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雨叹萧沂果真没福气,转眼林惊雨又道。
“我看殿下倒是很喜欢吃阿姐做的甜食,追求阿姐那阵子,没少吃阿姐做的糕点。”
“林大小姐做得清淡,正合本殿胃口。”萧沂一顿,侧目望向她,眉稍轻挑。
“不过我吃林大小姐的糕点,你很在意?”
他双眸漆黑,幽幽地望向她。
林惊雨笑眼一眯,贤惠道:“殿下吃呗,反正殿下再怎么吃,选妃大典在即,林琼玉也马上要嫁给太子殿下,殿下的心无论死的活的,都改已变不了这板上钉钉的事。”
萧沂神色不变,只是轻笑一声,“是呀,皇兄选妃在即,你的心也该彻底死了。”
林惊雨不恼,兴趣道:“拉着殿下一同死,我很愉悦。”
十二月的寒风很大,吹得腊梅枝摇晃,林惊雨站在腊梅树下,烁烁明黄点缀间,女子笑靥如花,比这腊梅更惊鸿,巧目倩兮,美目盼兮。
风吹落了腊梅,萧沂目光注意到乌黑发髻上的腊梅,如若一点金黄装扮,黄得不俗艳,更添清冷脱凡之气,又带丝明媚。
他双眼眯了眯,伸手摘去林惊雨头上的腊梅花。
摘离片刻,他眉心微动似在思考什么,又放了上去。
林惊雨蹙眉不明所以,她问,“你做什么。”
萧沂道:“瞧着好看,再戴上。”
林惊雨无语,摸了摸头上的腊梅花,天寒地冻,连花都冻得冰冷,透过萧沂的眼睛,这般放着确实好看。
她嗤笑,“殿下当真无聊。”
“是呀,不然也不会无聊到陪你出来在这冰天冻地里摘腊梅花。”
萧沂收回手,每说一句空中冒着雾气。
“殿下若觉得冷,这暖炉给你。”
林惊雨将挂在腰间的小暖炉给萧沂,他摇头,“不必。”
爱要不要,林惊雨心中嘀咕,继续摘着腊梅花,腊梅枝间她忽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道熟悉的身影也正好瞧见她。
“妉妉。”
林惊雨说:“阿姐怎来了。”
林琼玉走过来,本偶遇妹妹欣喜的神色又转为无奈,“皇后娘娘传我说话,我刚从坤宁宫出来,瞧着腊梅开得旺盛,就过来瞧瞧。”
见林琼玉神色,林惊雨猜出个一二,于是问 “皇后娘娘传阿姐,是关太子选妃的事吗?”
“是呀。”林琼玉叹了口气。
“看来林府喜事将近,还得恭贺林大小姐,日后得改口叫林大小姐皇嫂了。”
萧沂的声音忽而响起,林惊雨撞了撞萧沂的胳膊,皱眉朝他使了个噤声的眼神。
“臣女拜见三皇子殿下。”林琼玉欠身朝萧沂行了个礼,后又叹了口气,“殿下就别打趣臣女了。”
林琼玉看向林惊雨篮子里的腊梅花,“妉妉是要做腊梅糕吗?”
“是呀,许久未吃,想试着做点,不知能否有阿姐做的好吃。”
“妉妉聪慧手巧,定能超过我。”
“做吃食一事上,我便算了,不如阿姐,阿姐自小就有一手好厨艺,怎是我能轻易超过的。”
林琼玉这才一笑,可一晃眼就又伤神,忆起以往,“忽然想起了儿时,妉妉若是你我都未嫁人就好了,要是你我都不嫁入皇室……”
林琼玉话说到一半,想起旁还有萧沂在,于是连忙改口,歉意道:“是我多愁善感,望三殿下莫怪。”
“无碍。”萧沂温润有礼一笑,“若可以,我也不希望林惊雨嫁入皇室。”
察觉到林惊雨不悦的视线,他望向她,“想必妉妉也是这般想吧,皇宫深似海,叫你担惊受怕了。”
林惊雨勉强一笑,“夫君真懂我,只是妾身有夫君,便不害怕了。”
林琼玉怕方才那番话惹二人不快,可此刻见二人如此和睦,也放下心,“罢了,便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赏花了,天色渐晚,我也该走了。”
想必林琼玉此刻惧怕极了皇宫,早些回去也是好的,于是林惊雨道:“阿姐慢走,路上小心。”
林琼玉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林惊雨望着林琼玉落寞的身影,心中染上一丝忧愁,林琼玉不愿嫁入皇宫,她也不希望阿姐嫁入皇宫,皇宫尔虞我诈,林琼玉是一张不染尘世的白纸,若能一生无忧无虑,幸福安康便好了。
梅园的风更大了,似要下雪的前兆,萧沂的声音忽而响起。
“腊梅花摘够了,也该回去了。”
林惊雨点了点头。
萧沂转身往前走,却迟迟不见身后的人跟上来,他转头瞧见林惊雨站在重重腊梅枝下似沉思着什么。
“站着做甚。”萧沂以为她被冻傻了。
林惊雨答,“我在想阿姐的事可有转机,我始终觉得,阿姐不该将一生断送在寂寞的深宫。”
“皇后之意斩钉截铁,难有回转之地。”
“或许,我可以去找太子殿下。”
找萧筠?
