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到她满足地吃着桂花糕的模样,傅云章叹一口气,心中也多了一份忧虑。
小未婚妻这么爱吃甜的,以后长的整齐的牙齿坏掉了怎么办?
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再次遇见却是他怀着愧疚向她退婚,而又一次地见到了她伸出的手,是她要自己还给她那块充当两人定亲信物的奇石。
傅云章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刻的他心中愧疚更甚,奇石既然已经献给了陛下,那就永远不可能拿回来了。
“阿窈妹妹,抱歉,定亲信物一年前已经不在我的手中。”他爽快地承认了自己还不回来信物,但又没有和余窈说那块玉石究竟去了何处,怎么就不在了他的手中。
闻言,余窈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怏怏不乐地垂下了脑袋。
“傅世子既要退婚,又不肯还我的信物,是不是没了爹娘就要这么被人欺负呀。”
她也不傻,傅家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明着在欺负她?
傅云章听到这句话,心中的愧疚达到了顶峰,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的举动过于无、耻。
“是我和傅家有负于你,你要任何补偿,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给你。”母亲提出了要收余窈为养女的话,但他此时直接忽略了这一条。
傅云章觉得这更像是施舍,对少女而言无异于侮辱。
余窈仍旧耷拉着脑袋,对傅云章口中的补偿无动于衷。她需要什么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了,银子钱财吗?她不缺。可除了这些,她又能索求什么?
“定亲信物不在了,这些年,余家送过去的东西国公府都还回来吧。还有,傅世子帮我找一座宅子吧,位置安全些,不大不小容我住得下就行。以后,我若遇到急事求到傅世子头上,也请傅世子记着今日的事帮我一次就好。”
她向傅云章提出了三个要求。
第一,国公府偿还余家的节礼给她;第二,傅云章帮她找一座合适的宅院;第三,傅云章的一次承诺。
而傅云章的重点却只在第二条,他拧紧了眉头,开口询问,“你要搬出林家,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我只是不想再寄人篱下罢了。爹娘不在了以后,我住在大伯父家里,不喜欢。”余窈摇摇头,诚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好,我全都答应。”傅云章呼吸一滞,猜到她守孝的三年日子不好过,而他竟然一次都没关心过。
“嗯,我想说的话就是这些。傅世子,鹤鸣院我就不过去了,劳你和外祖父外祖母说一声。”余窈达到了目的,往后退了几步同他拉开了距离,象征着以后两人也最好不要再有所来往。
她的疏离和抗拒都很明显,傅云章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表示他知道有一处城东的宅子,很适合余窈如今的处境。
“余家的节礼太多你收着不方便,我会将节礼全都折算成金银之物,明日和城东宅子的房契一同送到你的手上。”
他说完这些话便转过身要走,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云章哥哥,无论如何,谢谢你,谢谢与你的婚约护了我三年。”
将一切分的清清楚楚后,余窈开口向他道了谢,她已经得到了补偿,同样也应该感谢傅家。
父母教过她,做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傅云章的背影停顿在原地,再回头,少女已经进了缘草堂中。
***
回到国公府,傅云章就命人找出了余窈父母这些年送过来的节礼单子,厚厚的一册,粗略算起来不少于十万两。
“我竟不知,有如此之多。”傅云章沉着脸算了算,当机立断让人开了他的私库。
镇国公府的人知道了,老夫人和方氏等人都没有反应,他的母亲镇国公夫人却罕见地冲着亲儿子动了怒。
