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正思索着问题无聊间旁听的年轻儒生,忍不住嘴角抽了下,你他娘的都是些什么败家愿望?
然而还不等他继续吐槽,只听见那个站岗的婴儿肥小离女压的很细的嗓音再次传来。
她稚音严肃,一本正经:
“月亮啊月亮,乐坊司的姐姐们都说,这处山顶是离你最近的地方,哎呀,我总算逮到你了,我就这么点简单愿望,你要是都不能满足,我看你现不现世?呸,真丢人,等我以后跟着娘娘与姐姐们上去了,我看你丑啵……”
今夜难眠,便上山发呆的赵戎,坐在天坛的最下面一级台阶上,眼下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觉得这丫头脑袋有点拎不清,话说,你独孤氏办的乐坊司是怎么选的人……
然而还没等他笑这傻乎乎小离女多久,顷刻间,这小丫头语气突然低落了下来:
“愿望是真滴不多,月亮月亮,你应该能实现吧,给个爽快话行不,磨磨唧唧的有什么意思,就算我……算我求求你了……阿婆年纪那么大了,亲人只剩我与阿姐,现在我不在了,阿婆要是记性再差一些,把我忘了就好了。”
“还有阿姐,肯定还在生我气吧,怪我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出来,那就……再多气些吧,这样就不会想念我这个黄毛丫头了……”
“其实我没任性啊,阿姐,我是听阿婆的话,阿婆说过,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志气,报恩也是,娘娘与姐姐们救了我们家,她们固然是贵人是高贵的仙子,不缺这些施舍,但我们不能把她们对穷人的帮助,看做理所应当,只会磕头道谢……”
月光下,这个不知名字、不知来历的婴儿肥小离女合手胸前,闭目扬首,面朝明月,小声碎碎念着。
“对了,还有狗子,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太怂了,以前村里恶霸来了,它还没我会咬人。”
“哎,也不巴望它这辈子能咬人了,逃命的时候,能别那么木,跑的快点吧,可别又像上次那样,骂它走它都不走,结果被坏人打断了腿,只会呜呜叫……我最近听雪蝉凤仪说过一句话,叫狗急了会跳墙,嗯,能跳的有墙那么高,逃跑应该是不成问题吧唔……”
许愿的婴儿肥小离女身后,那个年轻儒生也不知何时起,脸上笑意慢慢消失,转头端详了下小丫头的背影。
他手撑着下巴,平静的倾听了起来。
此时,赵戎暂时将对某位古板女子反常操作的忧虑抛去脑后,听到了“狗急跳墙”的新操作,他微微吸了口凉气。
年轻儒生揉了揉脸庞,认真想了想,忽然出声:
“喂,你家狗子能跳的那么高,剩余的腿八成也要摔断。”
他点头分析了波,语气笃定。
天坛旁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婴儿肥小离女:“……???”
第五百零二章 胜打十年架
祭月山顶。
与东侧悬崖灯火通明和热火朝天相比,略显冷清的天坛附近。
就在某人突然友情提示了一声之后,空气先是突然沉默下来,然后……
背对赵戎的婴儿肥小离女重又绷起小脸,十分严肃的左瞧右瞧监督着四周动静,她一双细长秀目又是不时的拧起,似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细瞅着周围事物,有一点风吹草动,小离女都会嗔瞪一眼过去……
一副恪尽职守的优秀小离女模样。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仿若无事发生一样。
什么?你说刚刚看见了本姑娘划水社死了?
‘刚刚’是谁?抱歉,不认识。
凭什么污人清白?
婴儿肥小离女背对年轻儒生,模样十分正经认真的站岗,企图萌混过关。
只不过,场上尴尬古怪的气氛依旧。
坐台阶上的赵戎都替她感到了尬出天际。
“我是觉得吧,月亮已经很忙了,有些事咱们还是别难为它了。事在人为。”
他笑语。
月光下,年轻儒生笑容若沐风,撑在膝盖上的手,指了指头顶明月。
只可惜,婴儿肥小离女亦是不答。
依旧背影对他。
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假装专注站岗。
打死赵戎,她也不回头。
赵戎眨了眨眼,瞧着这个有趣小离女苗条的背影。
虽然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但是纤细后颈上的肌肤却是布满了红晕,从耳根子一路向上延伸而去……
他确实估摸着这小姑娘此时肯定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啐死他了。
偷听别女孩家悄悄话的坏儒生?
赵戎哑然一笑,摇摇头,不再逗这个脸皮薄的小姑娘。
不过,过了一阵子之后。
在气氛没再像刚刚那么尴尬时,赵戎想了想,转头朝最近的这个小离女轻声道:
“对了,能不能问一个关于你们乐坊司的小问题,嗯,只是好奇。”
空气安静了片刻。
婴儿肥小离女背影纹丝不动,不过在赵戎专注的目光下,某一刻,她的小脑袋似是还是轻轻点了下。
小姑娘似乎也是清楚身后这年轻儒生此时的重要身份,是眼下大离朝堂最重视之人之一,她家太后娘娘的座上宾。
“多谢姑娘。”赵戎没想太多,颔首道:
“在下来大离的这些日子,经常见你们弦乐离女行一个古怪的弦乐礼,还时常念叨一句话……”
他顿了下,轻念道:“二分明月,离去归兮……应该是这句没错吧。请问这些可有什么寓意?”
