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值……”庄续腾说话只说一半，剩下的内容等那两个人补充。这有点像是戈工道提出的雇兵要多听少说勤思考的守则，他倒是活学活用了。“离开……”

　　他抬起手来，好像要准备驱赶他们，果然博士先急了。他也顾不上显摆会多种外语的能力，直接快速甩通用语：“别那样做，我们好不容易过来，给我们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或许我们值！这并非没有可能！”

　　希尔叹了口气。当下她没有其他价值可以提供，或许就此回去也是可以接受的。带着留恋的表情再看一眼周围，压低声音说道：“我认了。就让它送我们回去吧。”

　　“你知道传送有多费力吗？知道准确定位传送需要消耗多少能量吗？如果不表现出价值，它完全可以不在乎咱们的性命安全，你能保证就会被完整传回去？有价值才有可能不死！笨女人！”

　　“你说得对。”希尔吓了一身冷汗，连忙向庄续腾表态，说道：“我们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或许能帮上你的忙。总之，我们有用，尤其是我。”

　　看来已经上钩了。庄续腾缓慢而轻微地转动头颅，仿佛自己很不结实，随时会散架似的。他将眉心对齐希尔的方向，说道：“你，说……”

　　希尔根本就没准备，她本想立刻求助布克尔博士，但又非常讨厌“那种老头”。此时，她灵机一动，说道：“我在仓库里看到那件鳄鱼器件发光，然后就到了这里。你会不会想要那个东西？”

　　鳄鱼器件是什么？庄续腾很想知道，但肯定不能直接问啊！他联系希尔那个文件夹，猜到那东西应该是仓库的存物，或许很值钱。

　　等等，就算很值钱，他又怎么拿到呢？再说，庄续腾还不知道这个大殿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下次，更不可能给她一个地址而导致暴露自己身份。所以，不能要东西，根本没法实现！

　　“你别犯傻了，那是传送信标！”布克尔博士显然想得更远，脑补的也更多。“这位半神，你的力量必然已经感知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就是我们的世界。我大胆猜测一下，你或许对我们的世界感到好奇？”

　　庄续腾转动头颅，这次对着他。

　　“任何人都渴望力量，强者在这方面的需求更大。”布克尔博士说道：“我刚好研究符文法术在影从器上的应用，这方面的知识很有趣，或许你会愿意听。”

　　庄续腾想了想，得到知识、增长见识，看起来是个好主意。

　　“弱小，但是，新奇……”

　　“是的，是的。是的！”博士与仓库管理员异口同声，说道：“我们会说给你听！你想听什么？”

　　两个人争先恐后地说着一连串名词，其中大部分都远超出庄续腾的知识体系之外。他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何没能更努力地学习。

　　好在他早就想好了对策。“影从”，他说道。这肯定是他当下最想要且没有途径学习的东西。

　　“影从？影从！对，就该是这个！可以，可以！”博士激动地握着拳，说道。

　　“为什么影从就对了？影从就是从影界拿回来的，而它是个神。”希尔问道。

　　“影从来自影界，但寂灭王朝不会影从技术。而且影界和寂灭王朝还有区别，你听过半神界吗？”

　　“我不明白。”希尔说道。

　　我也不明白——庄续腾心想——他知道影从的来历，但半神界是啥，他也同样一头雾水。

　　这老头儿不会是在骗自己吧？

第14章 废墟亡灵

　　“七千七百年前，咱们的神灵宣布要进行飞升，告别这个世界，并将权柄交于精灵，精灵纪元就此开始并沿用至今。”

　　“一千年后，神灵完成飞升，神术力量急速衰退，精灵的统治能力随之败亡，世界进入混乱时期。”

　　“用了五百年才重新统一，之后又经历了帝国、神国、联合国、第二帝国、共和国等各个时期。二千七百年前，欧皇收拢权柄，第三次重建帝国，并在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都创造了卓越的进步。”

　　“欧皇统治时期发现了影界和影子通道，并从影界第一次带回鬼影能量，从此改变了整个世界的面貌。在欧皇的直接指挥下，当时的研究人员全部集中起来，对鬼影能量进行了完整剖析，由此建立了影从理论、研发出影从技术，奠定了当今繁荣发展的基础。”

