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唇上一痒,嘤哼起唇想要避开。
她近来身子笨重,夜间总睡得不安稳。
此刻睡意朦胧,被玉晏天偷吻有些不悦。
便下意识推了一把玉晏天,嘟唇哑声抱怨:“晏天哥哥,别闹了,我困极了。”
耳畔传来,玉晏天宠溺笑语:“贪睡虫,你好生歇着,我去太极殿了。”
她沉沉欲睡,只是嗯嗯两声,便睡了过去。
风雪呼啸,掠过玉晏天面上,撕扯下他的眼纱。随风而去,不见踪迹。
小宁子只觉寒冷异常,双手环抱胳膊,缩了缩身子,牙齿发颤问道:“王爷,要不要,回去再取一条来。”
白雪闯入玉晏天的眼眸,冰凉微痛。
南宫盛蓉自打有孕,食欲大增。玉晏天每每陪着多用了些,不似从前那般看着如竹清瘦。
面如冠玉比之从前清冷少了几分,反倒多了雍容华贵的文雅。
“不必了,折返只怕误了时辰。”
小宁子颔首搭手,扶着玉晏天踏雪而行。
一盏茶后,二人到了太极殿正门外。
小宁子打量一眼,无意嘟囔一句:“咦,今日为何,如此多守卫在此。”
玉晏天早已发觉,不露声色。垂下眼眸仍如眼盲之人,被小宁子扶着入了殿内。
玉晏天一入殿,小宁子方退出殿内,殿门便被禁卫关闭。
小宁子不由有些心惊肉跳,殿内足足有十来个禁卫,还有那个赵太医亦在。
殿内,惠安帝龙袍在身,居高临下不恶而严道:“年关将至,天寒地冻。永诚王,喝杯温酒,暖暖身子吧!”
玉晏天抬眸也不避讳,眸光冷切,盯着惠安帝一字一顿,沉重道:“臣,多谢陛下美意。”
惠安帝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眸,顷刻明了对方恢复了目力。立时拧眉怒目,挥袖示意田公公奉酒。
田公公慢慢吞吞,端酒走向玉晏天。
见玉晏天毫不犹豫持起酒樽,田公公早已含泪哽咽:“王爷,慢着点喝,这酒……”
田公公险些老泪纵横,忍着哭腔方才勉力又道:“这酒烈,一口足矣。”
玉晏天低眸凝了一眼,清澈如水的温酒。锥心刺骨的遗憾袭来,方才竟未与她好生告别。
他又扬眉扫了一眼惠安帝,帝王眼中没有一丝犹豫。
他冷哼一笑,闭目仰首一饮而尽。
玉晏天将酒樽交还与田公公,帝王凉薄之声传来:“半个时辰后,才会毒发。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了此残生吧!”
意在言外,不准回东宫。
玉晏天一言不发回身,不曾拘礼大步流星去向殿外。
惠安帝一挥手,赵太医以及那十来名禁卫跟着出去。
小宁子搓手,跺脚暖身。见殿门猛然打开,慌忙端正姿态弓腰垂首侯着。
小宁子错愕瞠目,瞧着玉晏天一步一步稳健前行。
愣了一刻,方才回过神,追上去欢喜赔笑:“王爷,您的眼睛好了,真是太好了,太女殿下若知晓了,定然欢喜不已。”
玉晏天没有理会小宁子,只是迈着步子径直向前。如同行尸走肉,茫然前行。
小宁子不明所以,觉得自讨没趣闭了嘴。
这才发觉赵太医等人,凑过去客套道:“赵太医,与王爷要去何处?”
赵太医摇头不语,小宁子不好再言。
禁卫跟随,所有人神色严肃,必是去做要事。
风雪悲鸣,似乎将玉晏天的哀色冰封。
他身上的狐毛大氅,无力抵抗大雪白了肩头。
雪路难行,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漫天大雪,偏僻宫巷无人问津,更显孤寂冰冷。
“曲艺阁……”
玉晏天睫毛结霜,宛若呓语般有些呆滞傻笑。
他推门而入,见那雕龙画凤的朱红梁柱,斑驳残面尽显破败之象。
昔日戏台上的桃花屏风,被寒风吹倒在地。
屏风面一半被吹拂而落的白雪掩盖,一半桃色朵朵如初艳丽。
他沉重喘息,仿若被人勒脖一般。
如玉面庞失色煞白,咬紧下唇挤出一丝人气。
他挺直腰板登上戏台,哀哀欲绝瘫坐在椅上。
小宁子与赵太医在戏台下,不远处侯着。
小宁子按耐不住好奇之心,恳求道:“劳烦赵太医相告,王爷为何来此?方才还好好的,眼下看着,为何如重疾之人一般无二?”
