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帮到皇子固然是个好事,但是早不帮晚不帮,偏偏在这个时候。
先皇薨逝,继位的是二皇子,是他的哥哥。传闻皇帝欲立皇太弟为继,他回去难道是打算与其他兄弟抢太子之位?
倘若他有根基,罗家主会很乐意捡这个从龙之功,但是他毫无根基,就算回去,也是任人揉捏……
这忙他是帮不是,不帮也不是。
罗家主后背冷汗涔涔,纠结万分。
“假冒皇亲是死罪,我自是有自证的法子,无需罗家主操心。”皇甫倓把对方的犹豫看在眼里,冷声道:“若是罗家不便,我再另寻他人就是。”
“殿下……”
罗家主吓了一跳,他也没有想要一口拒绝,只是尚在考虑。
商人总要计算得失才好下决定。
“阿父!”罗唯珊心急,甩开罗纨之的手就从屏风后跑了出去,心直口快道:“反正阿父已经带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殿下如此尊贵之人,岂可怠慢!”
皇甫倓声音温和许多:“这位娘子是?”
罗家主干笑两声:“让殿下见笑了,这是下官小女。珊儿不得无礼,还快快给殿下行礼。”
罗家主已经有了官身,所以神气地换了自称。
“珊儿见过殿下。”罗唯珊声音雀跃。
在戈阳城这个小地方,除了那谢九郎,罗唯珊再没有见过这么尊贵的人。
对方不但是皇族,还长得英俊儒雅,像极了话本里的风流郎君。
“罗娘子日安。”皇甫倓毫无架子,亲切地与她搭话,“我特意来罗家也是因为先前我在路途伤重发热,还是遇到罗家的车队,得了药,退了烧,当时就是娘子给的药吧?”
罗唯珊脑子没转过来,嘴却飞快:“什么,我没出门啊。”
罗家主马上把罗唯珊拉到后面,脑子飞快思索,接过话道:“那许是我家九娘,九娘和老夫人前段时间去安城,应该是那时候遇上的。”
皇甫倓“哦”了声。
罗家主察言观色,挥手叫奴仆下去把罗纨之带过来。
罗唯珊撅起嘴,很不高兴。
早知道她就陪祖母去安城了,罗纨之也不知道什么好命,出门一趟还能撞见个皇子。
罗纨之知道逃不掉,特意从后面绕了个圈去偶遇被打发找她的奴仆,再跟着从正厅进来,罗唯珊更看她不顺眼了。
罗家主为两人介绍,罗纨之低着头给皇甫倓行礼,始终没有把眼睛抬起来,但能察觉皇甫倓在观察她。
不是像刘四郎那样油腻腻的色眼,而是冷静、深沉的,好像在考察一件货品的价值。
“罗娘子果真是让人见之难忘的美人。”
罗家主闻言也警惕起来,脸上笑呵呵,一个跨步就半挡在罗纨之面前,罗纨之心里惊愕,但是知道罗家主是生怕她与谢家的好事坏在这个横空出世的皇甫倓手上,于是便顺从罗家主的意思将自己的身影藏了起来。
罗唯珊气哼了声,把头撇到一边。
“殿下抬爱!抬爱了,那……既然殿下不嫌弃,下官准备后日出发,您觉得这个时间如何?”罗家主生硬地扭转了话题。
皇甫倓微笑,“罗家主想必已经择了良辰吉日,我客随主便。”
罗家主松了口气,他的确是花了钱算了好日子,并不想为任何人改变。
“那我这就让人带殿下先下去歇息,去建康还要赶好长的路。”
皇甫倓颔首,罗家主正要叫自己贴身的小厮去伺候,皇甫倓忽然开口要罗纨之辛苦一趟带路,明显是想单独和她说些话。
这个要求实在无礼,可谁让对方是个皇子。
罗家主犹豫了片刻才答应,用眼神示意罗纨之小心招待。
罗纨之不知道皇甫倓心里打得什么算盘,谨小慎微地跟着,一言不发。
皇甫倓比她还像罗府的主人,阔步往前,直到穿过白石砌的月亮门走到一簇翠绿的芭蕉叶旁方停下,转头问她:“你在怕我?”
“小女与殿下不熟,殿下却好像认识我,又不知何故,心中无底。”罗纨之如实回答。
皇甫倓笑哼了声,“齐娘子说我能活下来全托了罗娘子的福,所以来认一认人,日后好报答你 。”
罗纨之才不会轻信他的好话,不过听他提起齐娴,还是心里微动。
齐小娘子那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令罗纨之印象深刻,就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救的人是皇族。
“殿下要回建康了,那齐小娘子呢?”