　　“欧皇固然伟大，依旧逃不过死亡的召唤，就连他为自己后代准备的君主立宪改制也在三百年后寿终正寝。新共和国在轰轰烈烈的第一次公司战争中建立，又历经三次全面的公司战争而不倒，至今依旧管理着整个世界。”

　　“最近这两千七百年里，贯穿始终的主线便是公司和影从。对影从的研究不可能脱离影界，而随着对影界的不断开拓，我们发现影界只是过渡，其背后本质是一个半神界，也就是次等神灵和神灵仆人的王国。叹息之墙，其实是在半神界，而不是影界。咱们可以连接两个世界而不是一个，两个世界的细微区别只有很少人知道。”

　　布克尔博士果然知识渊博，他很快就完成了影从与半神界的来历概述。

　　原来所谓“半神界”是对影界的进一步开拓研究啊！庄续腾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词，他认为这又是公司与政府联合进行的一次遮掩行动，故意瞒着像他这样的下层平民。于是他全神贯注听着，并抬起手，示意博士多说一些。

　　粉色骷髅的目光始终在老头儿身上徘徊，这可急坏了希尔！不管是为了获得利益，还是仅仅为了能够安全传送回家，她知道自己必须证明自身价值。

　　若论知识的深度，她自认不如那个老博士，因此这种讨论越到后面，她能发挥的空间就越小。若是粉色骷髅不再关注她，觉得她没有用处，那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想到这儿，她的心就乱了起来，总觉得必须要做些事情。于是她在慌乱中大喊一声：“影从！喜欢！棉花糖！！”

　　寂静，大殿里一时寂静。

　　“噗！你在胡扯什么啊！”布克尔博士哈哈大笑起来，时而拍打膝盖，时而捂着肚皮，连续的大笑让他的皮肤通红。

　　“不是所有的棉花糖都行，必须是蠢波波牌经典口味棉花糖。它能让影从平静下来，还可以降低影从对身体的伤害，你别笑，这是真的！”希尔用力跺脚，气得将手中鞋子扔向老头儿。

　　没打中。她已经泪眼婆娑。

　　“你……哈哈，你喜欢吃棉花糖，然后将安慰剂当成良药了吧？哈哈，笑死我了！”

　　“不！这是鼎鑫魔创高峰三组的最新研究成果。我不是研究员，但他们打发我去买棉花糖，我听到的。还有，我自己吃过，的确有效！”

　　“为什么，这没有道理啊！”布克尔博士终于不笑了。他可以尽情嘲笑任何一个年轻人，但不会对鼎鑫魔创等闲视之，毕竟那是世界最强的四大集团公司之一。

　　凡是能够历经四次全面公司战争而不倒，还能越打越强的家伙，都必须是对的。

　　“他们正在尝试从棉花糖里提取有效成分，将会大大改善影从的服从性。”希尔擦擦眼泪，对王座上的骷髅说道：“我知道的不多，这是我知道的最高的机密。我可以不要别的，我只是不想死在这里，或者死在那里。”

　　庄续腾看着她，心生恻隐，缓缓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希尔听到这个表态，怦怦狂跳的心脏总算缓了一下。

　　“如果鼎鑫魔创在研究这个，我们寂法研究中心想要！”布克尔博士立刻说道：“我向你道歉，不该胡乱笑你。我可以给你一些东西，提高你在公司里的价值！”

　　“我现在只想安全离开这个地方！”希尔一边擦拭泪痕，一边将自己的皮鞋和文件夹找回来。她将这些东西抱在胸前，楚楚可怜地看向王座。“大人，我还是有用的，求你让我安全回去。”

　　就在这时，庄续腾再次看到自身的虚影做出抬手、转手腕和两次拍打王座扶手的动作，显然又是粉色骷髅影从在搞鬼。同时，从希尔与布克尔的神态反应看，他们看不到虚影。

　　这很有可能就是送他们离开的方法，只需要抬手、转和拍打两次。

　　“好。”他再次说道，然后抬起了手。

　　“不，不不不！求你等等！”布克尔博士赶忙说道：“我还想来这里，我只是提供了知识，还没有聆听请教。希尔，这里没有公司的间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点！我帮你，你帮我，我们共同获取各自所需。”

