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微喘相偎,他才贴在她的耳边勾唇一笑,“我见你第一眼便爱上了,傻子。”
隔着不真切的光亮,她看清他眼中的痴迷与汹涌情意。
他稀里糊涂被她收下,她却一直未给他半点回应。思及此,孟厌微微撑起身子,高仰脖颈,试探着将自己的温唇递上去,“温僖,我虽贪色,但实实在在是喜欢你的。”
她在奈何桥上见过不少俊俏游魂,独独那日遇见温僖,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明知以他的相貌,若留在地府,能攀上更好的上仙,却半哄半骗,勾着他沾染了她的仙气。
不少同僚私下说她运气好,其实不然。
她与温僖,一开始,是她费劲心思。引诱他上当受骗,留在地府陪她度过这漫长的寂寂余生。
温僖低下身吻她,“反正你得记住,你曾答应过罩我一辈子。”
孟厌从喉间溢出几声颤音,“知道了知道了。”
日出东方,天色微明。
三人在地府外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牵手而来,有说有笑的孟厌和温僖。
月浮玉抱着手,冷冷发问,“你们俩是来地府做官,还是谈情说爱?”
孟厌绞着手,小声反驳,“又没迟很久……”
“《地府为官手札》前一百页抄一遍,本官明日要看。”
“下官知错了。”
五人去了京州,先去太子府告知丰芜,言瞿句余已死,凶手可能是卢其,“应观,可否送我们入宫,我们有事需问明陛下。”
丰芜唤来其中一个妾室,让她带着太子的令牌与他们一起进宫面圣。
陈留胜与几人寒暄一番,一听来意,他怅然道:“今年十一月,雍郡之战大胜刚好二十年。有几位大臣提议重赏留郡五将,朕觉得在理,私下便打算将其中一人封为雍阳侯。”
这皇位越稳固,他越感激二十年前牺牲在雍郡的将士。
死者不可赏,他只好年年重赏活着的武将与士兵,特别是当时领兵的留郡五将。
孟厌:“陛下,你心中可是已经有了人选?”
陈留胜轻轻笑起来,“封侯一事,自古以来,大多会给主将。瞿句余素来神勇,朕也更属意他。”
他一语落定,几人相视一眼,大致猜到卢其因何挑拨离间。
曾经的同袍,如今时常来往的好友。兄弟如手足,可在滔天的权势面前,犹如过眼云烟,实在不值一提。
卢其上回来京州,不知从何处知晓封侯一事。
自诩为雍郡之战救星的他,自然不甘心放过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他设下毒计,挑拨瞿句余杀害另外三人。就算瞿句余不自尽,若最后封侯之人真是瞿句余,他大可暗中揭发其杀人之事。
他笃定瞿句余顾念兄弟之情,不会供出他。到时留郡五将只剩一人,雍阳侯除了他,再不会有旁的人选。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兄弟情深抵不过人之利欲熏心。
真相揭露,他们等了许久,瞿句余也未显魂。
月浮玉召了几个鬼差来问,个个摇头,说没看见瞿句余的游魂。
“他难道还有冤屈?”
第41章 未了因(六)
行过重重宫闱,窥见四方天光。
他们离开时,陈留胜孤寂坐在龙椅之上。短短几日未见,他头发白了大半。
这位曾经乾坤在怀,纵横捭阖的人间帝王。
忽有一日,徒然老去。
于陈留王朝的百姓,于万千僧尼来说。相比先帝陈留闻,陈留胜实在算是上一位好皇帝。
继位之初,便大赦天下,佛寺僧尼总算得了生机。
后一年,以雷霆手段,一步步拔除权贵奸佞。再三年,威服三国。
可惜,世事难两全。
他顾了天下,却忘了顾念儿子。让一个小人钻了三十年的空子,利用他的信任,差点毁了太平盛世。
出宫之后,五人原打算去留郡找找线索。
不曾想,方走了几步。身后的月浮玉脸色一变,大喊不好,“地府出事了,快走。”
手腕一翻,五人掐诀施展瞬移术。
少顷,从人间皇宫到了地府酆都大殿。
眼下,酆都大殿中站满了地府众仙。
阿旁阿防看见孟厌,凑到她身边,“出了何事?我俩正勾魂呢,突然被叫回来。”
孟厌指指月浮玉,“他让我们回来,说是地府出事了。”
阿防四下环顾,“难道那个吸魂的大妖擅闯地府?”
