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时,济阳郡王当真强逼他签婚书吗?”
“应该不假,听说济阳郡王连保山都请了去,状元不肯答应,还让济阳郡王关在马车里半宿。”
“榜下捉婿,也没这么捉的。”
“状元连济阳郡王都拒绝了,在宽州的时候还说他要入赘,分明是莫……”
有人迅速看了莫聆风一眼,见莫聆风聚精会神看戏,并未注意到他们说什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济阳郡王岂不是气坏了?”
“听说济阳郡王私下放了话,不许京官给状元做媒。”
“难怪状元至今没有婚配……不过是一个郡王,难道京官们都怕他?”
“自然也有不怕的,要为状元做保山,但状元都拒了,恐怕是不想卷入纷争里去。”
“你们知不知道,如今好些世家子弟笑他是饼状元,说他只有应试之资,没有治世之才。”
“听说状元在宁州,拒了知州、知府几十份文书……”
“听说他还在宁州号召百姓种黄豆……”
第234章 帮忙
小姑娘们嘁嘁喳喳,好似鸟叫,大有把邬瑾昔日之事,一件件,一桩桩都拿出来说道的架势。
莫聆风目光聚在戏台上,扭头对立在一旁的丫鬟道:“唱完这一出,让戏班演一出鼓舞、一出麻龙。”
丫鬟连忙应声去了,不到片刻,戏台上换了三位少女,身穿彩衣,手持铃鼓,和着乐声,敏捷的在场上翻飞,时而拧腰转身击鼓,时而以鼓绕头,铃声轻灵悦耳,舞姿轻盈。
方才还在不断谈论邬瑾的姑娘们迅速被台上吸引,连嘴里要说的话也渐渐忘记了。
女眷处一片祥和,莫聆风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忽然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到程夫人身边,对着程夫人耳语一阵,程夫人的笑脸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又恢复如初。
她歉意地对着众人一笑:“我们家老三一点也不省心,非说家里的刻漏香不准,让小厮买了铜壶滴漏来。”
她起身对着程家大姐招手:“你去垂花门外训训他!”
程家大姐笑道:“那我可去了,您回头别心疼。”
众人哄笑起来,夹杂着锣鼓喧天之声,分外热闹。
程家大姐走了片刻,就转了回来,找机会和程夫人单独说了两句,程夫人逐渐地笑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往外走。
莫聆风见了,面色如常地跟了上去。
殷南不远不近跟随在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连一只苍蝇都不放过。
莫聆风挨着程夫人,低声道:“嫂嫂,出什么事了?”
程夫人眼圈一红,挽着她的胳膊出了园子:“方才石远来了一趟,说湖州丁家来了不少人,等打女婿的时候,要对着老三下死手。”
说到后头,她不由地咬了牙,话里带着颤音。
石家和许家沾亲带故,石远今日分身乏术,先在许家帮忙,再跟着亲迎的队伍来程家。
湖州丁家做为许夫人的娘家,打断骨头连着筋,来了不少年轻的男女。
这些人深知许惠然和离是拿了丁家把柄,若是许惠然孤独终老,此事便罢了,怎料她竟然会再嫁,而且嫁的这般好。
年轻气盛的丁家人,便要借着打女婿的机会,对程廷下狠手——程廷一行前去迎亲,只能挨打躲避,不能还手,纵然打出个三长两短,丁家一走了之,承受程家怒火的便是许家,以及许惠然。
石远无意中探听了此事,立刻打发了小厮来报信。
程夫人出了垂花门,刚要找小厮去报程泰山,却见程廷大步流星跑了过来:“阿娘,什么时辰了?”
他欢喜到了笨拙的地步,傻气和喜气一起往外冒,全然不知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程夫人身后的嬷嬷连忙去看了时辰,回来道:“三爷,巳时过半了。”
程廷垂头丧气地往前头走:“怎么才过半,怎么午时才是吉时?”
程夫人叫住程廷的尾巴胖大海:“你去把家里健壮的下人都叫出来,叫他们……”
话未说完,程家大姐已经赶了出来,打断程夫人:“阿娘,哪有打发下人去亲迎的,也别叫爹知道了,前头都是些人精,爹但凡露出一点异样来,都会叫人看破,这传出去,对我们两家都是丑事!”
