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只见老嬷嬷瞠目垂手,登时断了最后一口气息。
那老嬷嬷的儿子倒是有先见之明,竟驾着牛车驮着一口黑漆棺木而来。
那儿子一副庄户人家的打扮,五十多岁看上去十分苍老。
这老嬷嬷从前不少贴己儿子,可这儿子是个好吃懒做之人。
年轻时仗着老嬷嬷这层关系,吃喝嫖赌眼瞅着人废了。
老嬷嬷痛下狠心不再接济儿子,更在京城放出狠话不准任何人帮衬其子。
其子欠下的赌债只能变卖宅院,最后只剩几亩薄田为生。
那几名太监帮着将人放入了棺椁,便回宫复命去了。
老嬷嬷的儿子赶着牛车慢慢驶离宫门口,仿若身后的琉璃金瓦只是一世梦魇。
中宫殿,姚皇后双目通红却隐忍不哭。
方才太监回宫,便赶着将老嬷嬷离世的消息禀报。
姚皇后闷在房中默默垂泪,这辈子最疼她的人不在了。
姚皇后从书架上一个匣子里翻出一沓书信,这是裴大国与老嬷嬷往来的所有书信。
姚皇后来到供案前点燃蜡烛准备焚烧,这信能证明老嬷嬷与裴大国密谋害玉晏天。
信若留着来日或可当做裴大国的罪证,可同时又将她牵扯其中。
谁都知晓老嬷嬷代表着她的意思,莫说人死了即便没死她也解释不清。
可裴大国又是惠安帝的心头之患,姚皇后犹豫不决慢悠悠点燃了一封信。
“娘娘,公主殿下来了。”
一声通禀惊得姚皇后,险些打翻了烛台。
仓皇收拾中不小心被烛台烫到了食指,顷刻间红肿一片。
顾不得疼痛,她将信件慌张藏到蒲团下。
自己则跪到蒲团上,假装诵经拜佛。
“母后,儿臣给您请安了。”
姚皇后听出公主的声音,有几分小心翼翼。
想必老嬷嬷事,公主听说了便赶来宽慰。
姚皇后在蒲团上淡定拜了拜起身,这才瞥见公主已上前相扶。
姚皇后急忙拽着公主离开蒲团前,随口扯道:“婚服可试穿过了?”
“试过了。”
南宫盛蓉如实回答,可有些错愕母后为何看不出伤心。
姚皇后挤出眼泪,掏出手帕有些惺惺作态哭腔道:“可怜奶娘,只差几日没瞧见公主大婚。”
“母后,反正玉晏天嬷嬷也算从小看着长大,也不算遗憾。”
南宫盛蓉深知母后与老嬷嬷情同母女,只能尽力宽解一下。
姚皇后就坡下驴,颔首叹道:“是啊,幸好是玉侯爷那孩子。”
说着指着书架上的一个卷轴,夸道:“你看,母后千秋节,玉侯爷亲手抄录的经文,母后可当个宝贝留着呢!”
南宫盛蓉不禁疑惑,母后从前提起玉晏天从未有过好脸色。
如今玉晏天封了驸马,母后这转变属实有些大。
姚皇后却若无其事取下卷轴,展开卷轴一个劲的夸玉晏天字写得如何好。
“你看这字迹,行云流水笔锋有力,从前总听说庄太傅时常夸赞玉侯爷,若母后早些见到玉侯爷的字迹,也不至于对他抱有成见。”
姚皇后说得兴致勃勃,语气里都是欣喜与赏识。
南宫盛蓉忍不住嘟囔道:“不是嫌弃,他是个病秧子吗?”
姚皇后明明听见却假装听不见,自顾自笑道:“前日贵妃来,说是要替玉侯爷的弟弟求一门婚事。”
南宫盛蓉眼色一沉,这贵妃先是求她竟也来求了母后。
第136章
烫伤的痛楚袭来, 姚皇后隐忍着面色有些不痛快。
她将受伤的一只手背在身后,生怕公主发现解释不清。
而南宫盛蓉只当母后对于吴贵妃的请求不悦,若有所思问道:“母后觉得这门亲事, 可行吗?”
姚皇后忍着痛, 有些严肃道:“且不说肖家的女儿比那个国公庶子大上三岁, 单单说家世,肖家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人家一个嫡女,更何况还有功名在身,怎么瞧都是玉家的庶子高攀了,贵妃既来求了,想必是上门提亲吃了肖家的闭门羹。”
“母后说得没错, 儿臣亦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 为此贵妃娘娘相求,儿臣搪塞了过去。”
姚皇后颔首肯定道:“公主做得对,虽说玉侯爷是驸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场景, 想必你父皇也不愿看到,这宫里有贵妃淑妃,如今更有玉侯爷……”
姚皇后故意顿言不说下去, 南宫盛蓉当然明白是何意思。
倘若不是玉晏天的意思,玉国公此举只会让人诟病玉家笼络势力。
姚皇后又继续道:“玉侯爷什么意思?你可有问过?”
