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说着,偷偷抬眸看了苏御一眼,顿时被惊地噤了声。
世子爷正盯着她,明明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格外的锐利,好像刀子一般,隐隐还透着一股热切,似乎对自己讲的话非常感兴趣。
不要慌。
小叶深深吸了口气,颤颤巍巍继续道:“那是一个雨夜,那人似乎受了伤,姑娘将那人安置在自己的禅房里,细心照顾了十来天,每日同吃同住……这些事情姑娘都是瞒着奴婢自己做的,奴婢只是个丫鬟,姑娘既然不愿说,奴婢便当自己不知情了……”
小叶说的都是实话,只是隐瞒了其中一部分关键,比如顾夏与那男子并不认识,一开始她只是在救人。
“他们之后一直保持着联系,姑娘时常借买书的机会出府与那个男人私下相见,他们……他们原本是打算私奔的……不想竟突然得了机会可以入王府,一番合计,姑娘便没有走。奴婢本以为姑娘是收心了,要好好过日子了,不曾想……奴婢是帮姑娘送过好几次信,可奴婢不识字,不知道信上的内容居然是……是……世子爷请饶奴婢一命,奴婢是真的不知情啊。”
小叶边说边磕头,瞧着可怜极了。
“你确定与她相见的,是寺庙里的那个男子。”苏御低声问她。
小叶肯定地点头:“奴婢不会看错的!绝对就是他!姑娘可喜欢他了,从慈恩寺回来那阵,她每天都心不在焉的,直到与那个男子重新联系上了才不那般失魂落魄。”
苏御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他将目光转到顾夏身上,双眼一错不错,紧紧地盯着顾夏。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得飞快,苏御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胸膛,随后他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她说的可是真的?”
顾夏抿着唇低下头,一股深深的惶恐和无力主宰着她。
顾夏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知该不该解释。
她不曾与人私相授受,可小叶所说,也并不全是假话,她确实对那个男人动过心。
况且眼下证据确凿,她根本无从争辩。
信上的字迹是她的,小叶每次出府也都是听了她的吩咐,有了这两个事实,旁的事都不重要了。
若她执意不认,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她在慈恩寺里住过,在尚书府时也经常打着买书的借口出门,这些都是事实,稍稍一查就能知晓,至于她有没有与人私会,有了这些行踪和那封信,她便是没有也成了有。
顾夏的防心很重,从不轻易信人,不想最后还是被小叶摆了一道。
除了百口莫辩,还有一个原因,让顾夏不想开口为自己辩解。
苏御对她实在太好,好到她开始变得依赖他,信任他。
也不知是何时开始的,等反应过来时,顾夏就发现自己对苏御已经不再有防备了,如果他要伤害她,她完全抵挡不了。
这样的认知让顾夏感到惶恐,尤其是在自己对他有所隐瞒的情况下。
她同旁的男子朝夕相处过……若将来的某一天,这件事还是被他知道了怎么办?
顾夏一直很害怕。
没有什么秘密是可以藏一辈子的。
如今这事果真还是被捅破了,顾夏失落、难过、害怕,又有些庆幸。
现在被知道,总比以后她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时被知道得好……
顾夏是这样想的,可为何心,会这样冷飕飕呢?
空气无端变得厚重,沉沉压了下来。
“回答我。”顾夏许久没有回话,苏御开口再道,他的嗓音仿佛染了清霜,又冷又淡。
顾夏隐在袖下的手指轻轻颤动着,此时的她就仿佛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无所谓了,无论什么结果她都承受得起。
顾夏闭了闭眼,说:“是真的,我在慈恩寺救过一个人,与他同吃同住了十来日,我对他……动过心。”
顾夏想说她对他只是有些好感,他们没有任何僭越的行为,她甚至没有看过他的相貌,之后也再没见过,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就都说不出口了。
一直置身事外的顾盼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她本以为顾夏会否认,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殿内寂静的可怕。
顾夏垂着头,眼眶渐渐漫上一层湿意。
“还有呢?”苏御再问道。
还有?还能有什么?顾夏诧异,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一下就撞进了苏御的眼眸之中。
她没打算再解释了。
苏御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顾夏的打算,杂乱无章的心脏仍在胸腔里乱跳,目光却倏得锐利了起来。
她不信他会信她。
一时间,苏御脸色铁青,简直比瑞王妃的还要难看。
顾夏在他的逼视下,脸色一寸寸地白下去。
苏御深呼了口气,举起手里的信,问:“这信是你写的?”
顾夏木然地转头,看着那封信:“不,不是我写的。”
总算还知道否认,苏御的脸色好了些许:“我想也是,毕竟我从没收过你给我写的信,更没与你私下见过。”
什么?
