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武卫军郎将的夫人没有对你怎么样吧?”林二爷认为一个镯子有何值得讨论的,他着急地问起了余窈赴宴的始终。
余窈摇摇头,又很快垂下了眼帘,略微失落地道,“夫人没有为难我,不过她告诉了我一件事。”
“外祖母,二舅舅,二舅母,镇国公府恐怕有与我退婚之意。”
现在,无论是镇国公夫人还是镇国公世子,都要和她退婚了。
余窈想着,有武卫军夹杂在其中,他们很快就会上林家的门,所以她要提前告诉外祖家的人,让他们心中有所准备。
第53章
退婚?数日前镇国公夫人还提到婚事要合两人的八字,今日怎么就变成退婚了?
林老夫人和姜氏的脸色都有了变化,她们想问更清楚,可余窈却摇摇头说自己也不大明白,只听到有人这般告诉自己。
“或许过几日就知道原因了吧。”她抿着唇,神色有些落寞。
林家的人顿时沉默下来。
姜氏和自己的夫君林二爷回到房舍,也没有兴趣再摆弄那两匹香纱,只嘴里还在嘀咕,“大嫂肯定早就料到了镇国公府会退婚。”
这时的她灵光一闪,突然就想到了秦氏问她们的那句话,有未在国公府遇到宣家的女公子。
“镇国公府要退婚莫不是和这个宣家女公子有关吧?”姜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自古婚姻不仅要看人,还要看家世,宣丞相所在的宣家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庞然大物,可与傅家而言却是门当户对。
窈娘现在只是一个孤女,父母留下的家业她或许也没得到多少,傅家的人瞧不上窈娘了完全说得通。
“若真是这样,什么世家大族,忘恩负义仗势欺人,倒叫人瞧不起。还有大嫂,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幸灾乐祸,对窈娘更差。”
姜氏的预感成了真,当余窈在鹤鸣院的话通过林家下人的转述传到秦氏的耳中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抚着唇角笑了。
“早就说过她是个没福气的。”秦氏对着儿媳华氏说道,眼中没有对余窈这个外甥女的一分怜惜。
华氏笑了笑没说什么,她也不知为何婆母对一个孤女的敌意这般大。
不过,左右与她无关。
下午林太医一行人从太医院下了值也听说了这件事,反应不一。
林太医叹了一口气,安慰外孙女无论如何都不会令她受委屈,余窈的另外两位舅父则是露出了可惜的神色。婚事若真的成了,他们到时也可以获得好处。
余窈的大舅父早先从自己的夫人那里听说了一些内情,还以长辈的身份告诫余窈,“女子柔顺为本,国公府的人即便来退婚,你的心中也不能有任何怨怼。万一引起国公府对我林家的不满,我们都担待不起。”
“大舅舅的话我听到了。”余窈一脸乖巧,没有与他争辩,毕竟反驳了可能还会被扣上一个忤逆长辈的污名。
“舅老爷话说的好听,明明不是娘子您的错凭什么让您忍着。”绿枝可是快被这番话气死了,内心已经把余窈的大舅父当作了和余家大老爷一般的人。
表面冠冕堂皇,实际上自私自利,揣着个小人心肠。
“无妨,反正我们也不在外祖家久住,接下来要尽快看个宅院了。”余窈让婢女放宽心,翘着唇说了她规划好的宅院模样。
“绿枝,你相信我吗?我会让你和戴婆婆还有王伯在京城安安稳稳地留下来,我们都会好好地生活。”她的眼中漾着光芒,比起大伯父大伯母,外祖家的舅父舅母对她的掌控天然低了一层,她尽可以与他们保持距离,只当做亲戚来往。
这也是余窈哪怕不考虑婚事也要来京城的原因。
一方面,外祖父外祖母可以庇护她一段时间;另一方面,没了宗族礼法的约束,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生活。
