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进去了就好。”
林惊雨抿了抿唇,波澜不惊地将手径直伸向案上的茶杯,她喝了一口,“许是近日心火旺,燥热得狠,口干舌燥的,还是清茶解渴。”
她握着茶,喝完还一脸无知地望着萧沂,“殿下以为,我是要做什么。”
窗外微风轻拂竹叶枝,沙沙作响,屋内默言,片刻后冷不丁一句打破暧昧的静寂。
“以为你手痒了,叫我挠。”
萧沂转过头去,望着林惊雨喝过的杯子,用帕子擦了擦。
林惊雨白了萧沂一眼,不再搞幺蛾子,规规矩矩坐到萧沂对面,无奈轻叹。
“夫君当真是寒妾身的心,让妾身胸口疼。”
“人前做做样子就行了,人后你还是正常些。”萧沂又取了一个杯子,给林惊雨斟上茶,“唤娘子太过变扭,你有小名吗?”
“有。”林惊雨接过茶,缓缓道:“出嫁前,祖母和阿姐都会唤我的小名,妉妉。”
“哪个字。”
林惊雨伸手,把掌心摊在萧沂面前。
萧沂蹙眉,“做什么。”
“写给殿下看呀。”
萧沂望着林惊雨一脸不在意的模样,迟疑片刻伸手。
林惊雨忽得拽住他的指尖,然后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蘸取茶水,纤细如葱的玉指凝着水珠,落在他的掌心,带着茶水清香,茶水脱离杯子那一刻就凉了,此刻一笔一划又凉又痒。
林惊雨认真写完,抬头盯着萧沂,“殿下看清楚了吗,没看清楚我再写。”
萧沂抽手,用另一只掌抹去茶水,“看清楚了,不必再写。”
“看清楚了就好。”
她又问,“那我以后喊殿下什么最亲密,萧沂?砚舟?夫君?相公?还是阿沂?”
萧沂看向窗外,“都行,随你。”
窗外日已高,他又道:“时辰不早,去换身衣裳,你我需得去慈宁宫请安了。”
“哦。”
林惊雨起身,走向屏风,萧沂又叫住她。
“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求你帮个忙。”
林惊雨停住脚,饶有兴趣转身,她还没见过萧沂求助于她,此刻好奇至极。
林惊雨笑道:“殿下,有何事需妾身帮忙呀。”
萧沂说:“后宫之事,我不好插手,太后那还有劳你多加用心。”
讨好太后么。
林惊雨点头, “殿下求人帮忙,就没有答谢吗?”
她语气柔软,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着他。
萧沂看了眼她那双眼睛,里面装的全是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之意。
萧沂冷笑一声,“若讨好了太后,于你我都是一件益事,林二姑娘切莫忘了,如今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是呀,帮他就是帮自己。
林惊雨抿了抿唇,没得到甜处,扭头就走进屏风换衣裳。
为讨好太后,她换了件端庄典雅的衣裳,花纹是朱色的凤仙花,添了丝喜庆,林惊雨从屏风后走出,边将袖口整理好。
“殿下觉得,妾身此身如何。”
她侧身,转了半圈展示给他看。
萧沂上下打量,点了点头,“嗯,还不错,比那几身丧服好看。”
林惊雨皱眉,“什么丧服,那是月牙白的杭绸衣,以及淡蓝色,素青色……”
她怒气显露,萧沂忽而突兀一句,“过来。”
林惊雨一愣,“过去做甚。”
她虽愣,但腿还是走向了他,萧沂一把拽住林惊雨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腿上,顷刻间,裙摆飞扬。
林惊雨回过神,拽着萧沂的衣裳红着脸质问,“殿下这是做什么。”
他眸黑,轻启薄唇,覆在她耳畔,“鸡打鸣了,连奸细都起床赶工了。”
林惊雨侧头,果不其然院子里一个打扫落叶的太监正鬼鬼祟祟时不时偷瞄他们。
“真想有一日,先把他杀了,省得时时刻刻演戏。”
“没了他,还会有旁人。”萧沂撤开唇,从旁人眼中看来,像是二人在窗口调情,男子亲密地吻了吻女子耳朵。
“妉妉,为夫该给你画眉了。”