　　他转向庄续腾，双手合十道：“骷髅大人，我很愿意再来，与你进行交流。我不喜欢公司、金钱和权力的符号，我只艳羡神灵飞升的辉煌。我愿奉献现世的乐章，换取历史的回响。”

　　说的挺好听，可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传送，会不会被传送的还是他们。就算传送了他们，是否他们还能像今天一样恭敬、老实？

　　“或许，或许……”庄续腾继续装神弄鬼，说道：“考验，价值。或许，以后……”

　　“我们会做好准备，奉上贡品。”布克尔博士连忙拽上希尔，说道：“你也会准备好的，对不对？我可以在外面联系你，帮你在公司内进步，也就能接触更多资源，带来更多信息。”

　　“不，就算要联系，也是在这里。我……”希尔皱起眉头，说道：“我不想在外面见到你。如果我发现你在打探我，我就……我就……我就将这件事报告公司！”

　　“千万别那样！公司介入进来必然会夺走一切，不会再有咱们的利益。我答应你，我绝不在现实中试图寻找你。”

　　希尔用手指勾着高跟鞋，用同一只手背擦擦眼睛，半哭半笑地点点头。她随后转向王座，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号。”

　　别说这对男女，庄续腾自己也不知道啊！他想挤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但粉红色骷髅头没有那么丰富的表现能力，任何“表情”看起来都透着诡异。

　　“随便……”他只能这样说道。随后他转动手腕、拍打扶手。

　　绿色云雾凭空出现，开始包裹他们两个。希尔和布克尔都将心提到嗓子眼，不断祈祷好运，希望能够安全返回。只有庄续腾能真正松了一口气。

　　“啊，我想到一个代号！”希尔对布克尔说道：“废墟亡……”

　　她没能把那句话说完就消失了。庄续腾再次看到两团粉红色的光团漩涡出现，两个绿点快速远离粉色骷髅光点，很快就回到了原位。之后，一切都是之前发生的倒带镜像。粉色光芒回到王座，从脚到头，收回华丽长袍、黄金权杖与九戒。

　　只剩下粉色骷髅头。它没有消失，而是离开庄续腾的肩膀，飘飘乎乎转到他的对面，用空洞无光的双眸死盯住他。

　　“这都是你搞出来的。”庄续腾壮起胆子，抬手对它指指点点。“你休想把我搞疯，你……”

　　“闭嘴，你这个僵尸。”粉色骷髅突然开口说话，他发出的声音与庄续腾一模一样。“没有我，早就没有你了！不要胡闹，快去把那老头儿的东西拿过来！”

　　“你能说话交流啊？”

　　“我当然能与你交流。”

　　“早点说啊。你要什么东西？”庄续腾立刻搜索回忆，立刻想到布克尔博士传送过来的时候摔了个屁墩，手上的眼镜甩飞了。

　　凭着记忆，他走进黑雾寻找，而这一次他就被允许离开王座。

　　很快他就找到一副影从器眼镜，金属镜框，两边各有三个可调换的水晶镜片。它没有任何商标，只在一侧眼镜腿上有个研究所内部资产编号，看来是专门订制的东西。庄续腾正要仔细端详，眼镜表面却迅速锈蚀，不仅发出滋滋的声响，还飘荡出阵阵黑烟。

　　庄续腾吓得手一抖，赶忙将眼镜扔出去，它还没等落地就已经锈蚀殆尽，只剩下飘在空中的那团黑烟。只见粉色骷髅头用力一吸，烟雾被它从眼窝、鼻孔、嘴巴以及耳洞吸了进去，至此消失。

　　骷髅头左右摇了摇，说道：“不够，远远不够，我还需要更多的半魂。按照你们的说法，便是所谓的影从。”

　　“你还想要？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你知道那副眼镜能卖多少钱吗？我现在正需要钱，你把它留给我，我就能拿它去救急！”

