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窈和未婚夫一起用了个和谐的午膳,之后未婚夫又翻起了那些书信,她就趁风平浪静的时候来到了甲板上,赏了一会儿的景。
和戴婆婆说的一模一样,船上有许多镇国公府的护卫,尤其在她和未婚夫的住处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甲板上也有不少人,腰间配着刀剑,身上还穿了盔甲。
日光明媚,余窈眯着大眼睛看绿枝挨个送了香饼和香丸,那些人没有推辞收下后,她默默地走去了一个方向。
“黎护卫,这些人都是你带出来的吗?你好厉害。”少女朝着人套起了近乎,不停地开口夸赞,语气真诚的不得了。
黎丛都已经升上了武卫军郎将,一看少女的神色就猜到了她的意图,直截了当地和她说了一些京城的情况。
“京城分内外两城,内城为宫城和达官贵人的住所,外城多为平民百姓和商户所居。主子和镇国公府的人都住在内城。”他刻意将萧焱和镇国公府傅家分开来说,就是为了提醒少女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余窈早就通过一块玉石认定了未婚夫,根本就没听出这点话外之音。
她抿抿唇,左右看了看,小声地问起了内城的房价。
其实,余窈不大想一到京城就住进未婚夫的家里或者外祖林家,她想要自己购置一处宅子,将来出嫁更方便一些。
“距离国公府不要太远,只要两三进就足够了,黎护卫,这样的宅子五千两够吗?或者八千两也可以。”
黎丛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抄家时见过的宅子,闷声回答,“内城的边缘,完全可以,靠近国公府的宅院大多不通买卖。”
“那国公府有多大?郎君的庭院住得下你们这么多人吗?”只在很久之前跟着母亲去过一趟国公府,余窈早就不记得了,她对傅家没有一个很清晰的概念。
“镇国公府百年下来,传了几代,占地约有数顷,大半条街的面积,院子房舍多的数都数不清。”黎丛一板一眼地说了他对傅家的认知,却没有回答余窈的第二个问题。
“那郎君住的地方一定很大了。”余窈自动在脑海中补全了这一点,而后就决定自己的宅子买三四进的好了,不能丢未婚夫的脸面。
“主子所居之地,超乎余娘子的想象。”黎丛看到少女眼中的憧憬,语气低沉。
余窈听在耳中,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与有荣焉的表情,“郎君一看便是极尊贵厉害的人物,既与人人闻风丧胆的武卫军有交情,郎君应当也在朝中任职了吧?”
她想郎君的官职定然比刘知府要高,否则单凭一个世子的身份,武卫军不会那般客气。
爵位与官位之间的区分,余窈知道一点点。
空有爵位而无官位,就像是只有面子没有里子。
听到这里,黎丛诡异地停顿了片刻,点了下头,“主子的确在朝中……也会超乎余娘子的想象。”
“这样啊,和丞相一般吗?”余窈眨了眨眼睫毛,完全想不到什么样才能叫做超乎想象,她能知道的最大官职就是丞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黎丛默然不语,他若诚实地回答丞相远远不及,也就意味着将主子的身份揭露了出来。
“黎护卫,你再和我说说京城的情况吧,不瞒你说,我的外祖父虽是宫中的太医,但我只和母亲去过京城一次,对京城的了解很少很少。”余窈敏锐地察觉沉默寡言的黎护卫不愿意多说未婚夫的事情,立刻转移了话题。
“好,余娘子请问。”黎丛答应了她。
他们在甲板上说了好一会儿,直到风浪大了起来。
余窈笑着和高大的护卫道别,回到了自己的舱房。
一直到傍晚,她掐着时间去和未婚夫一起用了晚膳,才蓦然间发现原来那处大的出奇的房间就是未婚夫的住处。
而引起她好奇的帷幔之后是未婚夫的床榻。
那么近,距离她的舱房只要走两步,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甚至只用了一扇屏风隔开!
虽然这扇屏风足够的宽大。
余窈顿时脸红了,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可她又不好意思说出重新换一个住处的话来,只能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
“郎君,我去休息了。”垂着头飞快地走进带着窗的小隔间,她连未婚夫的神色都没敢看。
“跑的这般快,你说她是怕我吃了她吗?”烛光下,萧焱笑意盈盈地和内侍说话,然后,他的眼神变得冰冷阴戾,警告道没有下一次。
常平脸色一白,立刻恭声表示明日便将余窈换到另外的房间。
“换来换去,你身为宫中内监总管每日尽管这些的?不愿做就让位。”男人的语气凉薄,一边敲打内侍,一边令人将香炉中的燃香熄了。
龙涎香的气味慢慢淡去后,另一种悠远的香气变得清晰起来。
***
夜深了,余窈因为昨天睡了太长时间的觉,此时躺在床上根本就没有睡意。
那扇小小的窗户透过来几缕皎洁的月光,她盯着看了两眼,注意力还是不可避免地放在了屏风的另外一边。
屏风的另一侧,烛光很亮,时不时地还有声音传过来。
余窈的心里像是有一只猫爪子在轻轻地挠来挠去,她咽了咽口水,犹豫再三张开了小口。
“郎君,你歇了吗?”少女嗓音软软地呼唤着人,男人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衣襟处,脸色漠然。
“点着蜡烛应该没睡呀,没歇的话,郎君,你和我说说话吧?”余窈没听到回应,执着地又喊了一句。
这不是她熟悉的环境,夜深人静,又没有婢女在,她真的很需要一个人和她说说话。
不然,睡不着的。
第22章
蜡烛的火苗泛着橘红色,帷幔上映着男子修长匀称的身影。
不慌不忙地将身上的外袍脱下,他对飘到自己耳边的声音完全不予理会。
然而,余窈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再者她没有从未婚夫那里感受到危险,没有得到回应就一声声地喊。
“郎君,和我说说话吧。”
“郎君,你一定没有歇的,烛光那么亮,我都看到了。”
“郎君,好不好嘛?我第一次离开家,只有郎君了。”
“郎君……”
她的语调一次比一次长,到最后已经完全变成了细细软软的撒娇。
寂静的夜里,他听的清清楚楚,甚至可以分辨出那小可怜说话时的神态。
萧焱的额头开始跳动,他蓦然回过头,漆黑如死水一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某处。
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永远不得长眠的夜晚,他也想唤一个人的名字,却无人可唤。
“你想说什么?”体内残存的怜悯没让他大步冲过去堵住这些聒噪的声音,而是冷冷淡淡地回了她。
毕竟这是一个小可怜嘛,脑子和眼神还都不好使,不仅认错人还一错再错。
“郎君,说什么都可以,比如郎君是什么时候从京城出发的?国公夫人她有没有交代什么?郎君的家里有多少人?他们又都喜欢什么礼物啊?”
