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近日身体抱恙,说话糊涂,还望三皇子妃谅解。”秦大人拱手,“本官在府中设有宴,三皇子三皇妃请。”
又是宴会,可无奈又得装作端庄有礼的模样。
屋内闷得厉害,菜也没什么胃口。
萧沂望着她强撑的模样,勾起唇角,“要是累了,就去歇息。”
“这怎么行,第一次来人府邸,就薄人家面子。”
片刻,她又道,“不过,我有法子。”
她抬手,故意将酒不小心洒在身上,而后朝萧沂勾唇一笑。
“殿下先撑着,妾身出去透透气。”
她狡黠一笑,警告道:“不过殿下不能用这招数了,不然就露陷了。”
萧沂不屑道:“本殿尚且可以撑。”
林惊雨以换衣服的借口离开,她褪去繁重的华服,索性换了身轻便的。
扬州园风景别致,亭台楼阁如画,假山一幢又一幢,方圆多边门重重,如她所见的江南园林图一样。
池水碧绿清澈,几条红鲤鱼白鲤鱼嬉戏,不乏有鸳鸯戏水,正逢四月好时节,杏花簇簇,风一吹如纸屑,落不尽似的。
林惊雨走在曲折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她只带了探枝一人。
本想静静心,探枝在一旁一个劲抱怨,“那林缘君未免太过嚣张,今日风头险些被她抢尽。”
林惊雨却不以为意一笑,“怕是她的丫鬟也是这般说。”
探枝哑然。
“这不没输么。”一朵杏花落于林惊雨手心,她抬手,将捧住的花吹走,“我当她是花,想养护她,可花不领情,既然花想当绿叶,就让她当去吧。”
忽然,远处传来霹雳乓啷的声响。
探枝问,“什么声音。”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园林围绕的一方空地,里面站着一个鲜红祥云纹麒麟绣窄身锦衣的少年,他脸如一块宝玉,额间点有一颗红痣,生得一双大大的丹凤眼,鼻梁高挺,肌肤白皙,容貌异常俊美。
少年郎手持弓箭,聚精会神对着一颗苹果,那苹果挂在树枝,用一根线吊着。
他猛然拉开弓,箭却不如力,落在离脚才三米处。
他落寞叹气,忽而远处传来一道如黄鹂的声响。
“少年郎,弓不是这般拉的。”
少年抬头,见一个青绿绫罗裙的女子站在墙边,嘴角带着笑意。
少年当她是笑话他,反驳道:“胡说,我兄长便是如此射箭的。”
“我记得秦家大郎身形魁梧,靠得是一身蛮力,听闻秦家二郎博学多识,提一纸好字,一首好诗,应是使不出蛮力,得靠巧劲。”
“谁说文人便没有力气了。”少年郎又愣了一下,打量着眼前的人,“话说,我从未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秦家二郎的。”
“今日秦府接待三皇子和三皇子妃,秦家大郎我见过,却不曾见秦家二郎,而穿着如此富贵,还能在秦家花园吊颗苹果在树上,想必就只有秦家二郎了吧。”
林惊雨眉稍一挑落在少年郎的衣服上,笑意不减。
“况且我才入扬州,便听问扬州第一纨绔秦小公子,除了爱给姑娘们写诗作画,溜猫逗狗喝酒,还爱穿一身鲜艳红衣,额间爱点一菩萨痣,如此便更好猜了。”
秦霁初向来众星捧月,身边又是一群莺莺燕燕哄着,头一次除了父亲之外,有个人,有个女子这般说他。
“我瞧着你就是巧舌如簧,能说会道,你不也瘦瘦的,瞧着身上没三两肉,风一吹就倒,应是比我还要弱,你说的那巧劲呢,拿出来给本少爷瞧瞧。”
林惊雨不恼,反正今日她得了空,有得是功夫跟小孩玩。
但她偏要激他,“凭什么?”
“我们做个赌注,你要是赢了,我就送你道屏风。”
“一道屏风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你可别小瞧,那可是扬州最好的绣娘所织,用得是每年的蚕王丝,织了整整十年,就产了两张,一张进贡给皇上,一张给了本少爷。”
林惊雨皱眉,“这么珍贵的东西,竟给了你?”
她这话说得,像是他暴殄天物似的。
“可不,谁让本少爷深受人喜爱。”
“那绣娘织了十年,年纪怎么着也大了你一轮,也有个三十六七了,喜爱?”
秦霁初阴柔的眉一皱,“有问题?我生得如此俊美,你再出去打听打听,在扬州喜欢本少爷的,上至四十下至十四,不过要想成为本少爷的红颜知己怎么着也得容貌俏丽,知书达礼。”
“有所听闻。”林惊雨点头,半点没听进去,她问,“如若我输了呢?”
