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一点也不好奇顾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像她就应该在这里,她们平常就是这样相处得一般。
“我今儿才发现绾宁正跟着小夏学刺绣,便召她们过来问问情况。”瑞王妃边示意丫鬟奉茶,边道,“小夏也真是厉害,连绾宁这样的朽木都能教导。”
顾夏闻言,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整一个下午,王妃都夸她好几回了。
“母妃您怎么能这样说我!”苏绾宁不满地控诉道。
“母妃哪里说错了?从小到大被你气走的针线嬷嬷还少吗?”苏御喝了口茶,告诫道,“这次是你自己提的要求,好好学,莫再半途而废了。”
“我知道,我这次是认真的。”苏绾宁嘟囔了声,又对顾夏说,“我打算先绣个香囊,夏夏你快跟我说说,绣香囊都要注意些什么?”
顾夏点点头,她说的非常尽心,从选料一直讲到囊口的花纹和系带的绳结,绾宁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便是瑞王妃也听得津津有味。
苏御静静地坐在旁边喝茶,屋里的气氛温和又宁静。
眼见顾夏交代得差不多了,王嬷嬷适时进来询问晚膳摆在哪里,瑞王妃便说在花厅进膳。
“时候不早了,你们也留下一起用膳。”这话,瑞王妃是对苏御和顾夏说的。
苏御颔首,转头对顾夏道:“母妃这儿的膳食,味道很不错,你尝尝。”
顾夏抬眸,对上苏御温柔的眼,点了点头。
第65章 山药
用过晚膳,几人又陪着瑞王妃小坐了会儿。
许是苏御在旁的缘故,顾夏瞧着放松了很多,瑞王妃见状,顺势问了她不少闺中之事。
顾夏一一都答了。
晨昏定省、人际交往、课业女红等等,顾夏回答得得体又大方,说得也都是趣事,瑞王妃听了很是开怀。
顾夏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在闺中时候所受到的怠慢,却也没有故意夸大其词,故意说娘家人的不好,在她的言语里,没有一丝一毫对娘家人的喜恶偏向。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中自有一把尺子。
顾夏只是个庶女,若说娘家人一直对她体贴入微,显然过于虚伪。可若一味抱怨娘家人对她的不公,也会惹人反感。
这个度并不好掌握,但顾夏掌握得非常好。
瑞王妃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如此聪慧,堪为宗妇。
约莫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眼见天色越来越暗,梧桐院又在王府的最偏僻处,瑞王妃便催着苏御和顾夏早些回去。
苏绾宁也顺道跟着他们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
将三人都打发走了,瑞王妃这才同王嬷嬷说:“是个聪明的,也懂分寸,难怪御儿这样喜欢,便是我瞧着都觉得可心。”
王嬷嬷取了美人捶,替瑞王妃敲捶小腿:“倒是难得听您夸人懂分寸,看来您是打心底里接纳她了。”
瑞王妃笑了笑,也不否认:“容华院那边的,今日可有什么动向?”
“将人送走后,就没再出过门了。”
瑞王妃微眯起眼,沉吟了半晌,意味深长道:“你最近多往梧桐院走走,多给那边送些东西过去。”
王嬷嬷点头应是,她跟在瑞王妃身边多年,自然知晓王妃此举的用意。
容华院里那个,竟敢算计到王妃的头上,也该让她受点下马威了。
苏御和顾夏一前一后出了清辉堂。
半圆不圆的月亮,悬挂在屋檐的一角,落下一地银白。
苏御摆手让跟从的人都停下,自己伸手接过灯笼,很自然地牵起顾夏的手,就这么悠悠闲闲地走了。
灯笼的光昏黄不定,只能照亮他们身畔的一小片地方。
“当心脚下。”走至一个小拐角,面前横着几节阶梯,苏御小声地对顾夏说。
顾夏跟着他,一步一步上了阶梯,走过拐角。
两人沿着碎石小径,一路往前,很快就到了清晖堂外的小竹林里。竹声萧萧,灯影昏黄,白天看来茂盛的竹林在夜间就像延绵起伏的山脉一般,苍茫,静谧。
顾夏看着道路两侧的林子,问:“这竹林里会有竹笋吗?”
“竹林里当然会有竹笋,只是眼下已经不是竹笋的季节了。”苏御侧头望向顾夏,“想要挖笋?”
顾夏抿了抿唇,说:“是有些好奇,我以前在书上看过别人写的挖笋故事,瞧着挺有趣的。”
苏御笑道:“那等冬天的时候,咱们一起来挖。”
“冬天?我看书上说,冬笋都是藏在泥土下面的,很难被找到,只有专业的挖笋人才知晓其中的诀窍,您连这个也会?”
“这有何难?”
苏御当然不会,但这种时候,就是不会也得说自己会,大不了他之后去学就是。
顾夏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御。
苏御被她看的脸热,不觉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方才用膳的时候,我见你都没有动那道山药,是不喜欢吗?”