一得到回应,余窈就兴奋起来,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话。
小可怜的心思昭然若揭,萧焱垂下那双漆黑死沉的眼眸,慢慢地弯起了嘴唇,一句一句地回答她的问题。
声音华丽飘渺,像是从幽暗的海面上传来的。
“接到消息,我就迫不及待地出发了,毕竟不能让人等太久,等太急,那多没有礼貌。”
他的好兄长曾经可是这个王朝尊贵无二的太子殿下,久读圣贤书,他很明白兄友弟恭的道理,佞王的一条命怎么能落到别人的手里呢?太失礼了。
萧焱笑着摇摇头,还在回味佞王临死前那个恨不得将他抽筋扒骨的眼神。
“其实,我也没有等很久,郎君比信中的时间还要提前两日到呢。”余窈闻言,又害羞又感动,整个人软软地趴在了被子上。
被未婚夫记挂着的感觉很好,原来未婚夫担心她会等着急。
“夫人?镇国公夫人么?这段时间我并未见过她。不过,镇国公再三地在我的耳边喋喋不休,说他的忠诚,说他全家全族愿意为我效力,说他愿意将一颗心掏给我。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他啊?”
以前,傅氏全族可是坚定地站在他的好兄长的一边,美名其曰维护王朝正统。
而他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存在,是皇室最大的污点。谁叫他是他的好父皇杀兄篡位后强占了皇嫂后生下的孽、种呢。
萧焱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为何父皇杀了兄长篡夺了皇位就成了正统,而他有父有母就成了人人瞧不起的孽、种?
所以,他也杀了自己的兄长,登上皇位后那些人说出的话果然就变了,只除了封元危那些嘴硬的老顽固。
镇国公还是很识趣的嘛,听说他患有头疾,连自己儿子的定亲信物都诚惶诚恐地献上来了。
萧焱摩挲着温润的玉石,笑出了声。
“国公爷果然很疼爱郎君你呢,愿意掏心掏肺地对郎君好。”余窈听到未婚夫毫不掩饰的笑声,也翘了翘唇,为未婚夫受到家人的爱重开心。
自古以来,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镇国公能说出全家全族都为未婚夫考虑的话,肯定是想让未婚夫做事时不要瞻前顾后。
“国公爷是郎君的亲生父亲,郎君无论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郎君,你放心大胆地做吧!”
未婚夫这么受重视,想必他在镇国公府中的地位是很高的。
想到这里,余窈悄悄叹了一口气,傅家的人会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未婚夫啊?
“你叹气了,为什么?”萧焱听了她的话心情变得十分愉悦,温柔地询问。
“没呀,就是郎君的家里人都对郎君这么好,我在发愁要送给他们什么礼物呢?对了,我还不知道郎君家里都有什么人。郎君放心,我有银子,很多银子。”余窈得了大伯父还给她的银票,手里也就大方了一些。
她希望用贵重的礼物讨得未婚夫家里人的喜欢,可一想国公府第怎么会缺少宝物,隐隐丧气。
千金难得的奇南香未婚夫都看不上眼呢。
“我的家里人,让我好好想一想,他们荣华富贵都受够了,太贵重太用心的礼物反而不喜欢,他们呐,就想要一些新奇的东西。”萧焱想起那些要么歇斯底里咒骂他要么畏他如虎战战兢兢的所谓家人,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光泽。
“什么新奇的东西?”余窈好奇地追问,觉得未婚夫说的有道理,富贵见多了也就疲倦了。
“臭鱼烂虾,枯枝烂叶,残羹冷炙,越是脏臭越是恶人的东西他们越喜欢。”男人好脾气地给出了答案。
闻言,余窈身体一僵,脚背绷直了起来,这叫新奇的东西?未婚夫莫不是在诓她?她要真的送这些做礼物,会被记恨一辈子的吧?
“郎君,你就不要戏弄我了,我将来做了你的夫人,他们不喜欢我也会对郎君有芥蒂的。”少女语气幽幽地抱怨,她在说正事!
海风吹进来,凉凉的,男人脸上的笑意完全收敛了起来。
余窈没有听到未婚夫的声音,仰着脑袋又小声问了一遍。
“他们,老的少的,好的坏的,都痴迷上了神佛。”萧焱冷冷一嗤,仿若天上的神佛真能下凡救他们似的。
痴迷神佛?!余窈双眼一亮,她知道要送些什么见面礼了,余家善于贩香制香,其中就有一种佛香很受各大佛寺的欢迎。
她可以送些余家的佛香,然后再加上佛经、佛雕等物,想必未婚夫的家人不会嫌弃。
她絮絮叨叨地将这些说出来,话音刚落屏风那边的烛光猛一下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