赵太医鬼鬼祟祟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禁卫。假装被风雪呛喉,举起宽大的衣袖遮掩,咳了一声,低声急道:“陛下,赐了王爷鸩酒。”
赵太医眼疾手快,捂住想要惊恐尖叫的小宁子。
小宁子哼唧两声,赵太医狰狞威胁道:“陛下不让惊动太女殿下,你老实待着。”
小宁子哆哆嗦嗦双膝一软,跪在冰雪地面。泪流满面咬着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戏台上,玉晏天思及昔日初见,乱箭攒心彻骨痛楚,却又欲哭无泪。
“幸而识君……”
情凄意切自语,随即凄入肝脾悲笑道:“何来幸,于你明明只剩痛楚,哈哈……”
“咳……”
热血如河从喉间上涌,过关斩将冲破牙齿关口,狂奔而出。
鲜血滴落白雪,似梅开傲骨不甘。
连续数口,殷红濡湿整片前襟。朱红映目,恍惚似大婚那日喜服在身。
“王爷……”
小ʟᴇxɪ宁子再绷不住哀嚎出声,连滚带爬去向戏台。
雪舞飞扬,清白人世,却留不得他这个身染污秽之人。
他虚弱至极,终是瞌眼垂臂。
第202章
“王爷, 王爷……”
小宁子恐惧嘶喊,爬过去颤抖探了鼻息。
禁卫闻声冲入,赵太医抢上前去探了脖息。
又贴耳在玉晏天心口, 神色庄重道:“去禀报陛下, 人去了。”
立刻有一名禁卫离去, 小宁子吓得魂飞魄散呆跪在一旁。
待小宁子回神,这戏台俨然被布置成灵堂模样。
柱身白绸缠绕,原本的椅子与桃花屏风被丢弃在墙角处。
风雪急烈,不消片刻铺上一层白霜。
禁卫抬来朱红棺木,摆放在戏台正中央。灵前的供桌,随意用原本的旧桌案代替。
赵太医与两名禁卫,正在为玉晏天更寿衣。
“愣着作何, 过来帮忙更衣。”赵太医瞪了一眼小宁子, 重新低头为玉晏天脱去染血的衣衫。
小宁子慢慢爬过去,发觉玉晏天面上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
微蹙的眉宇间哀愁浓郁,宛若仍眷恋着人世间。
“王爷,王爷, 呜呜……”
小宁子泣不成声,抱起玉晏天的尸身,好让赵太医等人为其更上寿衣。
赵太医将明黄蟒袍为玉晏天仔细更上, 闻见小宁子哭声,烦躁道:“哭什么,天寒地冻,一会尸身凉透了, 不好更衣了。”
小宁子颔首配合着赵太医等人, 很快为玉晏天整好仪容,抬放入棺木中。
直至点了白烛, 奉了香,小宁子方才哭喊出声:“这究竟是为何?让小宁子如何与太女殿下交代……”
赵太医奉了香,煞有介事跪拜冲小宁子嘱咐道:“王爷之死,属于皇家密事,切不可往外乱传。”
纵然小宁子心中疑惑重重,可他终究只是个低等宫人。何事该问,还是不该问他清楚明了。
只是他担心太女殿下,如何受得住此等噩耗。
寒风掠过,供桌上的长明灯,登时熄灭。
太极殿。
惠安帝闻了来报,忽然觉得周身无力,险着支立不住。
幸而田公公扶住,惠安帝焦急万分道:“稳婆,太医都去东宫了吗?”
田公公念起玉晏天,声色悲道:“永诚王一出太极殿,便命稳婆,太医便赶去东宫外,侯着了。”
田公公扶着惠安帝,去向短榻休整。
惠安帝靠在短榻上,扶额头痛,喃喃自语:“莫要怪,朕,心狠,皇姑姑当年之事,朕,是真的怕复蹈前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