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通明,萧沂赴完宴会,走至转角忽而有一个女子醉醺醺撞上来,她朱红的口脂蹭到他雪白的衣袍,顿时留下一个红印。
他很烦躁。
萧沂皱眉,伸手去擦胸前的口脂,下一刻一只指甲染凤仙花红的纤手握住他的手臂,萧沂抬眉,那酒醉的女子红唇一张,要凑上来。
萧沂神情冷然,抬手准备推开她之际,一只手挡在他的面前,声如外面一阵又一阵如河女吟唱的浪花。
“今日月色正好,两只燕儿筑巢跃,一支红杏出墙来。”
河上哪来的燕子红杏。
那只手穿过二人之间,推开长廊的窗户,月色入眼,照了一片皎皎月光。
而后无辜又狡黠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那酒醉女子收手,扬唇一笑,“这位妹妹,怎偏偏打开这扇窗。”
林惊雨跟着笑道:“因为这个位置的月色美,不过我还知晓有一更美的地方,哝就在那甲板,不如二位去那偷情。”
那女子不怒,神情自若,“妹妹这话说得,凡事要讲究先来后到,这位公子是我先占的,其余的生意随你占。”
林惊雨一愣,她抬起手看了看,她虽一身素裳,但也不至于像瘦马。
忘了,她的穿着打扮样样皆是跟着郑小娘学的,而郑小娘原先就是扬州瘦马,逃难至京城。
纵然后面改了许多,但还是隐隐有一些瘦马之间的独门打扮特点,内部之人一眼就能看出。
她也不急于解释,而是攀上一旁默不作声,看戏似的看她的萧沂。
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喜欢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嘴上还说不需要,到头来还不是如此。
“虽说先来后到,但两样摆一起总要挑个喜欢的。”
林惊雨双眸柔情似水,面带笑意盯着萧沂,底下的手却紧掐着他的胳膊。
“公子,你是喜欢那个姐姐呢,还是妹妹我呢。”
她叽叽喳喳说着,萧沂垂着长长的睫毛,眼底是她的影子,望着她玩。
“公子?”她又唤了一声。
游戏无聊,萧沂伸手揽住她的肩,喉间溢出一道清润笑意。
“娘子不必试探,为夫此生唯你一人。”
林惊雨一愣,片刻扯了扯唇角,“恭喜夫君,通过考验。”
那醉酒红衣女子嗤笑,“你们俩是夫妻?耍老娘呢。”
林惊雨回之一笑,“姐姐又没问。”
“那打扰了。”女子抬起酒喝了一口,她身子摇曳转身,步如红莲,走了两步她又转头,红唇一扬轻笑道。
“不过,你们两个真有意思,别人要么心表如一,要么心表不一为两面,你们倒是三面,外一层,里一层,剥到里面,发现还有一层。”
林惊雨道:“姐姐心如明镜,佩服。”
“嗯。”女子毫不犹豫点头,她眼尾稍弯,望着窗口的二人。
“你信不信,我还能照出琴瑟和鸣之人实际相看两厌,相看两厌之人实际夫妻情深。”
这说得不就是她与萧沂。
林惊雨点头,“信,如姐姐所见,实乃前者。”
女子红唇一抿,笑而不语,只是抬手像是敬酒一样,敬了敬林惊雨和萧沂,她转身离开,消失在转角。
林惊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双眼微眯,“我总觉得那个女子不简单。”
萧沂双臂交叉在胸前,瞥了眼林惊雨紧皱的眉头,“不简单,你还讲真心话。”
她眉间松开,“因为我觉得她是好人。”
这下该萧沂蹙眉,他盯着她缓缓开口,“林惊雨,从前怎么不觉得你如此单纯。”
他又问,“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林惊雨昂头,她背手踮起脚尖,直勾勾注视着他。
“干什么。”
“在想你……”
她迎着他狐疑又古怪的目光,“在想你哪一辈子会是好人。”
第56章 第 56 章
林惊雨说完, 望着萧沂不悦的神色,她心满意足,笑着放下脚后跟。
他忽得伸手揽住她的腰, 提得比先前更近了些,以至于她的双手被迫撑在他的胸膛,感受他热烈跳动的心脏, 以及炽热的气息。
他微微俯身, 林惊雨本能的偏过头去, 他滚烫的鼻息落在她的耳畔。
“我从前不信恶人自有恶人磨, 如今信了。”
他轻笑一声,松开她。
“甲板月光不错, 适合偷情, 林二小姐可愿陪在下一同去。”
