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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在烟花中显得浅薄,直至烟花消散,又到夜浓人静时。
素衣女子双手微握,端庄优雅走在昏暗之中,她双眸凉薄,嘴角轻勾着。
夜风微凉,她气定神闲慢步,直至绕过假山,她看见不远处有一男一女言笑晏晏。
林惊雨定睛一看,那女子,面牡丹色衣裳华贵,面容温和,眼角含羞。
不正是林家大小姐,她那好姐姐林琼玉。
而那男子,月白色竹叶纹长袍,清瘦却身姿颀长,面色温润,在听女子说话。
林惊雨眉一蹙,那不正是三皇子殿下,萧沂。
她说今日怎么如此顺利,少了颗绊脚石,原是那绊脚石在此勾搭她阿姐呢。
假山下,林琼玉笑道:“不曾想能在这见着你,更不曾想你竟是三皇子殿下,若不是殿下腰间的玉佩,我还真是认不出。儿时我初次赴宫宴,不小心迷路走到永巷,还得多亏三皇子殿下带我走出。”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还是得道声多谢的。”
林琼玉走着,忽而绊了一跤,萧沂扶住她的胳膊,“林大小姐小心。”
终究是男子,林琼玉面颊一红,“多谢殿下。”
“无事。”
“夜色不早,阿妹怕是迷路了,我得去寻她了,臣女就此拜别三皇子殿下。”
林琼玉抬手行礼一拜,然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剩长袍男子,月色一半映在脸上清隽,一半隐于黑暗,双眸幽幽晦暗不明。
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眼却冷了下去,“林二小姐还要看到几时。”
假山后,林惊雨走出,她望向眼前的男子。
直觉告诉她,眼前之人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林惊雨扬起唇角,微微一笑,“臣女不知,三皇子殿下何时与阿姐这般熟悉了。”
萧沂回之一笑,“几面之缘,凑巧罢了。”
“阿姐性格内敛,能让阿姐主动笑的人可不多,三皇子殿下所下功夫当真是深。”
她微眯双眼,走近,意有所指。
萧沂波澜不惊,笑意不减,“林二小姐话里有话,恕在下听不明白。”
好一个听不明白。
他腰间玉佩,上一次见面分明没有。
玉佩已有年份,却被保护得很好,看来平常不怎么拿出来,早不戴晚不戴,偏偏今日佩戴。
皇后意有让林家嫡女,林琼玉当太子妃,看来,这个自小在冷宫里,向来懦弱无权无势的皇子,是想横叉一刀,欲借舟破困水。
“殿下让臣女本分守己,自己倒是在暗处蠢蠢欲动,欲行不轨。”
萧沂沉默了会,而后勾起唇角。
“所以,林二小姐这是承认了,对我皇兄是别有用心。”
林惊雨一愣,果真是只老狐狸,言笑晏晏把她的皮给撕破了。
但那又如何,大不了她撕破他的皮,来个鱼死网破。
林惊雨昂头,淡然一笑,慢条斯理道:“殿下不知,我阿姐说好听点是天真纯善,说难听点是个痴傻的,我希望她傻人有傻福,而不是别有用心之人的踏脚石。”
萧沂不恼,嘴角勾起讥讽,“林二小姐说这般话,是不是太两面了些。”
“那殿下呢,处处阻挠臣女与太子,转身就勾搭我阿姐。”林惊雨委屈地蹙了蹙眉,像是他训了她。
她缓缓走近,贴得更近,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心脏的位置,然后昂起头,眼眸荡着笑意,“您自私,我也自私。”
她在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这里跳动的,都是黑心脏。
萧沂却在望着她的眼睛停顿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们不一样。”
林惊雨一愣。
“林二小姐承认自己居心叵测,我可没承认。”他握住她的手,从胸前拽下。
林惊雨她压下愤怒之色,转尔是可怜兮兮的模样,从男人手中把手指拽出,“殿下弄疼我了。”
萧沂松开的手悬在空中,他望着上面红色抓痕,她说他弄疼她,明明是她利器行凶,贼喊捉贼。
而她还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萧沂抬手勾起林惊雨的下颌,指腹摩挲。
“是宛若天仙,气如白莲,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
他在夸赞她,却毫无夸赞之意,笑着却也透着冷意。
“但,太假了。”
他松开她的下巴,“皇兄为人和善,易听信于人,娶妻更应娶贤,但若枕边是虚与委蛇,满口谎话之人,则家宅后宫天下难安,吾也定然不会饶恕。”
他用她方才训他的话,来训诫她。
林惊雨嗤笑一声,“三皇子殿下,您倒是会狗咬人。”
“林二小姐这是恼羞成怒,不装温柔可怜?开始骂起脏话来了?”
