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自问平日待六部官员不薄,户部掌管大齐税赋钱粮,一个个住着大宅吃着山珍海味买些良田之类,也就罢了。朕还没刻薄到要官员们清贫的地步。”
“可他们是怎么对朕的?”
“户部每年拨出去的银子,少说也是千万两。每一笔他们都要克扣一成。更过分的是,连拨出去赈济灾民的救命银子,他们也敢碰。”
“要不是梁安上密折,朕还被蒙在鼓里。他们这是拿朕当老糊涂了,想祸乱朝纲,想吸朝廷的血,想逼朕的子民们造~反!”
最后几句,近乎怒吼。
隆安帝喊出声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沈公公面色一变,立刻传太医。
秦王燕王跪在地上,没有隆安帝出声,他们不敢起身。听到隆安帝的咳嗽声,秦王燕王纷纷抬头惊呼:
“父皇万万不可枉动心火!请父皇保重龙体!”
“请父皇息怒!龙体要紧!”
隆安帝喉间发出呼呼的声音,目中射出怒火,咳了片刻,下了口谕:“来人,传朕口谕,让薛凛立刻领人去吴府,将吴郎中带进宫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惊变(一)
吴府。
吴郎中今日难得没有酒宴,早早回了府。
吴郎中看似镇定,实则心事重重。
燕王虽未大张旗鼓,可户部上下,谁人不知燕王殿下正在暗中调查户部数年来的账目?
户部账目明面上绝对查不出任何问题,可做贼的到底心虚,一向胆大的吴郎中近来心浮气躁。
他一边迈步进书房,一边吩咐长随:“去请几位幕僚先生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一边说着,目光习惯性地飘到了廊檐下的兰花盆栽上。
这是他最心爱的两盆兰花,平日自己亲手照料,从不假手旁人。
书房里伺候的管事小厮们都清楚主子脾气,压根没人敢碰这两盆宝贝。
等等!
是谁动过他的兰花了?
吴郎中脚步一转,快步上前,目光一掠,既惊又怒。
乍看和平日别无二致,唯有每日细心“照料”的吴郎中,一眼窥出了异样。
这兰花根边的泥土分明被动过了!其中一盆,泥土分明浅了一层。泥土里藏着的东西……吴郎中心中涌起浓烈的不妙预感,顾不得长随还在身后,伸手用力探进土中。
泥土被翻动过,没费多少力气,手指就探入泥土中。
果然空空如也!
吴郎中的脸色难看至极,霍然转头,怒喊一声:“去,将书房里伺候的人全都叫过来!”
两个长随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惊怒失态,也是一惊,立刻去将朱管事等人带了过来。
两个管事三个小厮不知就里,瑟缩着跪了一地。
吴郎中目光狠厉,如利刃一般刮过众人畏惧的脸:“怎么少了一个?双福人呢?”
朱管事不敢抬头,声音发抖:“回、回老爷,双福上午就悄悄溜出府,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时间仿佛瞬间停滞。
朱管事没有抬头,也能察觉到主子的滔天怒火。
一个小厮偷溜不回,也值得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朱管事硬着头皮道:“是小的管事不力,等双福回来,小的一定严惩……”
话未说完,就是一声惨呼!
胸口被重重踹了一脚,仰倒在地上,后脑勺咚地砸在了坚实的地面上,疼得钻心。可朱管事没敢痛呼出声。
吴郎中眼都红了,声音因激动嘶哑:“来人,立刻派人去找双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声令下,书房外当差的十几个侍卫立刻四散去寻人。
这个双福,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吴郎中怒火冲天?
管事小厮们都被吓得噤若寒蝉。
这动静,很快惊动了吴阁老。
已年过六旬的吴阁老,腿脚依旧利索,迈着沉稳的步伐来了长子的书房。
见书房里鸡飞狗跳,吴阁老面色一沉:“慌什么,这是出什么事了?”
吴郎中一见吴阁老,终于撑不住了,目中露出了惊惶害怕:“父亲,大事不好了!我的兰花盆栽,被人动过了!”
吴阁老的脸色陡然变了,目中闪过厉色:“是谁?”
