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雨在心中默默祈祷,别是阿姐。
她不敢睁眼,直到一只手握住她的肩,熟悉的声音响起,“妉妉,你怎么样。”
林惊雨缓缓睁开眼,林琼玉安然无恙站在她身前。
真好。
阿姐没事,真好。
可替她挡箭的是谁,她身上的血是谁。
林惊雨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哎呀,痛死……老娘了。”
她不可置信转头,见郑小娘躺在血泊之中痛苦哀嚎,她胸口插着一支箭,穿过了心脏。
她身上的血是她的。
郑小娘是最贪生怕死的,可能,她是逃错了地,阴差阳错替自己挡了箭。
林惊雨俯下身,“逃也能逃错方向,你真是报应。”
她伸手去摸郑小娘的伤口。
“你个白眼狼没良心的……老娘是给你挡的箭……诶呦呦……别碰……痛死老娘了。”
痛死她得了。
紧接着郑小娘猛然吐了口鲜血,她哭着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鲜血溅到林惊雨的手上,她望着那支扎穿的箭。
郑小娘就是要死了。
“你别瞎说,我能治你。”
“真的……那我回去后你得给我个诰命。”
“我看你就是为了诰命给我挡的吧。”
“你给没良心……咳咳咳……”
紧接着她又吐了口鲜血,天公不作美,下了场暴雨,豆大的雨珠子如石头不停砸在她的伤口,她痛得整个人颤抖。
“罢了……你去躲雨吧……我知道我快死了……”
她继续道:“我藏在靠床的柜子底下……有我这么多年存下的积蓄……我包了两包,一包给林琼玉,一包给你……这次你可不能说我偏你阿姐……你的大一些……”
林惊雨苦涩一笑,“我看你是觉得姜芙会给林琼玉准备,才给我留得多一些是吧,况且这是我这么多年该得的。”
“啧……你个没良心的……”
她又吐了口鲜血,比先前都要多,“都是报应啊……如你所说现在报应来了……我郑柳伊这辈子对谁都没觉得亏欠……唯一觉得亏欠的只有你。”
林惊雨摸上郑小娘的脉,“我可不会原谅你,你要死了我更不会原谅你。”
她一笑,“行了……进去躲雨吧……”
她的脉搏跳动得越来越弱,直至最后再也不跳了。
林惊雨望着这具还残留余温的尸体,她还没来得及问,这十九年她有没有爱她,不是阿谀奉承,不是当成一条狗,而是当成女儿。
她还没来得及问,她就死了。
她死了。
林惊雨后知后觉,她没有掉眼泪,只是平静地跪在大雨中,她的身体僵硬而又麻木。
“郑小娘,别以为你替我挡箭,别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
“这辈子都不会。”
她嗤笑,“可是我还是想问你,你这辈子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你说话。”
“你说话啊!”
她不停摇晃着地上的人,盼望着她能忽然喊一声真痛。
不停摇,不停问。
大雨滂沱,刺客被暗卫处置在地。
姜芙从逃窜的人流中逆行,看见林惊雨不断地问一具尸体,爱不爱她。
姜芙走到林惊雨身后,握住她的手,拍着胸脯,哭着道。
“我爱你,妉妉,阿娘爱你,你还有我在,你还有阿娘在。”
林惊雨已经没有声音再问,她抽出手,缓缓起身。
声音沙哑:“你不是我的阿娘,我的阿娘已经死了。”
她冷漠地走在大雨中,没有掉一滴眼泪,林琼玉唤她,她反而还一笑,“阿姐,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她继续往前走,直至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萧沂撑着一把伞,轻轻喘着气,站在门口,站在不停逃窜的人流之中。
屋檐上的雨水如瀑。
林惊雨阖了阖眼,大脑昏沉,周围的尖叫换成耳鸣,越来越小,直至消音。
倒下之际,她看见萧沂跑过来。
他终于来了,真好。
她想睡觉了。
这几天,她真的好累。
好想大梦一场。
“林惊雨。”她听见萧沂唤她。
她烦躁又虚弱道:“别吵,我困了。”
第88章 第 88 章
林惊雨倒下, 被萧沂抱在怀里。
脸上刺痛的雨点消失,头顶有一把伞,倾斜于她, 密密麻麻的鼓点似的雨声如同跳动的心脏,是心病濒死之人的心脏。
林惊雨望着那双清隽温和的双眸,像是找到一方庇护所, 放心地阖上了眼。
男人温润的声音清透地穿过雨点声, “林惊雨, 怎么每次许久不见, 你都这般狼狈。”
这话听着像是嘲讽她似的,林惊雨太累了, 只想大梦一场, 没力气与他吵。
身体被紧紧地抱住,她又听见他道。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声音有些哽咽。
其实他保护得很好了, 每日有暗卫跟着, 只是暗箭难防, 也不能全怪他。
他方才气喘吁吁赶来, 应是急着来见她。
这个时候,他不该来的。
林惊雨张了张口,没有安慰他,而是道:“别吵, 我困了。”
“好。”萧沂将她抱起。
“我们回家。”
之后的她再也听不见了。
萧沂抱着她往前走, 姜芙急匆匆拦住, “殿下,祁王妃才回府几日, 还望能让她多留些日子。”
萧沂眸光一转,声线平淡,“才几日便受尽贵府欺辱,再多留些日子,祁王妃不知要被贵府欺辱成什么样子。”
姜芙心被刺痛,讪讪收手,望着林惊雨垂落的手越来越远。
马车内,萧沂将林惊雨抱在怀里,下颚抵在她的额头,她的额头滚烫,身体冰冷,他用大氅包裹住她,将温度传给她。
林惊雨做了许多梦。
大多是些关于儿时的梦,她也曾有过几段快乐的时光,大多是跟祖母在一起的时光。
这一次她做了一个梦,一个遗忘在记忆里的,一段她不愿意承认的时光。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很喜欢郑小娘,原因无他,因为那是她娘。
她总爱跟在她身后,像跟屁虫一样,这是郑小娘说的,她总爱说她是跟屁虫。
郑小娘的那张狗嘴里总吐不出象牙。
那时他们被姜芙欺负得厉害,生活拮据,加之前阵子郑小娘犯了错惹怒了老爷,府里的人都狗眼看人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连送的饭菜都是馊的。
更别说龙须酥,而那时自己吵着哭着要吃龙须酥。
府里来了个厨子,是皇后送来的宫廷御厨,专门给林琼玉做龙须酥吃,林惊雨那时瞧着眼馋,流着哈喇子回去跟郑小娘讲。
郑小娘在旁骂骂咧咧,“龙须酥是咱能吃得起的?老娘现在连饭都吃不起。”
后来她实在受不住林惊雨在翠柳院哭天喊地,撒泼打滚,索性带着她去吃了。
准确来说,是去偷。
深更半夜,月黑风高,姨娘带着庶女潜入膳房。
郑小娘打开食盒,然后烫手山芋似的丢给林惊雨,“哝,要吃快吃,被发现了老娘得跟着你一起遭殃,中了邪了,老娘多少年没偷东西了。”
月光皎皎照射下,细丝如龙须,洁白绵密。
林惊雨浅浅咬了一口,然后大口咬,美滋滋吃了起来。
郑小娘咽了咽口水,“给我也来一块。”
“乖乖,果然宫廷里的东西,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