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帝坐在龙床沿,瞅见田公公,径直询问:“人呢?如何了?”
田公公将茶盏递与惠安帝,小心翼翼道:“太女哭了好半天,这会回东宫去了。”
惠安帝拧眉饮下安神汤,田公公顺势接过汤盅。
惠安帝疲惫不堪,感慨道:“你想说何,趁着朕有心情,想问什么,便问什么吧。”
田公公登时一慌,仓皇屈膝跪地。陛下让他说,说与不说皆是错。
田公公一咬牙,唉声叹气:“老奴,只是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逼迫太女殿下。”
惠安帝无可奈何道:“若太女生在寻常人家,专情是好事。可她生在帝王家,怎能专情于人。朕知道你要劝什么,玉晏天必须死不可。”
“如此岂非要了太女的半条命,陛下三思啊!”田公公顾不得礼数,脱口急言。
惠安帝无情道:“为母则刚,太女她明白,去父留子势在必行。”
“陛下,不可啊……”
惠安帝怒瞪田公公,斥道:“他玉氏是郑宏业之人,本就是诛九族之罪,他苟活至今,染指了太女不说,竟成为了驸马,朕肯去父留子,已然是开了天恩了。”
田公公如寒蝉噤声,伺候惠安帝上榻就寝。
东宫。
玉晏天二人躺在床榻之上,她如同受伤的灵狐,缩卷着身子。
她哭得昏头昏脑,陷入恶梦之中。时而呓语,时而呜咽。
玉晏天从背后环抱住她,心如刀绞辗转难眠。
“或许我当年一入宫便该死,如此你也不必为我肝肠寸断,终究皆是错……”他声色哀伤,喃喃自语。
第200章
烈日炎炎, 明明花红柳绿。
浮翠流丹的景致,却不能令美人舒怀。
南宫盛蓉着了一件青紫罗纱裙,眸色呆滞, 似有成霜的深秋荒凉。
小宁子奔过来, 禀报:“殿下, 陛下说,让您随意,两月之期一满,必须回宫。”
南宫盛蓉挤出笑意,回身入了寝殿,故作欢声笑语道:“晏天哥哥,你我去公主府, 住一段日子, 可好?”
玉晏天同样一身青紫袍衫,毫不犹豫应声:“好,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南宫盛蓉扶起玉晏天,乘上仪车到皇宫门口。
周小婉领着温若飏, 已然候在宫门外。
若想有孕,她的身子还需调理。
如今赵太医她是信不过的,唯有温若飏可用。
乘上马车, 去往公主府。
连续七八日,温若飏配合施针为玉晏天治疗眼疾。
而南宫盛蓉每日喝那些滋补的汤药,只盼玉晏天尽快恢复目力。
这日,暮色苍茫时。
她闲来无事与他在凉亭纳凉, 池中锦鲤如初欢愉。
只是一些鱼食, 便让它们趋之若鹜,欢腾万分。
玉晏天一瞬眼眸刺痛, 感到一丝光亮。ʟᴇxɪ
隔着眼纱,光亮忽明忽暗。
他抬手恍然间,隐隐若若似有五指轮廓。
他唇角含笑,总算恢复一些目力。只是模模糊糊,仍看不清楚。
玉晏天没有声张,待他全然恢复再与她说不迟。
“殿下,姜将军,与魏公子来了。”
南宫盛蓉抛下一把鱼食,望着池面涟漪激荡,开怀笑道:“快请他们过来。”
南宫盛蓉将鱼食交与周小婉,回身去向玉晏天身旁,欢声雀跃道:“今日晚膳,我们几人小酌一杯,如何?”
玉晏天朦朦胧胧间,见她笑靥顷刻消失。抿唇吞咽哀伤,随即又挤出笑意。
他怎会不知,她每日强装笑脸。
他又何尝不是,只是二人皆闭口不提伤心之事。
“殿下,晏天……”
魏子良与姜栋如从前那般,嬉笑争喊过来。
他二人身旁皆有夫人作陪,如此肆意潇洒,怎能令南宫盛蓉不羡慕。
她藏起悲色,笑靥明媚迎接四人。
魏子良许久未见过玉晏天,见他眼疾仍未好,关切道:“晏天,你的眼睛……”
南宫盛蓉闻之打断魏子良,冲其摆手示意,莫要提眼疾之事。
魏子良即刻会意,如常打趣道:“你二人真是,来公主府小住,也不相邀欢聚。”
云楚清附和笑道:“殿下,你不知,他回来这些日子,天天念叨着,何时能见王爷一面。”
南宫盛蓉瞧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宇文沐颜,她拘谨假笑,有意藏在姜栋身后。
姜栋牵住宇文沐颜的玉手,二人猛然屈膝跪地。
“殿下,我姜栋替……”
魏子良不明所以,愕然惊呼:“姜栋你们夫妻,这是作何?”
