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沂抿了口茶,“你昨夜那架势,确实凶狠。”
“已经打了?”林惊雨惊讶道,“打得严不严重,若是齐家人知道是我打的,别提感谢我促成这门亲,怕是得印象更差,这下便完了。”
林惊雨拍了下手,叹了口气,“罢了,打了便打了,也算是给阿珠出气。”
萧沂望她的样子忍俊不禁,“怎么,放弃齐家势力了?知道当起好皇嫂了?”
“我从前是厌阿珠的,想利用齐府一心想促成公主与齐二公子亲事,利用公主心念念齐旭,来与齐家冰释前嫌,让公主与齐家皆念着我的好,往后也好帮衬着我。”
林惊雨自嘲一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卑劣自私之人,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感情用事,我竟觉得阿珠也挺可爱,可爱的小姑娘值得拥有更好的感情。”
“故打了便打了吧,阿珠说了,以后她给我撑腰,什么齐家,我也不在乎了。”
萧沂道:“逗你的,你没有打齐旭,我拦住了你。”
忽然门外传来,“殿下,三皇子妃,齐家二公子求见。”
林惊雨皱眉,“他怎来了。”
“让他进来吧。”萧沂放下杯子意味深长道,“他倒还专给你送上门来了。”
他起身抖了两下袖子转身欲离开,林惊雨喊住他,“殿下要留我独自一人面对齐旭?”
“想来齐家二公子寻的也是你,本殿便不瞎掺和了。”
林惊雨一笑,“殿下当真放心自己的妻子和从前喜欢她的男人单独相处。”
“从前便是齐旭单相思,如今他移情别恋,本殿有何介意。”
他语气淡然,嘴角却勾着笑,闲散地甩了袖子转身离开,消失在大亮的天光。
紧而接替的是齐旭的身影,彼时林惊雨握着萧沂的茶,装模作样缓缓喝了一口,瞥了眼齐旭。
“你来寻我,是为公主的事吧。”
“是,也不是。”
“哦?”
齐旭叹气,“长宁公主将自己关在宫里,我随兄长进宫,本想还她昨夜落下的簪子,但她不肯见我,想来还是在气头上,以及还有一事,我是来寻你的。”
他望向林惊雨,她一脸处事不惊,淡然的样子,“三皇子妃,阿雨,你我自十三岁时相识,你知我喜欢你五年,为何要帮着公主欺骗我。”
“我是在帮齐公子认清的自己的心。”林惊雨放下茶,抬头一笑,“齐公子当年所说此生非我不娶,当真是因喜欢我,还是因一个少年为一展抱负逃婚,若因真的喜欢我,就该顾念京城的那些流言蜚语绝非是一个尚不能自保的庶女可承受的,抗婚后,齐公子大可跑去边疆一展抱负,可一个低微庶女只能受齐家人白眼,自家人惩罚,京城之人茶余饭后之谈,如此三年,齐公子的喜欢当真让我觉得消受不起,也不值一提。”
齐旭一时无措,拧着眉解释,“阿雨,我……我未想到这些,想一展抱负不假,但喜欢你从不是假,当时是萧珠逼婚,我只好跑去边疆躲三年,也是不得已为之。”
林惊雨淡然道:“是呀,三年,可萧珠不再缠着你短短一个月,竟叫你忍受不了,或许,我只是你一时的年少欢喜,偶然遇到的一朵好看的花,想将她摘下来,可萧珠是你身上的爬山虎,你们的十余年,她早已扎根在你身上。”
她一字一句,“齐旭,你承认吧,你离不开萧珠。”
齐旭低下头思考良久,他紧拽着拳目光虚了又清,似浑水沉下黄沙。
半晌后,他抬头望向眼前的女子,她一向清冷温婉的脸如今看来,似寒霜白梅,傲骨凌然,眼中他曾经不明白的决然此刻也有迹可循,是他错了,忘了花亦有铮铮傲骨。
“阿雨,那三年,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过的。”
她道:“往事已过,我已不想再提,你且放心,我也不会责怪你,也还请齐二公子莫要扒我痛处。”
“阿雨,我欠你的,我会还你。”
齐旭抬手,低下头郑重一拜。
“齐家虽不比长孙氏,但立于朝中扎根军队世代传承半百,只要三皇子妃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齐家定全力以赴。”
林惊雨握着茶的手一顿,他既坦诚,她也不拒绝,她抬手给他斟了杯茶,敬向齐旭。
“齐小将军辛苦了,喝杯茶润润喉。”
齐旭接过,“多谢三皇子妃。”
大开的屋门,可见院子翠绿枝叶摇晃,这偏僻的墨竹轩,走向前宫大殿,要走好多路。
“恭喜三皇子妃,获得齐家相助。”
林惊雨轻笑,倒茶答,“齐旭一人言而已,哪能做得什么数。”
萧沂走来,“齐旭和公主婚事一成,齐家人念着你,不就能做得了数。”
萧沂抬起杯子,用帕将齐旭喝过的地方擦去,林惊雨瞧见,双眼微眯,“殿下当真洁癖。”
“不喜碰别人碰过的东西罢了。”
他口渴,漫不经心握起林惊雨手中的杯子。
“那殿下怎抢我的。”
“你我夫妇一体,算不得别人。”
林惊雨无奈,当他是无赖,也由着他去了。
“我得去见见阿珠,总不能一直叫她关在屋子里,问问她是什么想法。”林惊雨叹气,“此刻倒不希望阿珠和齐旭能成。”
林惊雨喝着茶一顿,见他目光凝在她身上,她眯起眼,“殿下看着我作甚。”
“在想你那三年,该是何等委屈。”
委屈,林惊雨一怔,而后她笑了笑,“怎么,殿下心疼我?”