萧沂眉心微动,“你去找皇兄做甚。”
“太子妃的牡丹花毕竟是太子递到阿姐手中,若太子不愿,此事还是有转机的。”
萧沂轻蔑扫了眼林琼玉,无奈道,“皇兄孝心可佳,向来听皇后之意,单凭你一言,如何叫他违抗十余年养育之恩。”
“不试试怎知道不行。”林惊雨扬唇抱着期盼一笑。
此事她并不想麻烦萧沂,于是又道:“我心意已决,殿下先行回去,我只身一人寻太子便可,便不叨扰殿下了。”
独自一人,不叨扰他。
他冷笑一声,“好啊,你既这般讲,若一会雪大了,本殿惧冷懒得出门,你自己回家。”
字字句句里,涌出的雾气上腾。
“好。”林惊雨点头,丝毫未有对风雪动容。
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去意已决,萧沂拗不过,甩袖而走。
*
林惊雨走至太子宫殿,侍人朝她行礼,将她带到太子书房。
彼时萧筠正在作画,下人忽来报三皇子妃来了,萧筠惊讶抬头,便见林惊雨已走进,她一袭青衣一如既往,面带淡淡笑意,恬静又动人。
萧筠一时失神,脱口道:“阿……阿雨。”
他忽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改口,“三皇子妃怎来了。”
林惊雨朝他行了个礼,“臣妇拜见太子殿下,此行多有叨扰,还请殿下见谅。”
“不必多礼。”萧筠抬手,又清咳一声,“都下去吧。”
萧筠打发了侍从走,屋内只剩二人,林惊雨望向萧筠所作之画。
“殿下在画大雁?”林惊雨道:“殿下画得真好。”
萧筠一笑,“缪赞了。”
林惊雨望着画,那是副大雁墨画,栩栩如生,“常言道大雁成群,殿下只画一只雁,这山水壮阔,却更衬着这大雁凄凉,山水也成刀山火海,冬日已至,孤雁怕是要亡,看来殿下近日心情不佳。”
“还是阿雨懂我。”
他这次没有回避,退了下人,不是太子,不是三皇子妃,恍若从前二人咛诗作赋,谈天说地,是此世间的伯牙子期,难得知己。
萧筠问,“阿雨今日寻我定是有事,阿雨直说无妨,但愿我能做到。”
林惊雨神色一紧,捏着帕子抬手一拜,他这般说,她开门见山,“臣妇此次前来,是为求一件事,还望殿下此次选妃,莫要将牡丹花递给阿姐。”
莫要将牡丹花给林大小姐,不让林大小姐做太子妃。
如此无理的要求,事关他荣登帝位之权势,养母之孝恩,皇室之所迫不得违抗。
林惊雨已做好他拒绝的准备,却见他只是愣了片刻,而后点头道:“好。”
这下改到林惊雨一愣,她疑惑问,“殿下这般爽快答应了?”
萧筠苦笑,“我本就不愿娶林大小姐,你知道的,我本想着此生只娶你的。”
林惊雨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大冷的天,她手心微微出汗。
萧筠道:“只可惜天意弄人,就算你不嫁与皇弟,母亲也不会允许我娶你,是我懦弱,辜负了你。”
“殿下,往事已过,再者我从未觉得殿下辜负了我。”
若说辜负,一个骗子的野心会被辜负,但真心不会。
林惊雨再次抬头,望着萧筠,他的眼睛透彻而又明亮。
“太子殿下,我没有你想得那般好。”
她坦白道:“其实您的弟弟提醒的没错,臣女不温婉更不善良,是个自私自利,虚伪凉薄的女人,臣女接近殿下是为做太子妃,自始至终,是臣女骗了殿下,抱歉,殿下若有所怨,臣女绝无怨言。”
林惊雨道歉,她以为萧筠会不可置信,或是愤怒,却见他神情平静,反而片刻后一笑。
“阿雨,我平庸,但我不笨的,我还是能后知后觉的。”
林惊雨诧异,他竟知道,但比起他知道,她更疑惑他不怪她。
“殿下不怪我?”
萧筠望着大雁,就像在望着自己,“这些年来,不乏有莺燕为了荣华富贵接近我,可阿雨不一样。”
林惊雨自嘲一笑,“殿下,我与她们都一样的,我也是为了权与贵。”
萧筠纠正,“还是不一样的,我曾说过,阿雨是这世间除了母妃唯一说我很好的人,我从未觉得这世间有一个女子这般懂我,装的也罢骗的也罢,至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知自己也没有那般平庸,才知人各有道,不该拘泥自己。”
林惊雨答:“如此,是臣女的荣幸。”
萧筠望向窗外,枝头上一只鸟展翅飞上了天,他眸虚了虚又更坚定,“故这次选妃大殿,太子不会参加,不会有任何女子入选,这次不为情,这次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他又望向林惊雨,自嘲一笑,“没有娶到你是我懦弱,可若连终身大事都身不由己,我这个太子做得未免太懦夫。”
林惊雨莞尔一笑,“殿下从不懦弱,我曾说过,殿下是真的很好,这句话从无半分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