　　粉色骷髅并没有理会庄续腾的抱怨，自顾自说道：“我发现你的身体能够容纳我，我才决定救你一命。当时你后脑重伤，已经失去意识。所谓瘫痪，都是我施加影响，把你从死亡那里拉回来之后，你才恢复了部分感觉。简言之：是我让你起死回生的。”

　　“是吗？那……”庄续腾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他的身体瘫痪过，也快速复原过，而一开始是什么导致了瘫痪，他确实没有印象。“那谢谢你。只是影从会把人弄疯，我还是要把你弄走。我缺钱，对不起了。”

　　“现在你的身体能活动，一半多都靠我在支撑。若你拿走我，虽然你不会死，但会立刻瘫痪——我知道那样的感觉生不如死。”骷髅头说道：“暂时我也没找到更好的容器，便只能待在你这里。去给我找更多的影从，我便可以帮你治疗伤势，避免后患。至于卖掉我？你尽可以试试。”

　　“我哪里去给你找影从啊？我没钱！”

　　“若找不到影从，我的力量还是会消失，而你就会变成一团软肉，成为家人的负担。”粉色骷髅说道：“我不愿多费口舌，这样还能减少消耗。你去想办法！还有，多关注那些图画，或许与我的传承有关。”

第15章 第一个委托

　　“呀！”希尔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一亮，便回到了之前巡检的仓库。

　　鞋子提在手中，地板的冰凉与坚硬透过肉色丝袜传递过来，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背后，若隐若现的被监视感依旧从墙角摄像头方向传来，那种目光让她不由感到一阵阵恶心。

　　这是她熟悉的环境，她又回来了！希尔低下头，快速检查身体，除了衣服略显狼狈，她果然毫发无损。长舒一口气，一边感叹自己终归是幸运的，一边将目光投向曾经发出绿色光芒的鳄鱼工艺文物。

　　那是个陶瓷质地的小摆件，鳄鱼用短短的两条后腿站着，身体圆滚滚、胖乎乎，显得呆萌可爱。从外表看，谁都不会将它与粉红色的骷髅头、黑雾弥漫的古老大殿联系起来。可事情偏偏就是这样神奇，希尔只觉得自己的经历仿佛梦境一般。

　　“不对，不是梦境。梦不会脱我的鞋。”她看着小鳄鱼摆件，抬手用掌根擦去脸颊上泪水流下的痕迹。“吓死我了，但我必须克服！为了自己，我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不管是粉色骷髅还是布克尔博士，他们都是我离开这个破地方的阶梯。”

　　这必须是只属于我的机会和秘密！

　　希尔重新穿上鞋，整理一下衣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她快速结束了对仓库的巡视，一边在心里做出计划，一边向着监控室走去。她需要从另一个角度查看整件事情的过程，也要知道其他目击者的情况。

　　“如果被传出去，让公司上面知道就麻烦了。”希尔皱着眉头，踢踢踏踏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监控室的入口就在走廊尽头。她曾听人说过，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通过监控头偷窥，色狼主任拆掉了监控室门口走廊的监控，那里是一个盲区，那里是他独自享受的乐园。

　　不再是了。

　　就在她前方走廊的右侧墙壁上，消防水龙的壁橱里斜躺着一把消防斧头。

　　她鬼使神差地从里面抽出斧头，拎在手中，斧尖摩擦着地面。咔啦啦啦。

　　声音令人意外地悦耳……

　　与此同时，另一座城市，另一个研究中心，布克尔博士踉跄着撞倒了椅子，狼狈地摔倒在地。咖啡和早餐盒洒了一地，稀里哗啦的响声连成一片，随后变成一种夹杂着浅笑的呜咽。

　　“哈哈，哎呦……哈哈，只是有点疼。”老头儿一手抓桌一手扶地，小心翼翼爬起来。站直后，揉揉心口，环顾着四下无人、只属于自己的房间，缓了一口气，道：“哎呦呦，痛得好啊，痛是真实。”

　　梦是一种令人舒适的麻木，现实则是名为痛苦的荆棘花园，幸福只是明白了痛苦就是活着与获得的道理。布克尔博士从不怀疑粉色骷髅的真实性，他已经超越了那个问题，开始思考这一切发生的原理以及代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