“是臣女不敬,殿下恕罪。”她又恢复往日温柔可怜神色,只是话中带刺,“但如今殿下为讨臣女阿姐欢心,您可不敢动我。”
剑张跋扈之时。
远处传来齐旭的声音。
“方才听林大小姐讲,阿雨迷路了,我定要先找着她,这样在阿雨最害怕的时候,本公子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定然会更喜欢本公子。”
旁边的奴仆附议,“公子说得极是。”
假山后,萧沂扫着林惊雨无惧还嚣张的脸,恶劣一笑,“害怕?怕是齐公子得失望了。”
忽而远处又是一道娇蛮少女的声音。
“你确定砚舟哥哥是往这走?”
“奴婢亲眼看到三皇子殿下离开宴席,往这走来。”
长孙大小姐一笑,“好,待本小姐找着砚舟哥哥,我就假装迷路,让砚舟哥哥带我出去,他人这般好,定然会心疼我,走,往前面再去看看。”
假山后,林惊雨回之一笑,笑靥如花,夹杂着玩味,“可惜了,她的砚舟哥哥,被我捷足先登。只是,砚舟哥哥不是什么好人,更不会心疼人。”
二人互相嘲讽,却也心知肚明,眼下被撞见,于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孤男寡女,在这昏暗的假山后头,说不清道不明。
谁也不想坏了心中大计。
随着齐二公子与长孙小姐一左一右声音愈来愈近。
林惊雨皱眉,“眼下怎么办。”
萧沂指了指假山底,一个大小如狗洞的洞槽,“从这出去。”
林惊雨眉皱得更深,“你确定?”
第7章 第 7 章
林惊雨正质疑他的办法之际,萧沂已钻进那个狗洞大小的洞口。
林惊雨一愣,堂堂一个皇子,比她一个低微庶女还熟练。
萧沂转头,“林二姑娘愣着做甚,如若明日想与在下传出艳事,人尽皆知,本殿可不愿奉陪。”
林惊雨俯身,“臣女也不愿意与三殿下身败名裂。”
于是夜色之下,两边人声愈来愈近,假山下二人一前一后从这个洞钻到另一个出口。
林惊雨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壁,从洞里钻出,忽而她一顿,拽了拽披帛,怎么也拽不出。
萧沂叹气,伸手去解她勾住藤枝的披帛,见无用,便直接撕开。
林惊雨蹙眉,死死蹬着他。
萧沂无奈道:“届时,我再赔林二小姐一条新的。”
“这披帛很贵。”
萧沂牵了牵唇,一笑,“我虽不受宠,但一条披帛,本皇子还是能赔得起的。”
林惊雨目光移至他腰间玉佩,勾起唇角指了指,“择日不如撞日,殿下可否将这块玉佩赔给臣女。”
萧沂笑容一顿,眉心紧了紧,然后又笑着摇头“不可。”
“为何?”林惊雨歪了歪头,像是小兽在思考,“是因为,它有特殊含义吗?”
她并不是非要这块玉佩不可,只是她忽然想到,他将它保护得那般好,偏又是与林琼玉相认的信物。
他很在意,是他那双笑眸里唯一的紧张。
这勾起了林惊雨的好奇,她问,“为何,这玉佩对三皇子殿下有何含义吗?”
林惊雨盯着他,他摸着玉佩,上面的麒麟纹路精雕细琢,只听他一字一句,“这对于我而言,很贵。”
他见林惊雨一愣,又重复道:“我全身上下,就这条玉佩最为珍贵。”
林惊雨知道他落魄,却不知他落魄成这副样子,堂堂一个皇子,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竟是一块羊脂玉佩。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很珍贵,但对于一个皇子,是奇珍异宝里所有最普通的。
萧沂像是看出林惊雨所思,他一笑道:“我不比皇兄,也不比皇妹,无权无势,无财无名,但林二姑娘放心,披帛的钱我还是能赔给你的。”
林惊雨毫不婉拒,“好啊,那臣女等殿下赔我。”
她一向利益分明,这点小钱她自然也斤斤计较,毕竟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