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跖做小偷,不是别人逼的,他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去投别人的东西,哪怕那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赵昊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没有精神洁癖,不过既然要改造墨家,当然要改造的更好一点。
不然的话,三教九流,墨家早晚成为魔门。
“阁下是看我不顺眼了?”盗跖问道。
“你错了,像你这种人,根本入不得我的眼睛。只是我既然想要给墨家一条生路,就不能让别人再挑墨家的刺。盗跖,你没有大过,也没有大功。只要立誓今后不叛国,我不与你为难。”
赵昊其实话说的很实在,只是正因为太过实在,所以在别人听来更加难听。
因为这已经近乎羞辱。
不过向来性急的盗跖这一次却表现出了罕见的沉稳。
“墨家内部许多弟子与我交好,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很多墨家弟子想来也都心思浮动。他们若是愿意跟我离开,阁下能否通融?”盗跖问道。
赵昊眼中闪过一道异彩,盗跖今日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墨家弟子虽然不及农家,可是依然堪称门徒最多的门派之一,不过本座金口玉言,说过的话就肯定会兑现。他们若是没有犯什么大错,又心甘情愿跟你走的话,我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赵昊没有迟疑。
将墨家分裂,对于墨家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帝国、对于天下百姓而言,墨家真正重要的乃是机关术,班大师才是墨家最重要的人才,其余之人,如盗跖、高渐离、雪女甚至端木蓉,其实都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
将这些人从墨家清除,留下来的那些看似不堪一击的技术型人员才是真正能够推动这个世界发展的高级人才。
这个道理,现在嬴政略懂一些,东皇太一是一窍不通。
盗跖闻言点点头,对赵昊拱手道:“阁下做事果然大气,从前与帝国为敌,确实是在下无知,日后定然会遵守帝国律法。”
墨家和项家是这个世界上反抗帝国最坚决的势力,而现如今墨家显然已经被瓦解,帝国的实力本就空前强大,此消彼长,盗跖不是白痴,自然能够认得清形势。
按说盗跖不是如此见风使舵之人,他之所以如此痛快的妥协,显然也是燕丹的所做作为将他伤透了心。
很多时候,精神上的打击远远比肉体上的打击来的更加猛烈。
解决了盗跖的问题,端木蓉那里肯定不会有异议,那就只有高渐离和雪女了。
端木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一变道:“小高他……”
赵昊伸手打断了端木蓉的话。
“高渐离,其实我一直奇怪一件事情,当年燕国雁春君将雪女霸占,对你肆意凌辱,这个仇与秦国无关吧?”
“而后你们遭受雁春君的追杀,狼狈不堪,这也与秦国无关吧?”
“荆轲刺杀陛下,乃是因为女人,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你虽然与荆轲有兄弟之情,但是帝国从未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难道不承认这一点?”
“所以我一直奇怪,你到底凭什么一直站在帝国的对立面?又凭什么一直以为自己是正义的?”
“还有大铁锤,当年蒙恬在战场上击败你,可曾使用过阴谋诡计?燕军粮草不足,援兵不至,这和秦国有何关系?我不理解的是,就因为燕国灭亡了,所以你就将这笔账算到帝国的头上?你认为当年那一战你不该输吗?就算给你同样的兵力,你是蒙恬的对手?”
“至于雪女姑娘,我就不用多说了吧,当年觊觎雪女姑娘的燕国权贵数不胜数,以燕丹的叔叔雁春君为首的燕国贵族对雪女姑娘多次不敬,天下皆知。真正来说,雪女姑娘应该感谢帝国才是。”
“当年的那个燕国,真的值得你们留恋吗?你们自以为代表正义,难道当年的燕国人民都安居乐业?你们的生活都幸福安康?真的是帝国毁了你们的家园吗?还是在帝国大军到来之前,你们的家园本就已经破败不堪了?”
“帝国一统天下,带给黎民百姓的到底是战乱还是安稳?是幸福还是痛苦?你们有真正的体察过吗?燕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可是现在燕丹都已经不在了,你们依然没有一丝触动吗?”
“我言尽于此,相信的自然会相信,不相信的,本座也不会再废话。一句话,你们想死想活?”