南宫盛蓉摇摇头,有些抱怨道:“大理寺的案子多,儿臣又整日在宫中学习批阅奏折, 还要学着礼仪, 大婚那日祭天拜祖,好多日子都未见着他人了。”
姚皇后心里直嘀咕, 这个公主还是老样子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玉晏天。
嘴上却打趣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没几日了,成婚后整日见,说不定会腻烦呢!”
南宫盛蓉不假思索道:“腻烦?母后会腻烦父皇吗?”
姚皇后心尖一颤,只觉得食指越发痛楚。
她与惠安帝如今生分不少,更是鲜少来中宫殿。
这世间的夫妻,才有几人一心一意互不厌弃相守到白头。
凝着眼前的一脸烂漫的公主,姚皇后忽而庆幸起。
公主与驸马青梅竹马,有多年的情意自然不会像她与惠安帝那般。
姚皇后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握住公主的一只手,语重心长道:“说这些作何,蓉儿的好日子多着呢,你说这贵妃所求,究竟该如何处置呢?”
南宫盛蓉如是答道:“儿臣已然私下见过肖侍郎,让她尽快为女儿定亲,这肖侍郎有意与林家结亲,林门下自然中意肖家的女儿,只是那个林闻朝,母后也知道喜好那种勾栏做派的女子,肖家的女儿这种ʟᴇxɪ名门闺秀大约是讨不了他的欢心,二人若成婚后,只怕不是一桩好姻缘。”
姚皇后眼神错愕,她的女儿已不是从前那个不经世事的女儿家。
眼中的睿智气度,越发像极了一位储君。
“那公主,究竟如何打算?”
姚皇后将丝帕背在身后缠住烫伤的手指,这才敢将手露出来。
“儿臣安排了林闻朝与肖家女郎见了一面,那二人若情投意合,也不算被逼迫成婚。反之,若有人不愿再从长计议。”
姚皇后闻后赞同,想着打发公主速速离去,遂笑道:“今日乃七夕佳节,这青年男女都会去街上赏花灯,放河灯求姻缘,公主不想与玉侯爷同游吗?”
南宫盛蓉却毫无兴致,上元节那夜遇刺之事历历在目。
正想开口,门外有太监禀报道:“殿下,玉侯爷邀您今夜去宫外赏灯。”
姚皇后忍俊不禁,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伸手推了一把公主,催促道:“还不快去。”
南宫盛蓉却扭捏起来,板着脸询问道:“玉侯爷人呢?”
“回殿下,玉侯爷在皇宫外门口等着您呢!”
南宫盛蓉闻后走了两步,想起未向母后辞别。又回身施礼,姚皇后笑容满面挥手让她快去。
这仔细算算,她与玉晏天已有半个月未好好说上话了。
本就心急如焚,可她又一身明黄蟒袍在民间太过显眼。
不得已先回东宫换了身常服,一身梅色齐胸襦裙。发髻梳成随云髻,随意戴了一支兰花银簪。
只为在民间不至于惹眼,这一折腾等到宫门已过去半个时辰。
此时,落霞缤纷。天地磅礴,漫天金光。
宫门外,停着一辆硕大的马车。定眼看去,车夫竟是刘管家。
南宫盛蓉左右扫了一眼,方寸之内尽是乔装打扮的暗卫。
刘管家瞧见公主殿下,急忙迎上去跪拜小心翼翼道:“公主殿下,我家国公想见您。”
南宫盛蓉恍然大悟,原来根本不是玉晏天相约。
定是玉国公想见她,打着玉晏天的名义诓骗。
自然也猜到为何而来,蹙眉不悦道:“本公主会在前面茶楼等着,让玉国公过来一见。”
两个常服的暗卫立马尾随身后,南宫盛蓉先行到了前面一家茶楼。
要了一间雅间,方品了一口小二送来的凉茶,玉国公便推门而进。
“拜见殿下。”
玉国公自是一副溜须拍马的模样,南宫盛蓉捏着茶杯,直截了当道:“国公有话,不妨直说。”
没有首肯玉国公自然不敢落座,立在桌前厚着脸皮开口道:“是为了犬子晏城的婚事,想必殿下也听说了。”
南宫盛蓉拧了下娥眉,这凉茶初入喉间只觉得口苦。
待一股清流入腹,又是觉得爽口中带着一丝甘甜。
玉国公见公主不悦有些慌了神,看来吴贵妃所言不假。
公主并不赞同这门婚事,这可如何是好。
“这婚事,本不该本公主管,玉国公又何必多此一举相求。”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很明显公主不愿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