“余家有节礼相送,母亲也同样还了礼,她分明是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卞氏口中的她指的就是余窈,十万两的银子镇国公府当然拿得出来,可若按照镇国公夫人先前的打算,根本不会耗费这么多。
将人收作养女,过两年一副嫁妆打发出去,满打满算一万两都绰绰有余。
而现在不仅翻了十倍,她儿子的名声也有了瑕疵。
镇国公夫人很不满意。
“单子上写的明明白白,母亲还回去的节礼远远不能与余家送过来的相比。那时两家是姻亲可以不计较,但现在婚约已退,多出来的自然要还回去。我的私库不够就开府中的库房,纵然父亲也无话可说。”
“再者退婚本就是傅家有亏,母亲先前的举动也着实过分。”
傅云章态度冷淡下来,全然不顾镇国公夫人的阻拦,以最快的速度将约莫十万两的金银准备好,次日连着城东一座宅子的房契送到了林家。
余窈收下了一笔巨财,顿时林家一些人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林家医术立身,几代都在太医院,还经营着医馆,自然称不上贫穷。可与苏州城豪富的余家比起来,无论是吃穿还是家用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先前余窈仅带着两三个老仆进京,身上所带的财物也寥寥,大多数林家人都觉得余窈父母留下来的家业都落到了余氏族人的手上,所以与她不大亲近。
可现在她明面上就有好几万两的财物傍身,身份又只是一个孤女,余窈大舅父和大舅母秦氏甚至于他们的长子都坐不住了。
“父亲,母亲,先前窈娘到家里,房舍就住不下,无奈占了祖父教导我们医术的缘草堂。依着儿子看,过不久二郎四郎他们也要成婚,不若问一下祖父的意见,将宅子扩建一番。”
他们的长子林玄参找过来,向林家老大和秦氏提议。
这个节骨眼,突然说要扩建宅子,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但秦氏两人没有犹豫就同意了,还觉得本该如此。
“明日请安时我就同老太爷和老夫人说,家里人多早就住不开了,此事二房和三房的人也肯定不会反对。”秦氏笃定所有人都同意的情况下,老太爷和老夫人哪怕不情愿也无话可说。
“说到底都是为了我们林家,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是明白人,知道孰轻孰重。”秦氏的语气意味深长,两个老人年纪大了还能活多久,最后还不是要靠他们护着人。
看着她,不像是要离开京城回苏州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也得出点好处吧。
第55章
与镇国公世子的婚约退掉了,余窈就像是完成了一桩任务,成功之后人变得懒懒散散,无论做什么都有些提不起来精神。
大舅父和大舅母两人当着林家全家人的面提出要扩建宅子,她懵懵懂懂地也跟着点头,似乎没有看出其中深层次的意思。
“扩建宅院是好事呀,外祖父有更多的地方可以种植药草了。”余窈开心地冲着林太医笑笑,外祖父也不知道傅世子还赔给了她一座宅子。
房契她看过了,城东的宅子,和她想象的那般有三进。余窈暗暗把它当做是傅家拿不出来定亲信物的补偿,收的理直气壮。
“大家都没有意见,窈娘也说好,父亲,您看,扩建宅子这事?”秦氏提到了林家几个孙辈成婚需要独立的院落,除了姜氏略嘀咕一声,其他人都表示默许。
林家三房加起来共有五子三女,大房有三子,林大郎已经成婚,剩下的林二郎和林四郎也都到了成婚的年纪;姜氏和林二爷有一女三娘,一子七郎;祝氏和余窈的三舅舅生有五郎,六娘还有幼、女八娘。
无论怎么说,林家的房舍都确实不够住。先前也有人提过扩建宅子的事,只是扩建就要将隔壁的房舍给买下来,因为出价太高,超越了林家的预期,所以事情不了了之。
现在,大房重提旧事,就是看中了余窈刚得的一笔巨财。
他们索求也不多,购买房舍加上重新翻修,八、九千两总是够的。
而林家田庄医馆一年的产出加上林太医等人的俸禄全部算下来总共也不过三千两,数十口人这般那般花用过后更是连一百两都没有。
每年区区一百两想要扩建宅子简直是天方夜谭,从前林家人只能搁置此事,可现在不同了,住在府里的外甥女有好几万两银子,只要余窈肯拿出一部分,他们的日子就能过的很舒服。
利益在前,所以即便是姜氏,也仅仅小声嘀咕一句,而不是矢口反驳。