萧沂望着她,窗边的兰花开了,幽兰飘香,沁人心脾。
他微微颔首,“嗯。”
林惊雨笑停在唇角片刻,她起身,“天色不早,我要去寻阿珠了。”
*
长宁公主居,婢女进来报,萧珠抱膝在床上,撇了嘴幽怨道:“他又来了?罢了,他要是想进来就让他进来吧。”
婢女支吾,“不是齐小将军,是三皇子妃。”
“怎么,不是齐小将军失望了?看来我这个皇嫂终究不比心上人。”
林惊雨笑着走进,打趣道。萧珠连忙从床上下来,扑进林惊雨的怀里,搂着她蹭了蹭,“怎会,齐旭算什么东西,就算千千万万个齐旭也不比皇嫂。”
“好了,皇嫂知道。”林惊雨抚摸萧珠的脑袋,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髻,细细打量,“这簪子这么好看,丢了可惜。”
萧珠摸了摸簪子,“他来找过皇嫂?”
林惊雨点头,坐到书案边,萧珠提着裙子跟着坐下,追问道:“那他可与皇嫂说过什么。”
“不是说不在意了么,问我这些干什么。”
萧珠脸一红,低下脑袋,“谁说不在意了。”
屋外侍女来传,“殿下,齐小将军求见。”
萧珠神色为难,看了眼门外,又看了眼林惊雨。
林惊雨拍了拍萧珠的手,“罢了,想见就去见吧。”
*
墨竹轩,女子靠窗手指拨弄硕大的花瓣,花瓣是纸做的,栩栩如生,一朵朵从茶案摆到地上。
萧沂走进,捡起一朵花灯,把玩在手里打量,他抬眼看向认真做花灯的女子。
“怎么,闲情逸致,不做皇子妃,改做灯匠了?”
林惊雨无瑕顾他讥讽,细心在金丝上沾涂白糊,“春晓节,阿珠约好齐旭在兰若河游船,她听说我会做花灯,央着我给她做几展,顾名思义浪漫。”
“春水斑斓,流光溢彩,确实浪漫。”萧沂放下花灯,“他们和好了?”
林惊雨叹气,“是呀。”
“你不高兴?”萧沂疑惑问。
林惊雨抬头,“我实在不明白,阿珠为何还喜欢齐旭,你说,为何一个人被拒绝了无数遍,只要那人回头再勾勾手指,她就还会死心塌地爱上他。”
“阿姐也是,那个张竹允无权无势的,没钱没名声,林琼玉倒底图他什么。”
“世上痴男怨女如此多,我却懂不了,倒底什么是爱,为何爱叫人如此白痴。”
林惊雨托腮,一向自视聪慧的她,此刻愚笨至极,在问爱是什么。
亦如一个天真的少女,只是昨夜的林惊雨是醉的,今日的她清醒,在审视这个问题。
萧沂道:“这话已是你问我第二遍。”
林惊雨一愣,“我问过?”
“你昨夜醉酒的时候问过。”
“那殿下是如何答的。”
“追求所爱罢了,有何不懂。”
“看来殿下很懂。”林惊雨挑眉一笑,意味深长问,“那殿下有情深所向之人吗?”
“这亦是你问我第二遍这个问题。”
“哦。”她逮着不依不饶问,“所以殿下有吗?”
“没有。”他不假思索答。
“这么干脆,我还以为咬伤殿下嘴唇的那个女子,会是殿下深情所向的人。”
她凑近,盯着他的嘴唇,勾起唇角绽放一抹玩味的笑。
萧沂皱眉,缓缓开口,“说了,狗咬的。”
林惊雨后退,“懂,妾身都懂,妾身有数,不会问殿下隐私,做夫妻的,是要懂得给彼此留点隐私,所以那位狗姑娘,妾身也不会过问。”
她愈加贤惠,萧沂的脸愈发黑沉,“你若再说,信不信我让你变成那条狗。”
“殿下真会打趣人。”
林惊雨退了退身,她望着花灯又问。
“后日便是春晓节,京城盛会,热闹非凡,听闻花灯盏盏极美,我陪着阿珠去瞧瞧,殿下可要去。”
“热闹非凡,却也人挤人,不去。”
见他这般无趣,林惊雨也不想自讨无趣,继续缠着手中的线。
管他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