顾夏没想他竟连这点都注意到了,很是感动,当下也不打算隐瞒,低低嗯了一声,道:“我是不大喜欢山药。”
苏御诧异,他本以为她只是不好意思夹,毕竟山药滑溜,未免在桌上失仪,不去碰它也说得过去,不想竟被他说准了。
苏御眼中的顾夏从不挑食,吃什么都香,难得见她有一样不喜欢吃的东西,不由好奇了起来,问道:“为什么不喜欢?”
顾夏小声地说:“山药是白色的,表面滑溜溜的,瞧着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裹了一层鼻涕……
这话顾夏当然说不出口,她都看见了,刚才在饭桌上世子可用了不少山药。
自己这会儿说他刚刚吃的东西像沾了一层鼻涕不是恶心人吗!
可苏御偏好奇的一再追问:“到底像什么啊?”
顾夏无法,扯了他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出答案。
苏御听完一愣,好半晌,大笑了起来,随后一把箍住顾夏的腰,狠狠地吻了下去。
非常深入的一个吻,顾夏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快要被他给吃了。
“好了,咱们也算相互分享了。”良久,苏御放开顾夏,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这里可是外面!简直无赖!顾夏根本不敢去看四周,就怕被人看到他们……
心中暗恨,顾夏悄悄下手去拧苏御的胳膊,却怎么拧都拧不动。
苏御为此再次大笑了起来。
这么笑闹了一阵,两人才重新又往前走去,林间有风穿过,竹林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可会觉着冷?”苏御侧首问她。
“还好。”顾夏回答,想了想,又说,“是有些凉,但并不冷。”
苏御捏了捏掌中柔软的手,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那咱们快些回去。”
“嗯。”顾夏点头,人也非常自然地往苏御身边靠,他很暖,热意一点点从两人贴着的地方传到自己的身上,非常舒服。
苏御顺势把她揽住,唇在她额际轻轻擦过:“你刚刚跟母妃说的捡佛米的事情,以前经常发生吗?”
顾夏摇头:“哪能啊,佛米可不多见。”微顿了顿,顾夏又道,“妾身以前可喜欢捡佛米了,每次捡完佛米,祖母就不会在给我脸色看,也会对姨娘好,还会让人给我送好吃的来。”
苏御听得很认真:“为什么呢?”
顾夏倚在苏御怀中,望着脚下朦胧的微光,缓缓地说道:“小孩子都是跪不住的,每次捡佛米,其他人总会寻各种借口偷跑,只有我能安安静静地从头捡到尾,祖母见了自然会对我改观,只是这样的机会不多,等再大一些,姐妹们也都能静下心了,便也没了我表现的机会。”
“你那时还那样小,会觉得累吗?”
“不累,捡佛米可比做女红轻松多了。”顾夏笑着解释,“夫人她不想我读书识字,又不想落个苛待庶女的名声,就寻了各种借口拘着我不停地学女红。”
苏御看着她,一时间百般滋味上心头。
刚刚母妃问她课业的事情时,她便是以学习女红为由,将话头轻轻揭过。
明明是被人慢待,可她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一般,她不懂吗?
不,她懂的,她比谁都懂,她只是不在意。
不在意的人无论对她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她都不会觉得难受,她就是这样性子的一个人。
苏御突然想到她刚入王府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
待两人走回梧桐院,天已经很晚了。
二人洗漱过后,便直接躺了下。
青纱帐里,顾夏半靠在苏御怀里,声音轻柔地同他说着白日里发生的事。
当听到顾夏说自己已顺利瞒过李清姿,并将慈恩寺里的事情都透露给了对方时,苏御轻轻叹息了声,将人又往怀里拢了拢:“都是我不好,将你也搅和进这些事情里来。”
顾夏摇头:“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但我却不想让你参与进来,政治是这个世上最肮脏的东西。”苏御握住顾夏的手,缓缓地说,“我原来不告诉你这些事情,就是觉得你不应该听这些腌臜事。不想你的脑瓜子竟这样好,逼得我不得不告诉你。”
苏御说后半句话时的口气轻快,半哄半夸地安抚着顾夏。
顾夏听了,却是挣开苏御的怀抱坐起身,一片黑暗之中,她低低地开口道:“原来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我心里特别难受,我从来没有那样茫然过。”顾夏轻咬着嘴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继续道,“你说过我们是夫妻的……夫妻一体,你该都告诉我的,将所有的一切……我想跟你一起承担。”
苏御的夜视力极好,他能清楚的看到顾夏清凌凌的眼眸。她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瞳孔里全是自己的倒影。
她很聪慧,也很敏感,想到她曾经因为没有安全感而过得战战兢兢,苏御心下一痛,他将她留在身边是为了爱护她,照顾她,而不是要让她担心受怕,更不是为了让她做一只金丝雀。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御朝顾夏伸出手,搭在她的腰上,说:“来,躺到我身边来,听我慢慢跟你说。”
见他终于松口,顾夏心底划过一股温暖,人也顺势躺了下来。
“知道阎王断吗?”苏御轻声问她。
顾夏点头,传闻中能令人尸骨无存的前朝禁药,顾夏当然知道。
“去年二月的时候,大姑姑无意间发现阎王断重现上京,而那下毒之人,正是李清姿身边的陈周氏。”
陈周氏?
顾夏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陈周氏就是周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