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老老实实地待在昨夜的角落里,可他的位置变了。
少女靠着他的胸膛,睡的很香,脸颊微红,呼吸平稳。由她体内散发出的馥郁香气盈满了整个空间,她轻轻动了一下,被他咬过的齿痕映入他的眼帘。
一瞬间,萧焱的瞳孔紧缩。
………
雨一直未停,总待在码头也不安全,常平找到了王伯,从他的嘴里得知这雨还会再下一日,眉头紧锁。
辰时将过,雨势小了一些,他走到陛下的船舱外恭声请示是否要移到岸上。
内侍微带阴柔的声音成功地唤醒了熟睡的余窈,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了床榻的正中央。
而她浓密的一头长发之下枕着的是未婚夫的手臂,余窈倏然一惊,对上了未婚夫死寂冷淡的双眸。
“郎君,我,我不是故意的。”余窈支支吾吾地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睡在了未婚夫的怀里,羞愧之下,整个人都抬不起头。
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年轻的天子一边听着门外内侍的请示一边近乎冷酷地下了决断,“哦,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为之。”
“这件事,我记下了。”他掀开帷幔,泛着灰的光线照着他冷白的脸庞,以及颜色似血一般红的薄唇。
闻言,余窈的小脸涨红,被堵的说不出话,垂着头抓着迎枕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出了这件事,接下来的时间余窈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船到岸上避雨的时候,她一时不慎还差点摔了一跤,可将绿枝吓得够呛,还以为她昨夜又被暴风雨骇住了。
“没事,昨夜我休息的很好。”余窈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心虚,忍不住往未婚夫的那处偷瞄一眼。
未婚夫面若寒霜,从下了船开始就一直冷着一张脸,余窈默默地想一定是自己没有分寸惹怒了未婚夫。
因为暴雨,青州城的车行可能停工了,码头附近很难找到马车,所以他们尽是撑着雨伞往岸上走去。
青色的油纸伞最多只能遮住两个人,而未婚夫不喜让人靠近,是一个人撑着伞,伞下他的指骨青白。
余窈咬咬牙,和绿枝小声说了一句话,不管不顾地冲进雨中,跑到了未婚夫的伞下。
“郎君,我帮你撑伞吧。”她讨好地露出一个浅笑,然后当着众人的面高高地举起了一双手。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诚恳。
萧焱冰冷的目光地从她被雨淋到的头发移到她湿了一截的裙摆上,没说一个字。
身后,常平和黎丛等人各自撑着伞,也都停住不动。
余窈见未婚夫没有反对,踮起脚尖握住了未婚夫指骨下方的伞柄,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未婚夫的手背,冷的往里缩了缩。
未婚夫的手好凉,就像是冰块一样。
“郎君,一会儿到了客栈,我给你熬姜汤喝吧,对了,还要沐浴,船上的水没那么多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伞下的方寸之地被雨水隔开,旁边的人听着有些模糊。
萧焱每个字都听见了,他漆黑的眼珠子动了动,薄唇一弯吐出了两个字。
“真脏。”
话音落下,余窈神色立刻变得很不自在,在船上这几日,她都没有好好地沐浴过一次,都只是偷偷用热水擦了擦身体。
船上储存的热水有限,她也没有那么娇气,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洁净。
未婚夫是觉得她脏了吧?
“我…我也会好好沐浴的。”余窈难为情地往后看了一眼,镇国公府的护卫们没有全部跟着他们上岸,他们只会比她更脏,“我有钱,把客栈包下来,每个人都沐浴一遍。”
是啊,她有很多银子。
少女眼眸一转,想到了哄未婚夫开心的法子,青州城也是一方大城,应该有许多好吃好玩的吧。
她听父亲说过,青州城的富庶丝毫不亚于苏州城,尤其青州城中还立着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褚氏。
据说,褚氏的显赫不亚于镇国公府傅家,青州城在褚家世代的影响下气度风雅定然更胜一筹。
余窈的心里盘算着,几乎是贴着未婚夫走路。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一处客栈。
常平还没有所动作,余窈就示意绿枝掏出了银票,她将整座客栈都包了下来,也幸好因为下雨这家客栈没什么客人。
他们顺顺利利地住了下来。
未婚夫住的当然是客栈最好的房间,余窈住在了他的隔壁。
这天,他们都喝了姜汤,好好地洗了一次热水澡。
傍晚,戴婆婆他们送上来热气腾腾的膳食,余窈暗暗窥着未婚夫的脸色,一本正经地松了一口气,未婚夫的手指那么凉,她很担心他会受寒生病。
又过了一夜,绵延了两日的雨水终于停了。
然而天晴了,黎丛等人都没有再返回船上的意思,海匪不除,他们岂敢再走海路护送陛下回京。
但青州城…又确实不是可以久留的地方。单一个褚家就是不能触碰的禁忌。
正在他们为难如何和陛下禀报之际,余窈找了过来,她的来意很简单,好不容易停在了岸上,不如多留一日,一来可以补充些物资,二来她也想在青州城购置一些送给傅家人的礼物。
“黎护卫,你觉得怎么样?”余窈有些不好意思,她这算不算耽误了未婚夫的行程。
“很有道理,不过余娘子为何不与主子去说?”黎丛听了她的话,眸光一闪,或许有人可以劝的动陛下。
“和我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寒凉的声音,黎丛和余窈都闭上了嘴巴。
余窈转过身,身形颀长的男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身上的墨色衣袍映射着泠泠的冷光。
“郎君,雨停了,我想多在青州城待一日。”她虽然莫名察觉到了未婚夫的不虞,但还是老实开口,没有隐瞒。
“青州城,你喜欢?”他轻轻柔柔地笑了,可眉眼的寒冰一点都没融化。
少女眨了眨眼睛,正欲回答,黎丛突兀地插了一句。
“主子,经属下查探,前日窥伺我等的海匪并未离去。”
问话被打断,萧焱盯向臣子的眼神狠戾,“我说过,将他们都杀了。”
“一个不留。”
体内的血液暴动不止,他想杀人了。
第25章
海匪?!他们被海匪盯上了!