而余窈说扩建宅子是好事也让他们变得心安理得起来,和秦氏一起期待地望着上座的林太医和老夫人。
只要老太爷和老夫人也说好,他们下一步就可以将隔壁的房舍买下去,银钱不够自然是从余窈那里“借”。
说是借,但最后还不还他们都心知肚明。
然而,林太医就像是没看到儿孙们期待的目光,平静地问长子可以拿出多少银子出来。
“我与你母亲这里,存着一些体己,最多给你们两千两。剩下你们每房若也能拿出两千两,宅子就扩。”
每房两千两银子,加起来就是六千两。林太医人虽老迈,但算起账来绝不含糊。
闻言,林家大爷和秦氏的脸色都是一变,老太爷的意思是要他们自己出这个银子,这可不行。
“父亲,大郎先前娶妻就用了不少银子,接下来还有二郎和四郎,两千两恐怕拿不出来。”这次,秦氏没有开口,主动表示为难的人是林家大爷。
林二爷和林三爷仔细算算,也说两千两银子两房凑不出来。
“其实,也不需要这么多。家里要扩建宅子我也不能无动于衷,之前我给过大舅母的三千两,先挪到这上面吧。这样的话,舅父每家只要拿出一千两就够了。”趁着时机,余窈十分善解人意地开了口,朝着大舅父和大舅母。
多出这三千两,剩下每家拿出一千两似乎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林二爷点点头,表示一千两还是可以凑出来的,“窈娘给大嫂的银子本就是放在公中,大哥再拿出一千两,扩建宅子完全没问题。”
接连听到余窈和林二爷的这番话,林家大房的人脸色都很难看,他们的本意是一两银子都不必出。
“一千两我和夫君也可以凑出来。”余窈的三舅母祝氏也淡淡地开了口,只剩下大房的人迟迟未有声音。
房中安静地落针可闻,余窈垂下头将两只手的指尖绞在一起,指甲圆润可爱泛着粉,可这不代表着它们没有一丁点儿的攻击力。
外祖母用干燥温暖的手掌牵起了她的一只小手,余窈抬头朝着外祖母浅浅地笑,一双眼眸清澈。
“大哥,一千两你与大嫂总该拿的出来。”林二爷因为大房默不作声的态度有些急躁,直接问出了口。
“这……”林家大爷不敢再装没事人,看向了身旁的夫人秦氏。
秦氏面皮一抽,说起了当家的难处以及儿子的婚事,总之意思就是一千两他们也不愿拿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从头到尾都盯着老夫人身边的少女,眼神仿若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这般注目不可能没有人发现,余窈更感觉的出来,可她就是不作回应,甚至还晃了晃手腕上颜色艳丽的紫玉手镯。
以后,连可以护着她几分的婚约也没有了,她若再装的一副软弱任人欺凌的模样,会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秦氏碰了一个软钉子,气的体内血气翻涌,竟直接不顾长辈的颜面问起余窈下一步的打算。
“窈娘,你千里迢迢到了京城,结果反而被退了婚。接下来是回去苏州,还是让舅母帮你再寻一门婚事?你的年纪也到了,不好一直拖下去。”
话里话外透露出两个意思,要么余窈赶紧离开林家回去苏州,要么留在京城就得学着讨好她,余窈接下来能不能寻到好的婚事还要靠她。
秦氏隐隐带着威胁意味的话一出,余窈还没有作出反应,林太医顿时大怒,将儿孙们全都赶了出去。
鹤鸣院的正房中只剩下他、老妻还有乖巧可人的外孙女。
林太医喝了一口茶平复了怒气,让余窈不要把秦氏的话放在心上,“窈娘,只要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活着,你想在缘草堂住多久就住多久,没有任何人能赶走你。”
早就预料到的情况余窈一点都不伤心,不过她的眼眶和鼻头还是因为酸涩变红了,看起来有些可怜。
“外祖父,我知道您和外祖母都疼我,可有一就有二,您和外祖母也不可能时时都护住我。”
她小声抽泣,道出了一个事实。
林太医和林老夫人的目光变得晦暗,纷纷叹气,儿孙不争气打的什么主意他们心里如同明镜。
本以为他们出一部分银子,能适可而止,可没想到长子和长媳贪得无厌还是不肯放弃算计外孙女。
“外祖父,其实我已经找好宅子了。就在城东,和这里距离应当不算远,您和外祖母就让我搬出去吧。”
“……我有些害怕大舅舅和大舅母他们,方才大舅母看我的眼神仿佛我做了十恶不赦的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