从背后看去,婴儿肥小离女闻言后,似乎微微歪了下脑袋。
过了片刻,有一道小声传来:
“我……我也不太太懂……弦月礼好像我们离地很早很早以前的先民之中流行的礼仪,最初好像是用于祭祀明月,只有地位很高的一些女子祭司,可以行此圣礼,象征着身心如月辉般纯洁,纯白处子,终身侍奉明月。”
“不过后来此礼慢慢失传,而太后娘娘建立乐坊司,重新在司内提倡起了此礼,定下规矩,至大司乐往下,我们所有弦乐离女都要牢记弦乐礼。”
她顿了顿,似是想了想,补充道:
“传说,在人间行弦乐礼,是可以被九天寒宫之中的神女们感应并注视到的,特别是在月光清澈的夜晚……而能行此礼,在离族先民之中,是身份高贵纯洁的象征,一般的离女可以擅自行此礼,否则便会被视为玷污……这是先民之中,某些特殊离女的专属。”
赵戎听着听着,若有所思。
此刻,婴儿肥小离女心情似乎转好,语气有点欢快道:
“所以咱们乐坊司继承了此先民之礼,沿袭古老传统。除了要求弦乐离女的身心纯洁无暇,我们乐坊司对弦乐离女的挑选可是十分严格哩。”
“只有离地最优秀、最神俊的一小撮离女才有资格加入其中,礼仪服饰皆有一套详尽完善的讲究流程,高贵神秘。唔,比如……比如我这样,就是了。”
说到这,小姑娘忍不住身子往后仰了仰,就差两只小手叉腰了。
她小下巴也有点骄傲的昂起,此时也壮起了些胆子,转头,飞速的瞄了眼赵戎。
不过后者此时闻言后,并没有过多的打量关注她。
赵戎低头想了想,忽抬头道:
“你们乐坊司弦乐离女……沿袭的是不是太古离族之中离姬们的传统?对标的是她们?这些包括弦乐礼在内的古来礼仪,都是继承而来的?”
“离姬?”
婴儿肥小离姬微怔,回头好奇的看着赵戎道:“这是什么?公子,你是说我刚刚说的先民中的那些特殊离女们是叫离姬吗?”
赵戎凝眉思索。
归以前与他提过,太古离族的那位离帝,也是第一位女子剑帝,最初就是离姬身份出身,无名无姓,和同一批离姬们一起被送上了九天寒宫为神女奴婢……
“嗯。”赵戎点头应了声,“我猜的,可能是。”
“离姬……”婴儿肥小离女蹙着眉,又小声嘀咕了遍。
她忍不住钦佩道:“我好像在以前阿婆睡前讲过的故事里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这个。公子,你是在哪里看见过这个词的,真的有吗?我在离地长大,却都没什么印象,公子学识真是渊博……”
赵戎摇了摇头,一句带过,“看的书杂而已,但也不确定,瞎猜的,所以问问你。”
婴儿肥小离女此时摇首,“我也不知道……我都是听姐姐们说的,而姐姐们是听娘娘说的,是娘娘创立的乐坊司,订立下了这些古老规矩。”
“独孤氏吗……”
年轻儒生轻声念了声,随后摸着下巴,似是自语的点头:“倒是有趣,话说她这些都是从在哪里学来的……你们都说独孤氏是神女转世,唔该不会是生而知之吧?”
说到这,他心里不禁嘀咕了句:
“不过……九天神女转世,原来也有寂寞的时候啊,那前世在九天之上岂不是更加寂寞难耐咳咳……赵子瑜,非礼勿想。”
赵戎刚刚又忍不住想到了不久前在皇城广寒宫内,那间浴池旁的亭子里,某个绝美未亡人身下的美人榻中,不小心掉落出的那一地的小玩意儿……
属实让人有点浮想联翩。
什么,你说独孤蝉衣当时不是给他解释过了吗……赵戎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有待商榷,主要是时机太巧了些吧。
而且这位太后娘娘也不是一般的漂亮女子,十分会演戏装傻,心软的男子稍不留意便会被她那无辜的模样骗了……
不过就算他有疑惑不信,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去问她与得解了……那日差点明心见性失败的情景,他仍旧牢记在心。
此时,婴儿肥小离女视野之中,那坐台阶上的年轻儒生安静了会儿后,突然起身。
他一手握拳端在腹前,一手牵起长袍衣摆,扭身,拾级而上。
登上天坛顶部。
婴儿肥小离女有点犯迷糊,该不会是姐姐们喜欢看的书上写的那样,他这儒生突发诗兴,那啥如泉涌?
于是小姑娘歪着头,不懂就问:
“公子,你是不是有大病?”
童音稚嫩,十分关心。
赵戎没说话。
只身屹立在天坛最高处,也是此时此刻大离的最高处。
衣飘猎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