不止顾夏,便是周围其他人听了这话也茫然了。
苏御没有理会众人的诧异,转头对瑞王妃说:“母妃,这丫头诬陷主子,居心叵测,如此胆大包天,背后恐有人指使,还是让人带下去好好审审。”
小叶被吓的脸一白,浑身都在抖,连滚带爬地往前挪了几步:“世子爷,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没有撒谎,世子爷饶命啊。”小叶说着,抬手指向顾夏,眼泪刷刷地流,“她刚刚也承认了自己在寺庙和一个野男人鬼混,奴婢没有诬陷她啊!”
瑞王妃也明白了苏御的意思,但她以为苏御是要包庇顾夏,极不赞同地出言阻止:“御儿,不可。”
小叶闻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跪爬着靠近王妃,连连磕头:“奴婢忠心耿耿,奴婢没有撒谎,王妃饶命!王妃开恩啊!”
“母妃,孩儿没有糊涂。”面对瑞王妃,苏御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说,“夏夏是去岁七月去的慈恩寺小住。”
“去岁七月?”瑞王妃不解地重复了遍,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
从椅子上站起来。
苏御点点头,语气颇有些无奈:“您不会真当孩儿是见色起意才这般待她的吧。”略顿了顿,苏御看向顾夏,郑重说道,“我叫苏御,父王给我取字修止,希望我能平静专注。”
顾夏眨了眨眼,她有些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明明每个字她都认识,怎么连起来她就不理解了呢?
修止……谁是修止?
苏御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安抚顾夏。
他显然是被顾夏刚刚那不做辩解的态度给气狠了。
气她对自己没有半点信任!
余怒未消,苏御将这怒气都发泄到了小叶身上,他转过脸盯着小叶,一字一字地说:“很不巧,本世子就是你口中那个寺庙里的野男人。”
“怎……怎么会……”小叶被这突然的反转给惊地失了声,下意识转头去看顾盼。
顾盼仍然保持着微笑,没人知道她心跳得有多快,既怒且怕。
居然是世子,她一直以为是把柄的那个男人居然就是世子!怎会如此?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顾盼不甘。
不,她没输,她还没有输!只要能留在王府,她就还有机会!
顾盼快速调整心绪,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小叶咬出自己。
顾盼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杂念,站起身,走到顾夏身前,握住她的手,说:“妹妹受委屈了,这事说来还是母亲的疏忽,居然放了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丫头到你身边。”轻叹了一声,顾盼又道,“她是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府中当差,想来母亲也料不到她会如此,还请妹妹不要怨怪母亲。”
顾夏的手被顾盼拽得生疼,她看着顾夏的眼神也阴狠得好似淬了毒。
“妹妹怎会怪罪母亲。”顾夏垂下眼,低低地说,阿娘还在尚书府里,她还不能同他们撕破脸皮。
顾盼欣慰:“那就好。”
小叶本想向顾盼求助,甚至想过必要之时供出幕后主使。
顾盼的话就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的亲人都在尚书府,如果她敢……
小叶顿时心如死灰,她不能害了自己的家人。
“这样谋害主子的丫鬟,是该好好审审。”瑞王妃也道,并朝一旁管事的王嬷嬷看了一眼。
王嬷嬷意会,立时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婆子走进来,半扶半托着把小叶弄出去。
苏御没有出口阻拦,他当然知道顾盼刚才是在用家人的性命威胁小叶,但苏御还不打算管,在还没弄清李清姿的真正目的前,苏御还不打算动顾盼。
不仅苏御,瑞王妃也看出了端倪。
今日她本没想过游园,是顾盼极力劝说,绾宁也是她建议请来的,最后却闹了这样一出。
若非顾夏当初救下的男人就是自家儿子,自己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满意顾夏,即便御儿再喜欢,她也会反对,反而还会对处处得体大方的顾盼表示青睐。
顾盼又已经是世子妃了,自己很可能还会希望他们假戏真做。
瑞王妃一时不敢往下想,这若是算计好的……
苏御给了瑞王妃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母子两心领神会地没有再提此事。
第55章 一人
事情告一段落,众人纷纷行礼退下。
苏御却被瑞王妃留下,叫去了内室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瑞王妃神色严肃,“今日这事儿是不是和顾盼有关?”
虽是问句,但瑞王妃语气笃定,显然是有了自己的判断。
终究还是瞒不住了吗?
苏御心下叹息,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那丫鬟还未入王府之前就已经被顾盼收买,她一直在为顾盼做事。”
瑞王妃听罢,倒抽了一口凉气:“顾盼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