“是一个叫双福的小厮!”吴郎中心里恼恨得几欲滴血,咬牙切齿:“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等将他捉回来,我要剥了他的皮!”
话音未落,门房管事飞奔着跑来传信:“不好了!锦衣卫薛指挥使领兵前来,说是奉旨来请老爷进宫面圣!”
吴郎中霍然色变!
吴阁老眉头紧紧拧起,迅速低语道:“先别慌!事情不明,先别乱了阵脚。进宫面圣,说话慎之又慎,万万不可胡言乱语。”
吴郎中目中露出惶然:“父亲,那账册……会不会落在燕王手中?”
事出突然,老谋深算的吴阁老同样心乱如麻。不过,他身为次辅,经历过的朝堂风雨远胜儿子,沉声道:“现在没时间想这些。进宫后,一定要谨慎奏对。”
“什么账册,只要没在皇上手中,你一律不认。”
短短几句话,身着飞鱼服手拿绣春刀的锦衣卫们,簇拥着锦衣卫指挥使薛凛前来。
薛凛对吴阁老父子颇为客气,略一拱手:“皇上有旨,请吴郎中立刻进宫面圣!”
吴郎中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皇上只宣召吴郎中,没有宣召吴阁老。吴阁老便不得一同进宫。
吴阁老眼睁睁看着长子被锦衣卫带走,心急如油煎。
他做了十数年的内阁大学士,对隆安帝的脾气了如指掌。事情闹到这一步,绝不可能善了。为今之计,只有联合秦王,先保住吴郎中这条命,再论其他!
“来人,备轿,立刻去秦王府!”
吴阁老急急去了秦王府,却扑了个空。
秦王下衙之后就去了宫里,根本就没回过秦王府。
吴阁老当机立断,立刻进宫。
可惜,到了太和殿外,就被面善心冷的沈公公拦了下来。
“吴阁老请稍候。”沈公公十分客气地说道:“吴郎中正在面圣,等皇上得了空闲,咱家再进去通传。”
这个沈公公,最是忠心,眼中只有天子。就连几位皇子的帐也不买。
吴阁老再情急,也不能硬闯太和殿,只能耐着性子在外等候。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吴阁老一把年岁了,就这么躬身在殿外等候,身体颤巍巍的,看着颇有几分可怜。可惜,殿外当值的锦衣卫们心如磐石,丝毫不见动容。
沈公公终于又出来了:“皇上请吴阁老进殿。”
吴阁老定定心神,迈步进了太和殿。
进殿后,吴阁老目光一掠,就见燕王面色凝重地立在一旁,秦王面色十分难看。而吴郎中,面色惨然地跪在地上。
坐在龙椅上的隆安帝,闭着龙目。太医正为天子施针。
吴阁老不敢出声惊扰,走到吴郎中身边,跪了下来。
良久,隆安帝才睁眼,冷冷道:“来人,将账册送给吴阁老,让他看看,自己养了一个什么样的好儿子!”
吴阁老听到账册二字,一颗心如坠谷底,全身冰凉。
沈公公将账册捧了过来:“请吴阁老过目。”
吴阁老惨白着脸,手颤抖着接了账册,只看了一页,就觉天旋地转。
完了!
一切都完了!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惊变(二)
宫中风雨如晦。
不过,接下来的一切,都和“冯公公”无关,和“双福”也没什么干系了。
天黑之后,冯少君在杨公公的私宅里洗净脸,换回原来的衣服,找了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回了崔宅。
半个月没回来,一见表哥,还怪亲切的。
倒是崔元翰,乍见表妹的喜悦过后,很快露了苦脸。
“怎么了?表哥!”冯少君半开玩笑半是打趣:“我半个月没回来,莫非你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崔元翰继续苦着脸:“表妹,确实有一桩事,我不知该怎么和你说。”
听这语气,还真有事啊!
冯少君挑了挑眉:“到底出什么事了?”
伸头一刀,缩头还得一刀。
崔元翰挺直腰杆,一脸伸头来一刀的表情:“我一直写信给祖母,将进京以后的事都告诉祖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