图穷匕见,到了最终摊牌的时候,赵昊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少女降头师这个时候,公输般乘坐机关蛇,悠哉悠哉的从机关城内的河道上驶来。
一直到了赵昊的身前,公输般才恭敬道:“大人,机关城内的机关已经尽数被我掌握,大人尽可放心行事。”
东皇太一脸色一变。
机关城是墨家花费了几百年的时间才建造起来的要塞,当然机关重重,即便赵昊现如今看似完全掌控了局面,不过这也是墨家巨子和班大师一同或死亡或失踪的缘故。
他们二人若是有一人还在,公输般就不会如此轻易的做到此事。
而现如今,公输般掌握了机关城的核心机密,就等于真正掌控了机关城的进出。
现在赵昊若是想要瓮中捉鳖,比起先前已经容易了很多。
东皇太一方才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杀掉了班大师反而会帮助赵昊掌控机关城,他内心闪过一缕寒意。
墨眉那一剑确实十分突然,但是从事后赵昊的神情来看,他并不算吃惊。
这也就代表他完全有机会挡住东皇太一的一剑,救下班大师。
可是赵昊没有。
纵然他对班大师表现出了自己的欣赏,但是班大师的存在,足以掌控机关城,给公输般带来莫大的麻烦,同时也阻止了赵昊彻底掌控机关城。
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因。
赵昊没有杀班大师,更没有推波助澜,但是就这样无动于衷,却更加让东皇太一感觉到了赵昊的威胁。
赵昊有大仁大义大勇,却也不乏杀伐之心。
“我的剑下,斩过不少秦军,你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高渐离抬头问道。
赵昊双眼微眯,淡淡道:“你要死。”
高渐离和盗跖不同,高渐离这些年墨家第一高手的名头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屡次和帝国为敌得来的,他和帝国之间已经是血海深仇。
若是招降了高渐离,只会寒了帝国内部忠勇将士的心。
而且赵昊向来认为,做错事情就要付出代价,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
雪女上前一步,神色平静淡然,绝美的面容在日光下璀璨生辉,不输于场内任何一名绝色。
她没有说话,但是行动却表明了一切。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山盟海誓到最后都变成空的。
总有一些人,可以真正的做到同生共死。
赵昊尊敬这样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赵昊就会心软。
“雪女姑娘也做出选择了吗?”赵昊问道。
“他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雪女握住高渐离的手,坚定道。
高渐离眼中闪过一道神采,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纵然今日死在这里,他也没有遗憾了。
他最尊敬的那个人让他很失望,不过他最喜欢的那个人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很好,面对生死之间的抉择,你们表现出来的胆魄足以让我高看一眼,只是我没有任何的资格去代替那些死去的帝国将士原谅高渐离。”赵昊肃然道。
高渐离点点头,水寒剑上寒气大增,冰凌自然形成。
“从前之事,确实是我孟浪。从此之后,高渐离也确实没有资格再做墨家统领。只是我与阿雪还有过承诺,我现在只想抛却一切,和阿雪做一个逍遥隐者。不求阁下成全,只是这一次,高渐离还不想放弃。”
在场之内不乏轻功高手,墨鸦、白凤、盗跖,他们每一个人的轻功都在高渐离和雪女之上,至于赵昊等人自然也不需要多说。
只是高渐离和雪女心灵相通,他们还是选择了逃跑。
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跑。
他们留下,定然是死路一条,赵昊方才所展露的实力,是高渐离这一生都无法望其项背的。
留下来只有死,只是高渐离现在还不想死。
他已经做错了很多事情,也对不起很多人,但是直到这一刻,高渐离才真正认识到,自己最不应该对不起的就是雪女,这个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
雪女从前经历了太多不堪回首的事情,立誓终身不嫁,但是她和高渐离之间的感情天下皆知。
高渐离曾经许诺过雪女,等到替荆轲报仇之后,他们就辞去墨家统领的职务,再不管这世间的纷杂。
现在高渐离已经不去想为荆轲报仇了,正如赵昊所言,他和嬴政没有仇恨,一直以来,他都是因为别人而仇恨嬴政,却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发自心底的声音。
这一次,他问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他发现自己最想要的就是抛却一切,和雪女做一对神仙眷侣。
家国仇恨、墨家上下都不再重要,或者说他们都没有雪女重要。
无论如何,今日要拼的一线生机,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想放弃。
所以他逃。
没有人怪罪高渐离,看着高渐离和雪女如同飞蛾扑火般远去,大多数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悲哀。
怎么可能逃得了?
今日发生的悲剧实在是已经足够多,不过马上就要再发生一起。
很多人都不想看到这一幕,只是事情的发展向来不以某个人的意愿为转移。
赵昊没有追杀高渐离和雪女,这种事情还不至于让他出手。
赵昊只是对赤练点了点头,赤练的身影悄然隐去。
墨鸦和白凤,足以将高渐离和雪女生擒或者击杀了。
赵昊为雪女而欣慰,她并没有所托非人,她最终选择的男人没有辜负她的情谊。
只是赵昊并没有因此而心软,正如他所言,他没有任何资格代表已经逝去的秦军将士原谅高渐离。
他尊重高渐离的选择,也尊重地下的那些亡魂。
不该任慈的时候,赵昊绝对不会任慈。
“大铁锤,你的选择呢?”赵昊问道。
他并不想多做杀戮,大铁锤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这种人其实是最容易利用也是最容易被感化的人。
一如现在。
“你刚才说的对,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我确实不是蒙恬的对手,燕军的战斗力也确实是不如秦军。秦国覆灭燕国,是大势所趋,没有什么正确和错误之分。如果说有,那最大的错误就是燕国太过弱小。”大铁锤大声道。
“从前被燕丹影响,我一直将那些阵亡的同僚归罪于秦军。然而现在想想,战场本就是决出生死的地方。在踏入战场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相比于光明正大的对手,始终还是背后捅刀的小人更加可恨。我也想过为兄弟们报仇杀了雁春君,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从这上面看,我是一个懦夫。”
“现在燕丹死了,徐夫子和班大师也已经死了,小高和雪女远走高飞,盗跖也选择脱离墨家,蓉姑娘终究是一个女人,墨家上下,此刻连足够自保的力量都没有。死当然容易,当年我便想过自杀去陪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只是我的命是他们拿命换来的,我不敢轻贱。从今天开始,我便做墨家的护法。等墨家恢复元气,足以支撑墨家渡过难关,我便去陪我那些当年的兄弟。”
大铁锤一口气说了很多,从他的嘴里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虽然依然简陋但是基本条理分明的话,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赵昊点点头,道:“很好,如今的墨家,也确实需要有人守候。蓉姑娘,你也想要留下吗?”
“这是自然,只是娘娘这里?”端木蓉为难道。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站到焱妃的对立面。
焱妃对她有大恩,端木蓉是一个知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