乱七八糟的,林惊雨低头笑了笑,而后抬头, 迎着他戏味笑眸。
她点头, “嗯, 愿与公子一道观月。”
*
船驶至扬州, 扬州官府设了皇帝专门的居所, 给皇子收拾别院时,皇后心有别的想法,握着林惊雨的手。
“说来这扬州还是素素的家乡,不如妉妉与沂儿在居在秦刺史府邸, 反正都是自家人。”
皇后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还没等林惊雨开口, 林缘君已弓腰拜谢, “那真是素素与父亲的福气。”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 “素素几个月未见父亲与母亲也甚是想念。”
父亲那一辈,林缘君的父亲排行老三,可惜英年早逝,三叔父死后,三叔母带着年幼的林缘君改嫁秦家迁居江南,正是如今的扬州刺史。
林惊雨莞尔一笑,她握住林缘君的手,“妹妹不必如此,秦家养了妹妹十七年,妹妹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想来秦刺史定当拿妹妹当亲生女儿养着,父亲本就想感谢秦家,如今正好,我这个林家女儿就替父亲好好感谢秦大人。”
说来,那秦刺史待林缘君不是一般得好,秦家无女,只有两个儿子,秦刺史便拿林缘君当亲生女儿疼着,打小要什么给什么,说来林惊雨也觉得可笑,林缘君的继父比她那个冷漠的亲生父亲好了不知多少倍。
在这一点上,她还是羡慕林缘君的。
按例赴完扬州官员设的宴,林惊雨与萧沂去往秦府,秦大人同一众女眷早早等在门口,红毯铺地,烟花爆竹整齐排两路,接待仪式可谓隆重至极。
林惊雨半掀车帘,瞧了一眼,她转头朝一旁紧闭双眸的男子一笑。
“殿下的老丈人对殿下当真是尊敬重视。”
萧沂眉心一动,“怎么,林尚书也来了?”
“家父在家撰书,哪来了。”
“哦,那本殿就不记得还有别的岳父了。”
*
马车停下,萧沂掀开帘子走出,众人赶忙参拜。
“不必多礼。”萧沂抖了下袖子正要掀了帘子让林惊雨下来。
彼时,林缘君掀开帘子下来,她今日着皇后赏赐的衣裳,华丽无比,受宫规教导,举手投足已有宫中娘娘的风范。
两旁百姓不免感叹,“这不是秦家的继女么,咱扬州第一美人。”
“是呀,进了宫一趟果然不一样。”
有人夸大其词,“听说啊,如今是三皇子妃。”
“我说怎么跟三皇子一道过来,原来那林小姐成三皇子妃了啊,秦家这继女收得好,光宗耀祖。”
议论纷纷中,忽然马车内传来一道咳嗽。
“这马车里还有人?”
彼时,萧沂的声音响起 ,“三皇子妃的咳嗽还未好?为夫当真心疼。”
萧沂掀开帘子,握住里面的手,牵着她下来。
“马车里的才是三皇子妃?”
“那秦家继女不是三皇子妃?”
“不知三皇子妃长什么样,有咱扬州第一美人好看吗?”
鞭炮齐声,只见,一只纤手握在男人宽大的手中,白如瓷器,冰肌玉骨,女子的脸恍若天人精雕细琢过,只是淡施粉黛,拥白莲之雅洁。
女子举止落落大方,华丽的衣裳着于她身上,却像是黯然失色般,众人的目光皆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惊叹众人,这世间还有如此美的女子。
却也不敢多停留,立马参拜,“参见三皇子妃。”
林惊雨抬手,“不必多礼。”
她走到秦府门前,与林缘君碰面,“妹妹思念父母心切,不小心先一步姐姐下了马车,还望姐姐莫怪。”
林惊雨一笑,“无碍,做姐姐的怎会怪妹妹。”
林惊雨抬手,身后的侍女端上来盒子,“这是我送给秦夫人的礼物,这些年父亲一直挂念秦夫人,秦夫人离开林家时,妉妉年纪尚小,不知秦夫人是否还记得妉妉。”
秦夫人是出了名的慈善贤淑,她望着眼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林家女,她眸色微动,手指颤抖地捏紧。
“秦夫人?”
她慌忙,口不择言道:“记得记得,林夫人生你出来的时候,我还抱过。”
林夫人?
林惊雨一笑,“秦夫人果然忘了我,我是林家庶女林惊雨,不是林家嫡女林琼玉。”
秦夫人一拍脑袋,“诶呦,我这脑子果然记岔了,对对对,你是郑姨娘生的,诶呀老了,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