三人躲在角落嘀嘀咕咕,温僖隐在柱子后,冷眼旁观殿中的一切。
随着月浮玉的一声“肃静”,甚少露面的酆都大帝从殿外大步走进来,语气沉重,“酆魂殿昨夜有一恶魂逃脱,他被囚了千年,一心要为祸人间。”
地府众仙面面相觑,彼此低声细语。
因酆都大帝常自吹自擂,他们往日虽知酆魂殿,但一直未当真。
今日方知,酆魂殿是真,囚禁恶魂亦是真。
如今恶魂逃脱,若逃至人间,天庭免不得要治地府一个监管不力的大罪。
他们身为地府官员,自然难逃责罚。
功曹司六曹官员拱手站到殿中,“大人,地府各处皆布下结界,料想此恶魂应还在地府。”
酆都大帝怒目扫视殿中所有神仙,沉吟片刻后方道:“地府今日生死一线,望诸位拿住此恶魂,送回酆魂殿。”
“下官遵命!”
孟厌跟在一众去地狱的拘魂使后面,不时找阿旁打听,“酆魂殿在哪儿啊?”
阿旁努努嘴,示意孟厌看看左边,“就那儿。”
孟厌扭头朝左看,那山高耸入云,山势嶙峻险恶,其间遍布刀刃。
遥遥一处狭长山道上,有厉鬼正拿着鞭子,驱赶受罚的游魂上山。再往上瞧,山崖之上,游魂被一脚踹下山。须臾,直直堕进刀山,穿肠破肚,血流成河。
又一眨眼,方才堕崖的游魂又出现在山崖上。
循环往复,不知要经百千万劫方休。
哀嚎声不绝于耳,孟厌看得心惊,“咱们大人还挺会藏东西,这刀山地狱,一般的妖魔鬼怪轻易可上不去。”
阿旁面上浮起得意之色,“酆魂殿在刀山地狱一事,你别外传。全地府,拢共就十个人知道这事。”
孟厌咂舌,“你从何处知晓的?”
阿旁指指自己的耳朵,“我耳朵灵着呢~方才在殿中偷听到大人和阎王大人说这事呢。”
一行人在地狱找了一圈,别说亡魂,连个闲逛的游魂都没有。
孟厌走累了,找了一处乱石歇脚,攀着温僖的胳膊撒娇,“好阿僖,你的肩膀借我靠靠。”
温僖听话挨着她坐下,等她两眼微闭,靠在他的肩膀,又不放心地伸手扶了扶她。孟厌呼吸沉沉,身子摇摇欲坠。他坐着未动,任由她栽倒在他怀中。
远处的飞刀火石狱,不时有飞刀火石,从空坠下,密如雨点。
尖叫声、嘶喊声、悲泣声,求饶声震天。
近处的女子杳不可闻,睡得香甜。
温僖原想骂她一句“比猪狗还能睡”,可一低头,又觉她睡相娇俏可爱,甚至贴心地帮她拂开额间恼人的碎发。
孟厌睡至黄昏,朦胧醒来,挠着头,“还没找到那个逃走的恶魂吗?”
温僖静坐了半日,手脚发麻,“没有。”
“那我再睡会?”
一听这话,温僖一瘸一拐赶紧跑开。
孟厌立在原地,跺脚生气,“没用的小白脸!”
两人正要去奈何桥继续找,一妖冥使来说,恶魂已被抓回酆魂殿。
孟厌:“谁抓住的?”
阿防:“听说是一个鬼卒,大人大喜,当场赏了一千两。”
孟厌:“有点羡慕还有点嫉妒,你呢?”
阿防:“谁说不是呢。”
恶魂既已被抓,众人四散回房。
孟厌惦记那一千两,回房路上与温僖唠唠叨叨抱怨,“你该喊醒我的,没准今日便是我先抓到那个恶魂。”
温僖揉着自己发麻的手腕,轻挑下眉,不咸不淡地开腔,“喊醒你又如何,你找不到那个恶魂,何必白费功夫。”
孟厌兀自懊恼,丝毫未注意温僖回了什么。
阴月蔽日的浓夜,闷雷从半空传来,暴雨将至。
地府归于平静,只站在酆都大殿阁楼之上的几人,偶尔能闻听几声杂音。
楼中有四人,负手站在四面窗边,久久盯着不远处的刀山地狱。
受刑的游魂一趟趟被厉鬼赶上山,又被踹下去。
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立于东面的月浮玉郁闷开口,“怎会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