“娘子,奴婢当然相信您,戴婆婆和王伯也肯定信!”绿枝一听娘子说他们要搬出林家自个儿生活,情绪立刻高昂起来。
“只是,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在,我们搬出去恐怕并不容易。”
余窈抬头看向碧蓝如洗的天空还有一片白乎乎的云朵,轻声回她,“有大舅舅和大舅母在,搬出去不算难。”
凡是人都有取舍,傅世子可以因为自己的母亲选择与她退婚,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可以因为这个家的和谐默许她搬出去。
长在身边多年的儿子一家与只相处过短短时日的外孙女一个人,也很好选择的。
只是要令外祖父和外祖母伤心一次了,余窈心中生出些愧疚,过后她会向两位老人坦诚她的想法。
绿枝没有听懂她家娘子的话,却将她说相看宅院的事牢牢记在了心里。
“娘子,王伯能自由出入,可以先让他去打听打听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宅院。”
“不必让王伯奔波,有人会来帮我们找的。”少女盯着那团白云,一只手攥住了脖颈下的玉石,细声细气地道。
本该在她未婚夫身上的定亲信物,如今在她的手中,而另一块属于她的玉石……在他那里。
***
余窈和林家的人没有等待很久,才过去一日,镇国公府的人就上了门拜访。
镇国公夫人没有出现,露面的人反而是傅世子,以及他的四婶母方氏,据她说她奉照了傅家老夫人的意思前来。
方氏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岁的女子,通身很有书卷气,面容清雅。不明真相的人可能会以为她的性情十分温柔,但她一开口就极为锐利地直奔主题,不给人丝毫考虑的余地。
“林老夫人,您是余娘子的外祖母,辈分最高,今日我等的来意就直接同您说了。先前,我们傅家与余家定亲,乃是缘分所致。如今缘分已尽,两家的婚约就作罢吧。”
她的目光落在房中冰肌玉骨的少女身上,不喜也不厌,只唇角浮着一抹淡淡的讥笑,不是对准余窈的。
“至于如何叫做缘分已尽,我不过是代表母亲前来,具体的还是让我那侄儿说明。”
方氏话罢,心气不顺的林家人都看向了房中那个无法忽视的高大男子。
林太医和林老夫人位在上座,傅云章就坐在林家二爷的那一侧,他起身,朝着两位老人长长地行了一礼。
“此次退婚尽是云章之过错。”
傅云章的眼眸看向了林老夫人身旁微垂着头不做声的少女,夹杂着浓浓的歉意,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他,都对她亏欠良多。
“什么过错,傅世子,你说明白。”林太医目光不善,沉沉地看着面前身量挺拔的男子,严肃地问道。
婚约哪里是想退就退的,傅家必须给他的外孙女一个交代,否则,他拼着这幅老骨头也要说一说理。
“就是,傅世子与窈娘的婚约是两家依着礼数定下的,如今窈娘的父母不在了,你们就急哄哄地前来退婚,当着我们好欺负。”林二爷一脸怒色,附和着自己的父亲说道,也就是今日余窈的大舅父不在,否则这话他说不出来。
傅云章被人指着鼻子骂,他身后的一些傅家奴仆,尤其余窈曾见过的邓嬷嬷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家世子也是不得已,岂容尔等放肆。”
“闭嘴,这里哪有你一个下人说话的份儿。做得出来还不准人说,大嫂身边的人果然霸道无礼。”老嬷嬷的话刚说完,就被方氏喝住了,冷笑着骂了回去。
倒像她是林家人一般。
闻言,余窈好奇地抬了一下头,往方氏的身上看了一眼,她竟是向着自己的吗?