她对着大海一挥手:“跟着你们三爷去,别让他高兴地掉沟里。”
大海察言观色,隐约猜出事情不妙,连忙奔向他的三爷——看三爷那副不值钱的样子,要是事不成了,恐怕得当场厥过去。
程家大姐转身对程夫人道:“二姐儿一个人撑不住场面,您进去吧,我这就叫老越找几个练过功夫的朋友来,护着老三闯进去。”
程夫人已经让丁家气的昏了头,此时听了女儿的话,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要回后头去招待女眷。
正在此时,莫聆风忽然道:“我领着殷南去。”
她回头对着殷南招手:“殷南是个练家子,对付几个无赖不在话下。”
殷南走上前来,目光冷酷,面无表情,仿佛灵魂和这里的喜庆有隔阂。
莫聆风对程夫人道:“嫂嫂给我们找两身衣裳,再叫我的嬷嬷到正房去,给我拆了发髻,再做打扮。
程夫人踟蹰道:“你是姑娘家,那些人毛手毛脚……”
莫聆风笑道:“有殷南在,谁能碰着我。”
程家大姐看一眼殷南:“就听聆风的,阿娘,您叫聆风的奶嬷嬷来,她知道尺寸,直接去成衣铺子里买两套长衫回来。”
“好。”程夫人火急火燎往后园子走,一刻钟不到,奶嬷嬷就赶了过来,听闻莫聆风要跟着去亲迎亲,忍不住又唠叨几句。
莫聆风连忙道:“阿婆,我没见过打女婿呢。”
奶嬷嬷想到莫聆风日后也不会出嫁,心里一软,就把劝诫的话收了回去,将莫聆风和殷南的尺寸告知了程家大姐。
程家大姐二话不说,派人去买衣衫,等下人将衣衫送进来时,奶嬷嬷已经将莫聆风的头发换做了男子发髻,脸也擦干净了。
而殷南自己散了丫髻,把身上的利器通通掏了出来,一一摆在桌上。
程家大姐看的心惊肉跳,急忙交代:“万万不要能伤人,否则我们有理也变无理了。”
莫聆风点头:“知道。”
主仆二人换了衣裳,殷南又把尖刀等物藏在身上,跟随着莫聆风去了前院。
吉时将至,前院十分热闹,程廷请了二十多个帮手,都是全副武装,要去替程廷挨打。
四岁半的豹奴正缠着他爹,也要去帮三舅舅接舅母,像股糖似的黏在他爹身上,爬上爬下。
他爹撕他不下来,又不敢答应,只得差人去请示程家大姐。
莫聆风随意地走了过去,方才热闹的人群忽然静了一静。
宾客中的刘博玉注意到了这一静,见是莫聆风乔装打扮而来,连忙起身,走到这一群人里头,满面笑意的一拱手:“小将军,许久没见到您了,明日我做东,在裕花街请您喝杯酒水,不知您是否得空?”
他是一张圆脸,五官也随之圆成一片,看着倒是可亲,不知内情的人见了他,顿时就生出亲切之感。
“不得空。”莫聆风答道。
刘博玉惋惜道:“那您下次回来,我再去府上拜访。”
有了刘博玉打破僵局,其他人也跟着行了礼,叫了声小将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程廷考了三回才过别头试,身边的朋友也都半斤八两,没有官身。
第235章 过五关斩六将
程廷的挚友们绞尽脑汁和莫聆风寒暄,寒暄的十分尴尬,原本喜庆的场面几乎失控,往严肃的道路上狂奔。
好在这个时候,程廷从后头官方里钻了出来,对着挚友们道:“马上就到时辰了。”
“三爷今天把一辈子的时辰都看完了。”
“总算是到了,再不到,三爷就得去看日晷了。”
在一阵哄笑声中,程廷看到了一身墨绿色团领长衫的莫聆风,戴着一顶软纱唐巾,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活脱脱一个俊俏少年郎。
“哟,”他伸出爪子,在莫聆风肩膀上一拍,“莫小爷这是打算去凑凑我的热闹啊。”
话音落下,他立刻又感到一阵尿急,明明刚从官房出来,不知为何,越是时辰将至,他越是往官房跑。
不能再去了,他告诫自己——别人看着恐怕要以为他身子骨虚。
“二狗,”他悄声对莫聆风道,“我怎么老是想去方便?”
他夹着两条腿,额头上有了一层细汗,犹豫着要不要去官房,豹奴啪嗒啪嗒地跑过来,缠着他要和他一起去迎新娘子。
偏偏在此时,傧相大喊一声“吉时到”,外面适时的响起了炮仗声。
程泰山在同僚的恭贺声中走了出来,坐到彩棚下方的太师椅上。
程廷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将豹奴从自己身上撕下去,一个箭步上前,撩起衣摆,插葱似的跪到了程泰山跟前。
他长这么大,除了要钱的时候,就属这一回跪的最利索。
程泰山攥了攥拳头,又松开了,正要示意程廷滚犊子,忽然就看到了站在后头看热闹的莫聆风。
莫聆风站在前头,也和其他人一样满眼笑意,像是个无忧无虑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的眼眶在一瞬间红了。
太像了——兄妹两人,一样的丹凤眼,瞳仁黝黑,带着一点与生俱来的淡漠。
他成亲时,也是莫千澜和他一起去迎亲,莫千澜对着拦门的小姑娘使美人计,那些小姑娘哪里还舍得打,全都含羞带臊,避让到一旁。
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久到莫聆风都这么大了。
程泰山有些恍惚,垂头看了看自己仍旧孔武有力的手掌,心想原来世上最摧残人的,并非光阴,而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程廷跪的笔直,看到父亲红了眼睛,心头震动——老父亲平日里没少揍他,没想到却如此爱他,当真是父爱如山。
“爹!”他声情并茂地叫唤一声,程泰山正在自我感动,忽然听到儿子反常的喊声,一双泛红的眼睛立刻正常起来。
程泰山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像前头两个儿子成亲一样,嘱咐了几句现成话。
程廷的感动也如昙花一现,对父亲的教导听过就算,迫不及待站了起来,领着朋友们出府门,骑上高头大马,引着红幔翠盖、插着龙凤呈祥的花轿,往许府而去。
豹奴趁人不备,也往外钻,大姐夫一手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拎了起来,丢给了程家大姐派出来的嬷嬷手中。
到许府时,许府喜气洋洋,许惠然的兄弟家人都嬉笑着挡在大门前,各个手里拿着烧火棍,就等着新郎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