南宫盛蓉松开玉晏天的胳膊,上前俯身先扶宇文沐颜,正色道:“姜夫人,你已是真正的南临国子民,从前之事皆是你无心之过,愿你与姜栋哥,白首偕老。”
宇文沐颜神情错愕被扶起,她意料过种种,可对方竟如此豁达大度。东昌国已被南临灭国,她已不是什么敌国公主。
宇文沐颜郑重应道:“沐颜,定将太女殿下之言,铭记于心。”
魏子良好奇不已,在玉晏天耳畔嘀咕:“究竟是何事?你们又有何事,独独瞒着我一人啊?”
见玉晏天默不作声,魏子良一拍脑门,自我宽解,调侃道:“看我,若是能说,岂会瞒着我。”
“你总是如此机灵。”玉晏天轻笑打趣,魏子良沾沾自喜,挥起折扇。
“小宁子,在凉亭中备上晚膳。”
南宫盛蓉拉上云楚清,乐颠颠道:“难得聚在一起,今日定要开怀畅饮。”
小宁子应声,匆忙下去准备。
姜栋倒是实在,担忧问道:“晏天,你能饮酒吗?”
玉晏天颔首爽朗轻笑:“醉酒,自是不能,几杯不妨事。”
少焉,众人便围坐在凉亭中。
入夜天灰,宫灯绚烂。
仲夏之风袭来,碧池之水叮咚流淌,似有几分置身于林籁泉韵之中。
除了宇文沐颜,这几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提起儿时趣事,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觥筹交错,不知觉入了夜半。
除了宇文沐颜与玉晏天,其余几人伶仃大醉。
“喝,我没醉……”魏子良醉眼恍惚,捏着酒杯伏首在桌面。
姜栋摇摇晃晃想要起身,终是撑不起身子,跌回原位。
云楚清借着酒劲,又哭又笑道:“王爷,你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裴泫铭,他应当可以轮回投胎了吧!”
之前在东山城分别时,玉晏天拜托魏子良。来日回京,为裴泫铭做法超度。
南宫盛蓉撑着额头,酒言酒语:“裴,裴泫铭,对啊,今日独缺了,他一人,呵呵……”
玉晏天眼前昏暗,径直冲宇文沐颜提醒道:“姜夫人,莫再生事,搅了你安宁的日子,与姜栋好好过日子。”
宇文沐颜起身,郑重施礼回道:“沐颜谨记,永诚王教诲。”
玉晏天颔首,拍手唤人将几人扶去客房。
凉亭恢复寂静,玉晏天将南宫盛蓉拦腰抱起。
他虽然看不真切,勉力看得见一些。
玉晏天缓慢而行,生怕眼力不察摔跤倒地。
南宫盛蓉迷迷糊糊半启眼,望着抱她而行的玉晏天,陡然间酒醒了一半。
“你,你……”她只觉舌头发麻打结,口齿不利。
玉晏天扬唇温和细语:“似乎恢复了一些,眇眇忽忽还不真切。”
南宫盛蓉贪杯醉得厉害,即便醒了一半,酒劲仍然浓烈。绯腮艳唇,媚眼如丝,抬手攀上他的脖间。
转眼入了寝殿,藕荷色罗帐惊起潋滟,遮掩住纠缠身影。
红烛含羞摇曳,罗帐荡漾隐隐映出一丝春光。
忽而,传出南宫盛蓉媚声急语:“不行,你舅父温太医嘱咐过,这些日子,让你我禁~欲不得同房。”
浓郁情动,怎会因此消散。只听玉晏天耍赖哄道:“良辰美景,怎可辜负,何况,你我不说,舅父他又怎能知晓。”
“可是……”
他强势封唇窃玉偷香,她本就心醉魂迷再难抵抗。
朝朝暮暮,窗间过马,一个多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