秦霁初手指摩挲下巴,盯着林惊雨,“有一番姿色,比我见过所有女子都要美。”
林惊雨皱眉,“我可嫁了人,你别打我主意。”
“你这借口本少爷听多了,每每受骗。”他道:“本少爷乃君子,从不强迫美人,瞧你也拿不出那么昂贵之物,本少爷钱财宝贝多得是,就不堵贵的。”他想了半天,“我想不出,不如有一日想出了,在向你讨。”
怕是等想出来,她早回京城来。
林惊雨点头,“行,我答应你。”
林惊雨握箭,自大梵山经历刺杀过后,她便求着萧沂教她箭术。
如今也算出了师门,虽比不上常年打仗射箭的,但足以赢过秦家二郎。
一箭射穿了苹果,一箭射落绳子。
秦霁初的目光从轻蔑逐渐变惊愕,再一箭时,那一箭指向他。
秦霁初一惊,“你你你……干什么。”
一箭射出,秦霁初闭眼抱紧头,脸色苍白。
他的头还在,未有痛感,耳畔是女子如黄鹂般的笑声,又似春江里的柔水。
“秦公子的发髻有只蜘蛛,方才给你弄掉了。”
秦霁初睁看眼,女子笑靥如池边杏花,他画过很多女子,也画过仙女,仙女的脸迟迟画不出脸,但在此刻,仿佛有了脸。
女子把弓箭还给他,“怎么样,我赢了吧。”
秦霁初缓过神,清咳一声,“嗯,你赢了,不过你得教我,我才把屏风赠给你。”
“你这人怎么还耍赖呢。”
秦霁初皱眉,“本少爷最恨有人说我耍赖,罢了,给你吧,不用你教。”
“行行行,教你一手。”
“你的手就这样,往这拉。”
“诶!我射了十三米。”他高兴地看向一旁的女子,她青丝飘扬,也一同笑着。
“诶,我还不知道你是谁,这屏风我送给谁去。”
林惊雨并未想要他的屏风,纯想逗孩玩的,于是道:“你猜?”
少年沉思,“这扬州美人我全见过,可我从未见过你,你的口音与母亲极像,母亲原是京城人,想必你是京城人,你又说今日接待三皇子和三皇子妃时见过我哥,我知道了,你是三皇子妃……”
林惊雨正要颔首时,他道:“你是三皇子妃的丫鬟。”
林惊雨低着的头一顿,少年郎清风明月般的笑声响起,“愣住了吧,我就说我猜得没错,不过不愧是三皇子妃身边的,衣裳穿得比扬州小姐还要好。”
他续续说着,林惊雨并不想多纠缠,“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秦公子就此别过。”
女子转身离开,风轻拂起她的衣袂,一方帕子如蝴蝶,落在地上。
秦霁初疑惑地捡起,抬头时,人已走远了。
他叹气收起,想着是三皇子妃的丫鬟,想必还有再见一日,等再见了便还给她。
她走出去,因箭的缘故不敢上去,只敢偷看的探枝连忙搀住她,“那秦家公子竟敢如此对小姐无理,真是气煞我也。”
“虽是皇后之令,但毕竟也是住在人家家里,就当是陪小孩玩了。”
“小姐有所不知,那秦家二郎,且不说因全家宠溺跋扈得很,就说那红颜知己从青楼到良家小姐,莺莺燕燕围身从未断过,风流至极,这种人咱还是离远点。”
探枝说着,不知想到什么,脸刷得一红,“不过那秦家二公子,长得确实俊俏,像画本里的妖怪一样妖冶,难怪一群姑娘喜欢,可不是摄魂妖转世。”
“我瞧春天到了,你这丫头也是。”林惊雨无奈摇了摇头,嘴角却是宠溺的笑意。
探枝脸更红,摸着脸颊道:“小姐尽打趣我。”
“我说园子里哪来的黄鹂,原来是姐姐和身边的丫鬟呀。”
林惊雨笑意渐平,林缘君手里端着碗步姿娉婷走来。
“妹妹端着汤,是要端哪去。”
她蹙眉,“给家弟的,但也不知家弟在哪,妹妹我寻得汗都出来了。”
林惊雨指了指身后,“哝,就在那。”
两旁树成荫,秦霁初拉着弓,又是一箭,这一箭他射在了他吊的玉佩上,他高兴地差点要跳起,却又猛然咳嗽起来。
“你这孩子,自小患有心病,父亲不让你射箭你偏不听。”
秦霁初转身,见是阿姐,他一笑,“阿姐你瞧,我可射中了。”
“行。”林缘君抬了抬手中的药,“不管什么,先把药喝了。”
“阿姐,我不想喝。”
“治心病的,不喝也得喝,你想让阿姐担心?”
秦霁初端起药一鼓作气喝完,苦得皱起眉,林缘君叹气,捏着帕子擦去他嘴角药渣。
秦霁初望向林缘君来时的方向,“阿姐,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何人?”
“你来时可见到过一个女子,是三皇子妃身边的丫鬟,她叫什么名字。”
林惊雨的丫鬟。
林缘君想了想,“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