。”
什么?
陶澜第一反应是不信:“不可能,你绝对是胡说的,因为我不懂所以故意诓我是不是?”
在她心里,纳兰茗堪称天下第一黑心肝,对于纳兰茗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陶澜都时时刻刻保持质疑,她们抵达平雪至今也不过一天,她不信纳兰茗会说平雪话。
于是纳兰茗停在一家茶铺面前,与茶铺老板交流了几句,并成功付了钱,买了一壶茶及两盘点心。
这下陶澜是不信也得信了,她震惊地问:“你之前学过?”
纳兰茗轻轻淡淡道:“听听不就会了,需要学?”
廿九及时伸手摁住险些暴走的小郡主,免得在茶铺造成一场血案。
见陶澜气得要命,纳兰茗十分愉悦地道:“那群人好歹在船上待了十天,你觉得公主不将他们全杀了,难道是慈悲心肠犯了?”
那必然不可能是,这世上谁都有慈悲心肠,独公主是没有的。
但陶澜还是感觉很不可思议:“就这么点时间,你就学会了,还能同这些人交流?”
纳兰茗:“我说了,听听就会了。”
陶澜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一直以来纳兰茗都是才名在外,但陶澜却瞧她不起,觉得她虚伪两面派,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在上书房,纳兰茗永远比她和刘敬诺还有另外那个伴读学得快,陶澜不觉得这有什么,纳兰茗可是出身纳兰氏,曾祖父又是当时大儒,说不定她们学的这些,纳兰茗早在家中提前学过了,有什么稀奇?
直到现在,她才勉强算是认可纳兰茗天资卓绝,确实是与众不同。
陶澜素来输得起,她道:“行,算你厉害,可是紫藤花纹家徽的事情,你打算怎么查?”
她们在用大曜话对话,不必担心有人听得懂,不过纳兰茗生性谨慎,依旧压低了嗓音:“这个并不难。”
她觉得陶澜陷入了思维误区,那就是把平雪人想得太像人了。
以紫藤花纹为家徽的这个贵族,他并非在国内滥杀无辜,而是在平雪国海域线外的那片无主海域烧杀抢掠——这意味着在平雪国,很可能不犯法,所以才没有多作掩饰,若是换成纳兰茗来做此事,她绝对不会派遣家奴,即便派遣,也一定会将他们身上的刺青剜去。
目前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个贵族之家的行事,平雪皇帝是否知晓。
如果知晓,那她就没有用武之地,因为既然君臣互相勾结,就证明他们早已有所对策,即便船队有着极为惊人的火力,也不可能将整个平雪轰成废墟。
但如果平雪皇帝不知晓,那操作空间便海了去了,所以首要目标便是紫藤花纹家族。像这样的大贵族,一定生活在权力中心,不会是偏远地带的小喽啰。以上观点,在审问过那几个海盗后已经得到了肯定。
紫藤花纹家族岂止是生活在权力中心,他们与皇室的关系都极为亲密,据说互通婚姻有百年之久。
与这个家族接触一事,最好不要让平雪皇帝知晓,公主身份特殊,必定会被盯梢,所以她不能和公主一同行动。
陶澜并不知道纳兰茗在想什么,但她总感觉很恐怖,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这次被算计的人并不是自己。
从老鲨那里抢来的航线图,纳兰茗闭着眼睛都能重新绘制,但老鲨的航线图对这几个国家的记载并不多,纳兰茗想先摸一摸紫藤花纹家族的状况,再决定要如何行事。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陶澜问。
涉及到了正事,她立即将与纳兰茗的那点龃龉抛之脑后,这也是她性格中的可贵之处。“这个平川家族,可不是好惹的。”
船上那几个活口并不老实,虽然为了活命说出了不少关键信息,但他们既然能被派出来当海盗,想必在平川家族中的地位并不算低,可惜几个头目都非常忠心,一找到机会便要自尽,死活不肯臣服。
纳兰茗:“这个不用急,我已向公主说过,公主答应了。”
陶澜露出疑惑之色,很快她便知道纳兰茗是什么意思了,因为船上的人很快便送来了一份厚礼!
平雪国看起来是比纳差及夜遥国力更强,但那也要看跟谁比,瓷器、茶叶与丝绸,在平雪可谓是能卖出天价,尤其是丝绸,陶澜记得,那位平雪皇帝身上的衣裳便是丝绸所制,然而除了皇帝外,其余大臣的衣裳布料明显低了几个档次。
平川家族派家奴在海域中当海盗烧杀抢掠,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钱吗?