此话从萧沂口中说出,林惊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扯了扯唇角,笑得牵强,“多谢夫君,妾身自己来就行。”
林惊雨抽手要起身,却又被萧沂一扯更近了些,二人近在咫尺,鼻尖相抵。
“不过是在旁人面前演戏罢了,还请林二姑娘配合一些。”
“不是我不配合,实乃是一会还要去给太后请安,殿下给女子画过眉吗?知道怎么画眉吗?若画得一通糟,我一会怎么面见太后。”
她可不想一会顶着两条毛虫似的眉毛去面见太后,不仅讨好不了太后,还叫她成为宫中笑柄。
自有名在世人眼里起,她林惊雨惨过,但绝没有丑过。
萧沂瞧出林惊雨的顾虑一笑,“林二姑娘这是不信任我。”
“请怒妾身难以信任。”
她态度坚决,萧沂只好道:“若画得不好,我赔你根金簪子。”
林惊雨迟疑了会,“好,一言为定。”
这世上,也就只有钱财可以撬动她,萧沂无奈笑了笑,带着几分讥讽,娶妻如此,实在怕是个见钱眼开的。
容易是个墙头草,家门不幸。
纱帐微晃,林惊雨端坐在铜镜前,萧沂用螺子黛给她画眉,她视死如归紧闭着眼。
萧沂道,“放轻松些,一会画歪了。”
林惊雨松开眉心,带着警告的口吻,“殿下最好别给我划歪,不然一根金簪子别想抵过。”
“那倘若本殿画得好看呢,可有赏赐。”
“若好看,我便给殿下缝条腰带。”
她不假思索说着,根本没觉得萧沂这个男人会画出好看的眉来,她刚说完,萧沂便道,“好了。”
林惊雨睁开眼,萧沂握着一面铜镜,铜镜里映出林惊雨的那张脸,娥眉正好,浓淡有致,说不上多惊艳,但却也好看,尤其是出自萧沂的手笔,让林惊雨颇为惊讶。
“本殿的腰带,可还作数。”
“不就是条腰带,改日妾身给殿下缝上三四条。”
“好啊,本殿等着。”
林惊雨又摸上眉,有些不可置信,她眉心一动,意味深长望向萧沂,“坊间虽传长孙小姐对三皇子殿下一往情深,却不曾传三皇子殿下与哪个女子,又或是哪群女子交好,学得这胭脂水粉之术。”
萧沂用手轻叩了下林惊雨的脑袋,“你这脑袋,一天到晚尽想些不齿的俗事。”
林惊雨揉头,怒视着萧沂,“殿下,你这是气急败坏。”
萧沂双眼微眯,“你吃醋了?”
吃醋?林惊雨觉得好笑。
“殿下放心,妾身胸襟宽广,从前夫君与哪个姑娘学得胭脂水粉之术,妾身不计较,往后殿下想给多少姑娘画眉,妾身更不会计较。”
她自认为贤妻大度地说完,却没见萧沂欣喜。
“本殿不是开胭脂水粉铺子的,更不是画眉师专给姑娘画眉的。”萧沂起身,理了袖子转身便往门口走。
“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林惊雨想不明白萧沂,男人皆是些朝三暮四的物种,恨不得妻妾成群,她主动大度,他却毫无欣喜之色。
难不成他是个不举的?
可当想起那夜旖旎,好像,他又很举。
*
去往慈宁宫的宫道,林惊雨与萧沂并肩而走,二人亲密,如同千千万万个新婚夫妇。
可心却是冰的,算着旁的。
林惊雨小声问,“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后避世,鲜少插手朝堂,但若一插手,言重如千斤。”
怕她头一次面对太后害怕,萧沂又道:“你放心,虽我与皇祖母接触甚少,但皇祖母是个慈祥之人,很好相处,你若不赶着上前送脑袋,她都是言笑待人的。”
林惊雨抬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殿下放心,妾身定不负殿下所托。”
她这般,萧沂觉得还是打磨一下她的信心为好,狂妄自大,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
慈宁宫内,嬷嬷正给太后捏肩,太后大病初愈,身子骨也酸胀得厉害。
太监来报,“娘娘,三皇子与三皇子妃前来请安了。”
“嗯,都进来吧。”
林惊雨和萧沂一道进来,给太后和皇后行礼。
林惊雨随萧沂一道说:“孙媳参见皇祖母,参见母后,给皇祖母请安,给母后请安。”
太后一笑,“都起来吧。”
林惊雨抬头时,望见一只手,再抬头时是萧沂那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