余窈瞪圆了一双眼睛,立刻将对青州城的印象抛到了脑后,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海匪啊!
至于未婚夫说要杀人的话,她觉得太正常不过了,不先下手为强难道要等着海匪过来杀他们吗?
出乎意料,她并未特别害怕,反而迫切地想要知道海匪是何时盯上他们的,未婚夫又要如何对付海匪。
然而她眼巴巴地瞅着,却没有一个人再吭声了,没办法,余窈只好主动提了出来,“郎君,为什么我们不去报官呢?”
海匪就在靠近青州城的地方,按照常理就该青州城的官衙剿灭他们,只要这里的府官不是苏州城刘知府那等庸碌又好色的无能之辈。
她的话天真的惹人发笑,但却成功地拉回了萧焱的些许神智。
他深吸一口气,冷冷瞥了黎丛一眼,黎丛只好简单地和余窈解释,他们从码头一路走来,除了他们乘的官船之外,只看到带着明显标志的几艘大船,其余的中小船只则一艘都无。
“青州城临海,不可能没有靠打渔为生的百姓,小船尽无说明这里的海匪已经肆虐多时,人人避之不及。但我等在京城却从未听过一点风声,青州城的消息瞒的这么好,其中必有猫腻。”
余窈点点头,她明白了,青州城有人和海匪勾结,所以不能报官!
“那几艘大船是谁家的?”她冷不丁地问出口。
每家的商船都有特殊的标记,余家的船上就喜欢刻上一尾游动的鱼,她很聪明,一点就通。
“三艘船都是盛家的,还有一艘刻着…褚氏的印记。”常平早就和客栈的人询问过,青州城的大富商盛家背靠京城的姻亲吏部周尚书混的风生水起,这一带的海上贸易几乎被他们垄断了,唯有屹立已久的褚氏不受其影响。
“海匪肯定和这个盛家有关系。”余窈听常平一讲,面露愤慨,父亲和她说过做生意要讲究和和气气凡事都不可做绝,盛家的做法一看就是反着来的。
她不禁想,原本和盛家做同样生意的商户说不定就是被海匪劫财劫命才败落了,盛家独占鳌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没道理,海匪不打劫他们家的商船。除非,他们和海匪本来就是一伙的。
她的话音落下,常平和黎丛都颇为意外,没想到她一个被关在府里三年的小姑娘竟然能参透其中的隐秘。
常平想,镇国公府放弃这桩婚事,不得不说一句有眼无珠。家世高贵的小娘子许许多多,可聪慧又有能耐哄好陛下的小娘子他们只见过眼前这么一个。
而且,她每日都能自娱自乐,高高兴兴的很少抱怨哭泣。
在上佳的秉性之前,堪称绝色的容貌倒是其次了。
起码,他和武卫军郎将黎丛也不会轻易地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娘子释放善意。
“褚氏呢?你怎么看?你觉得他们是不是也是坏人?”萧焱冷眼看着近侍和臣下都对小可怜面带赞赏的模样,阴测测地盯住了人。
尤其是黎丛,他再敢多嘴一句,接下来的日子有的他痛苦。
客栈一时安静下来。
雨后的空气微凉,余窈却从未婚夫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更为深沉的凉意,她小心翼翼地缩缩脖子,“父亲和我说过褚氏,言其家风清正,不曾有亏。想来,他们家的问题应该不大吧。”
家风清正,不曾有亏!
一听到这话,凡是知道内情的人都为少女捏了一把冷汗。这可真是直直地往陛下的伤口上戳啊。
“好一个不曾有亏,真该让褚家的人也听到这句话。他们呐,说不定会高兴地将这四个字裱起来,挂在褚家的祠堂。”男人咧开了嘴大笑不止,低低的嗓音多像是从天边飘来的。
空空晃晃,落不到底。
余窈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愣愣地看着未婚夫失神,直到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未婚夫轻轻地和她说,“你死定了,小可怜。”
到这里,余窈终于明白了,未婚夫和褚家有过节!而她才刚刚夸赞过褚家!未婚夫不仅没被她哄好反而更生气了!
她的脑子一时嗡嗡嗡地响,直觉赶紧让她冲上前抱住了未婚夫的腰。
不顾那么多人在,余窈掐着可怜兮兮的嗓音开始认错,“郎君,你知道的,你没有到苏州城的时候,我就被关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只有绿枝和我说话。”
“我不知道褚家和郎君之间有过节,既然他们得罪了郎君,那就一定是他们的错。”
未婚夫是好人,那褚家人就是坏的。
“郎君,夫妻本为一体,你不喜欢他们,我就也不喜欢。”她仰着头,认真地和未婚夫掰扯自己的喜好。
在父母双双去世以后,她的世界里面,将来只有未婚夫最重要,在世间的所有道理面前,她只会坚定地选择自己的未婚夫,无论对错。
少女的眼型妩媚明丽,眼瞳却仿若一泓清泉,黑色纯粹,白色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