老鲨的船队在这几个沿海国家来回做生意,卖给他们的,不也正是他们所缺、所渴望、所迫切想要得到的吗?
好处是摆在眼前的,这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第570章 第二十四朵雪花(二十三)
大曜人在平雪是很显眼的, 再加上纳兰茗气质出众,很快便奉为平川家族座上宾。
掀开箱子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后,平川家族的家主平川胜非常满意, 他很是平易近人, 即便是在大曜也难见到这样没有架子的贵族。
年过而立的平川胜比纳兰茗高一些, 大概能到廿九的胸口,在平雪大抵称得上是伟丈夫了。
纳兰茗笑道:“吾等方拜见过皇帝陛下, 便听闻平川家的威名,贸然叨扰,还请家主见谅。”
平川胜知道有大曜的船队入境, 他原本以为是走私的商人, 没想到这群人竟是奉大曜帝王的命前来建交,他当即便收起了心下轻视,尤其是见纳兰茗出手阔绰, 更是见财心喜,欲壑难填。
只要纳兰茗愿意,她能与任何人打成一片, 并令对方视她如知己,连平川胜这般心口不一, 轻视女人的小人,都不由得被她的言语打动,相信了她的真诚。
纳兰茗会选择单独行动,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在面见平雪皇帝时, 似乎并没有看见平川家的人。
平雪的贵族跟看见树杈子就要抬腿撒尿的野狗一样, 恨不得处处打满家徽印记, 纳兰茗一直在观察所看到的人,进入和离开皇宫时, 也没有错过那些停靠的马车。
如果平川家很受皇帝宠信,那么如此重要的场合,皇帝不应该不让他们出席。
要么是平川家已为平雪皇帝所忌惮,要么便是平川家不如看起来这样枝繁叶茂。
就目前来看,似乎是前者。
当着平川胜的面,纳兰茗不着痕迹地将平雪皇帝夸了又夸,从外形气质到言语谈吐,用尽了天上地下的好词好句,陶澜差点都听吐了。
顶着个河童头生了双眯眯眼的丑八怪矮人,亏纳兰茗夸得出口,她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纳兰茗夸赞皇帝时,平川胜也笑着附和,同样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笑容无比虚假,根本不真实,因为就只是两边嘴角上扬,眼睛一点变化没有,将皮笑肉不笑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对皇帝似是有不少意见。
这可真是太好了!
摸清楚底细后,纳兰茗话锋一转,不再聚焦于平雪皇帝,而是开始夸赞平川胜,尤其是夸他有男儿的阳刚之气,偏偏这平川胜爱听好话,嘴上您过奖了您过奖了,实际上美得两只眯眯眼都要被眼皮子遮盖。
原来他真正想笑的时候,眼睛会直接陷入到肉里去。
平心而论,平川胜模样生得还算可以,眼睛虽小,但只要不仔细看的话就不难看,尤其是在有对照组的情况下,更是显出他的英俊来。
他被纳兰茗夸得心花怒放,便问她下榻在何处,正巧过几日便是他爱妻的寿辰,届时想要邀请大曜的客人前来参加。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不得了,原本谈笑风生的纳兰茗面上忽地落寞不已:“这……这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
陶澜:你脸上就差没写快来问我四个大字了。
平川胜果真问了:“不知阁下因何而困扰?”
纳兰茗谨慎地朝左右看了看,平川胜立时会意,摒退仆人,只留下彼此的心腹。纳兰茗这才据实以告:“家主如此盛情,按说在下不该推却,只是……”
平川胜急道:“只是什么?”
纳兰茗摇摇头:“公主怕是不会应允。”
平川胜已从她口中知晓带领大曜船队前来平雪的领头人是公主,他听了纳兰茗的话,不免有些气氛:“这是为何?我亲自给你下请帖,难道她也不许?”
纳兰茗愈发面露无奈,她叹息着对平川胜道:“家主请看。”
她指着自己的面容、发型以及穿着。
“实不相瞒,此番出海,我委实不想来。”
陶澜低着头装出一副老实模样,头顶直冒问号,是吗?难道不是你主动请缨,公主才带上你的吗?本来就只有刘敬诺是公主要带的。
“然而我与公主素有龃龉,因此无从推却,不得不随船队出海。”
陶澜:……
紧接着,纳兰茗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讲述了自己的家世,从出身到起势到鼎盛再到衰败……她博学多才,寥寥数语便将一个庞大家族在朝代更替中风雨飘摇的走势娓娓道来,听得平川胜格外入神,在听说纳兰珊如今瘫倒在床卧病不起时,平川胜将手中的竹质茶杯捏得咯吱咯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