“邓嬷嬷,你退下。”傅云章留意到了少女悄悄地一瞥,心下愈发愧疚,语气冰冷地让老嬷嬷退下。
邓嬷嬷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带着一些大房的下人垂首退到了外面。
“现在,傅世子可以讲明你因何而退婚了?”林太医的脸色很不好,傅世子的态度越是谦卑他越生气,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外孙女受了无妄之灾。
听到外祖父的话,余窈也打起了精神,一双形状漂亮的剪水秋眸朝着傅世子看去。
她想知道他怎么解释。
“前不久晚辈练武时一时不慎,身体出了差错,家中请了大夫来看诊,言我七年内不得成婚。七年的时间太久,故而晚辈上门退婚。”傅云章不快不慢地说了他身体有恙的话,将退婚的缘由归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闻言,林家人脸色都变得十分古怪,对一个男子而言,伤了身体不能成婚是一件需要遮掩的事。
而且七年之久,无论真还是假,只要这话传出去,傅世子起码七年内都无法成婚。
“傅世子,老夫虽无大才,但诊人的脉象还能拿的出手,不如就让老夫为你……”林太医捋了捋胡须,要求为傅云章当场诊断脉象,然而他的话没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终于开了口。
“外祖父,不需要了,这婚我要退。”余窈抿着唇,语气坚定。
伤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没有任何意义,重要的是她清楚退婚是必须的。
“但有些话,我想单独和傅世子说。”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傅云章的面前,平静地仰视着他,“傅世子,可以吗?”
少女仰着头,一张欺霜赛雪的小脸全部露了出来,美的惊人。
傅云章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也只是一瞬,他恢复了清明,嗓音沉稳,“当然可以,阿窈妹妹。”
数年前定下婚约的时候也许她过于年幼忘了,可他已经十岁有余,还记得所有的场景,包括她叫自己云章哥哥。
余窈走在前面,二人去到了鹤鸣院后面的缘草堂。
几株药草生长地蓬勃,余窈嗅了嗅空气中的药香,没有说一些废话。
“我知道,国公夫人派人去苏州城接我,实则是要同我退婚。傅世子,我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在船上的时候我见过那两个仆妇了,她们全都说了。”
她直视着傅云章的眼睛,伸出了一只手,“不管到底什么理由,我都同意退婚,傅世子将定亲信物还给我吧。”
定亲信物本是一对,是余窈的父亲从海外带回来的。
她知道定亲信物不在他的身上,可她就是要这个东西。
第54章
傅云章垂头看着她伸出来的白嫩手心,身上的肌肉瞬间绷紧。
两人的定亲信物于差不多一年前被他的父亲镇国公拿走,献给了当时还是信王的陛下。
因为皇位之争中信王笼络重臣,控制住了京城的守卫,东宫太子岌岌可危,连带着当时支持东宫的镇国公府也在风雨中飘摇。
听闻信王患有难以治愈的头疾,他的父亲就想到了自己与未婚妻的定亲信物,一块余家的叔父从海外寻来的奇石。
一来将它献给信王代表着父亲和整个傅家的示好。二来这块游鱼形状的石头也的确作用不小,多年来傅云章对它爱不释手。
两家定下婚约的时候,余家叔父就笑吟吟地证实了奇石的效用,安神静心,缓解病痛。
“云章一块,阿窈一块,两个人长大后肯定都会是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傅云章忍不住回忆起了当时定亲的缘由。
余家叔母救了母亲一命,父母商议如何向余家回报恩情。父亲主动提出不如两家结为姻亲,母亲虽然有些介意余家的商户身份,可那时的国公府如日中天又明确是东宫太子一派,为了让先帝放心,也不需要显赫的姻亲。余家有对母亲的救命之恩,家财丰厚,还能拿出有特殊功效的玉石,刚好合适。
余家叔父叔母疼爱独女,也有意为她寻求强有力的庇护,于是,这桩婚事就这么成了。
傅云章知道后也没有不满,因为余家的阿窈妹妹十分讨人喜欢,娇小玲珑的小女孩生的粉嫩可爱,灵动乖巧,一点都不刁蛮,甜甜地好似蜜糖。
傅云章至今还记得她央着自己偷拿点心给她的场景。
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充满了祈求,粉唇一开一合,有些害臊地唤他云章哥哥。
“云章哥哥,娘只让我每天吃一块点心,可我饿想吃极了。云章哥哥,爹娘都说你是我的未婚夫,以后要保护我对我好。桂花糕好香,我真的好想吃,你给我一块好不好?我就吃一块。”
他被小女孩缠地不行,无奈只能趁人不备将一碟子的桂花糕悄悄地从桌子上端了下来。生平第一次做偷偷摸摸的事,他难为情,耳朵都红了,只好状似无意地用一把弓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