皇甫倓抬头看了下天空,又低头道:“世庶之别,尚且犹如天堑,我身为皇族,你说呢?”
罗纨之抿着唇盯着他。
这人既获了齐娴的好,却又看不起她。
“别这样看着我,这世上本就不公,就好比你在谢家郎面前,始终抬不起头来,不是吗?”皇甫倓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可耻,反而点出罗纨之的处境,好让她理解自己。
罗纨之蓦然僵了脸,“殿下是何意?”
连罗家主都不知道她和谢家私下有过交集,他是怎么知道?
皇甫倓捂住嘴咳了几声,待缓和后又微笑反问她,“你不懂?”
“殿下想做什么?”罗纨之再看不出来他别有目的那才是真的蠢。
皇甫倓这张脸写满了“野心勃勃”,接近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谢家。
他必然是误以为自己与谢家郎交情匪浅了。
“你是家中庶女,并不得宠,把你送过去最多是个良妾,但是我有办法能让你成为贵妾。”皇甫倓摘下一朵花,用手指慢慢揉碎,他大方道:“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希望在我需要的时候,你能从旁出点力。”
“……殿下不觉得交浅言深了吗?”罗纨之心里难平。
她为何既要替罗家还要为这个素不相识的皇甫倓去谢家做妾。
良妾与贵妾难道多了个贵字就真能尊贵吗?
“我不想做谢家妾。”罗纨之冷下了脸。
谢三郎答应了她,她有这个底气拒绝。
皇甫倓奇怪,再次将她上下打量:“你不想做妾,难道你还想做谢三郎的正头夫人?”
他说完也不等罗纨之回答,就自顾自地大笑了起来,直笑到喉咙发痒,又捂住嘴咳上好一阵。
罗纨之瞪他。
早知道一半的药都不给他,就给他四分之一,最好让他嗓子坏掉,讲不出一句话才好。
“好好好!你很有野心,不愧是他看中的人。”皇甫倓像是得了天大的乐子,咳得快吐了还在笑她。
“我与谢家郎并无干系,殿下还是另寻他人吧!”罗纨之板起脸,冷漠地看着他在面前又笑又咳。
真是十足的疯子!
皇甫倓用力压住喉间的咳意,朝她轻笑:“别天真了,你真当他走了,你们的事情就结了?”
即便罗纨之死不承认,他还是执着自己的说辞。
罗纨之不知道皇甫倓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但她清楚和他扯上关系绝对没有好下场。
“我不懂殿下在说什么,殿下还是快些去休息吧。”
“你还有时间慢慢考虑。”
“多谢殿下好意,我不考虑。”
罗纨之在心里默默把皇甫倓当个疯子,疯子的话不必信,也不必理。
谢三郎都走了那么久,早和她没有关系了。
罗纨之不想管皇甫倓的疯言疯语,可当一位面生的侍卫抱着一件绫缎布裹、长约三尺六寸的“礼物”送到罗纨之面前,她心里还是生出一分诡异。
皇甫倓似是比她更了解谢三郎。
在对方“虎视眈眈”的注目下,她只得亲自拆开布裹,里边是谢昀给她的、也被她抛之脑后那架绿桐蕉叶琴。
“……”
侍卫拱起手一板一眼传话:“郎君说,琴,有始有终,望女郎勿忘。”
琴?抑或着情?
罗纨之悠哉数月的心再次高高悬起。
那句被她一直按在记忆深处的低语,仿佛又夹着潮热的夏风吹了过来。
“因为我想……”
他嗓音如暖潮,已经抓住了她,“……要你。”
第26章 被迫
时至今日, 她还能想起谢三郎靠过来,气息擦过她的耳尖,略热、微痒, 又带来些奇异的悸动。
可他说出的话总让罗纨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理解错了。
同时逃避的心理使她不愿细究更不愿回想。
直到这张琴重新出现在眼前,带来了郎君的警告不言而喻。
他不是可以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建康之行, 罗纨之前途渺茫。
但无论她如何忧虑, 罗家按计划出发,前往建康。
那将会是一次漫长的旅途, 罗纨之必须打起精神。
然罗家主求神拜佛算来的好日子并未给他们带来好运。
在离开戈阳往东行三日, 车队就遇到了一次胡骑的劫掠, 拉开了这趟危机四伏旅途的序幕。
胡骑的先锋从两边的林子冲出,把队伍断成了好几截,侍卫、奴仆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女眷们纷纷尖叫逃窜。
眼看就要被敌人当做肥羊宰了,一列路过的游侠及时施以援手, 手起刀落、抛洒鲜血, 很快就以高超的刀法把为数不多的胡骑杀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