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分明也没有比我大多少……”他耸着眉,颇为不服。
“世子唤我一声姐姐,那我也还是比世子年长些的。”她咧着嘴一笑:“总之,我教世子射艺,无需世子准备什么,若是再这般犹犹豫豫,我可不敢教了。”
“好吧好吧……”裴熠旋即服软:“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他垂着眉,把绣棚塞到戚玦手里:“这个绣好了。”
戚玦一愣神,不禁眼前一亮:“绣得真好!”
说罢,她又拿着自己绣的狗啃鸳鸯比照一番,不由感叹:“可惜,就是绣得太好了,一点不像我的手笔,长姐若看见,还以为我关在祠堂这几日,终于顿悟了女红的关窍。”
她拿手肘碰碰他:“你当真比我贤惠多了!”
听着戚玦喋喋不休的夸奖,裴熠虽仍是杵着脑袋生闷气,耳朵却不知不觉红了。
……
关到第五天的时候,饶是有裴熠在旁陪着,戚玦也已经无聊得要长草了。
隔壁戚玉珩百无聊赖的惨叫声震耳欲聋,听得戚玦心里愈发烦躁。
察觉到她的烦躁,盘腿坐在蒲团上绣花的裴熠抬眼看她:“我带你出去透透气吧?”
戚玦眼底一亮,随即又黯了下去:“被发现我就死定了。”
“不会的。”裴熠继续怂恿:“天快黑了,看不清人的,我们小心点就好。”
戚玦略显迟疑:“那……我们小心点?”
裴熠点头:“嗯!”
一拍即合,裴熠先翻窗出去探探路,见外头无人,才招招手让戚玦跟上。
不得不说,这种事情裴熠定是没少做,竟如此轻车熟路,牵着她的手腕,很快就绕开了戚府的人。
戚府的花园中有片小湖,叫明月湖,湖畔还有错落的假山石林,此处能遮蔽视线,正是个适合躲藏的好去处。
匿在假山丛中,闻着桂花的浓郁香甜,戚玦只觉神清气爽。
她顶着灼灼晚晖散步,假山间狭长的过道里,裴熠跟在她身后,看着随她的腕摆动的长命缕,他愈发犯愁。
这么多天了,她竟一次也不曾脱下。
戚玦的余光察觉到他发呆的视线,回首问他:“怎么心事重重的?”
他连忙堆笑,摇了摇头:“没有,我在想……在想姐姐的手臂如此纤细,射艺竟精湛至此,实在让人意外。”
“世子还在惦记这事呢?”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射箭啊。她如此作想。
她做了个拉弓的姿势:“说来其实也不难,拉弓的时候,人站在射线上,左肩对准箭靶,双脚开立与肩同宽,然后……”
她正说着,肩膀却猝然被裴熠拍了一下,她敛声看他,却见裴熠低声:“有人。”
戚玦连忙住了嘴。
只见裴熠侧身靠在假山石上,视线瞟向假山后。
戚玦也同他一并看去。
发现竟是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弯着身子蹲在假山边的桂花树下,脚边还放着个绢袋,不知在忙什么。
戚玦抚了抚胸口:差点被发现了。
戚府中有下人侍弄花草,倒也寻常,不过……戚玦很快发现了端倪:那丫头瞻前顾后,左顾右盼,倒像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看得她愈发疑心。
戚玦和裴熠对视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突然有点好奇着丫头是要做什么了。
正此时,只听一声猫叫,吓得戚玦一激灵。
紧接着,一个甜糯的声音响起:“阿雪!阿雪你在哪!”
是戚玫!戚玦很快听出了那个声音。
那鬼鬼祟祟的丫头也被吓着了,忙不迭就要逃跑,跑的时候还当啷一声,掉了把小锄头在地上,连忙捡起,撒着丫子跑了。
戚玦这才得了机会,忙上前看她方才究竟在捣鼓什么。
只见桂花树下,泥土潮湿,几块石头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湿漉漉地沾着泥土仰躺着,几只被撅了老巢的虫子四下爬动。
“姐姐快起来。”裴熠蹙着眉看她:“这地方毒虫多,被咬了会很疼的。”
戚玦依言起身:“所以那丫头鬼鬼祟祟的,是在捉毒虫?”
她心领神会:后宅嘛,有什么脏手段也正常,只要不是害她就行。
突然,裴熠察觉到了什么,他倒吸一口凉气:“又有人!”
只见假山石拐角处,一道桃粉色的身影走来。
跑肯定是来不及了!
戚玦飞快掰着裴熠的身子转身,让他背对自己,而后蹲下,将自己隐匿在宽大的帔风后。
裴熠愣愣看着迎面走来的戚玫。
只见她怀里正抱着只小猫,看了眼方才那小丫头逃跑的方向,又看了眼裴熠脚边露出的裙边。
她沉默了一瞬。
慢悠悠鞠了鞠:“见过世子殿下。”
裴熠身后藏着人,不能回礼,大约是第一次这般失礼,他尴尬无比:“不……不必多礼。”
随后,不知在想什么,她幽幽道:“方才臣女撞见了个冒失丫头,希望没有叨扰殿下逛园子的雅兴,否则,定要只会莺时院的管事妈妈,重重罚她。”
“不曾叨扰。”裴熠连忙道。
戚玫又看了眼他脚边的方向,挠了挠怀中小猫的脑袋,才道:“告辞了。”
躲在裴熠身后,戚玦手心都出了层汗。
莺时院……那是宁婉娴的住处。
宁婉娴要害人?
论及宁婉娴最恨的人,戚玦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宁婉娴要做什么,只怕她很难置身事外。
戚玫定然是已经发现她了,否则也不会莫名其妙说这么句话。
可……若是如此,戚玫岂不就是在专门提醒她?可是她才得罪了戚玫,戚玫现在凭什么提醒她?
带着满腹狐疑,戚玦回到了祠堂。
原本只要关五天而已,结果到了最后一天,她偷溜出去居然被人发现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第9章 武痴
次日,戚玦被紫英放出来的时候,只觉无比意外:戚玫居然没有告发她?!·
她实在是越来越弄不懂这小妮子了。
回到梅院,她终于见到了戚卓指派给她的管事妈妈厉氏。
这厉妈妈生得并不高,一张槁如死木的脸,皱纹如刀刻一般,没有任何嬉笑嗔怒的表情,若是小蝶那个咋咋呼呼的还在,定然要被吓到魂飞天外。
不过,因厉妈妈是戚卓亲自选派过来的人,据说是自小伺候他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她从姜兴箭下救回来的丫头小塘,也已经换上了戚府丫头的衣裳。
戚玉珩倒是讲信用,真把人弄到她院里来了。小丫头头发整整齐齐梳着,不似那日狼狈,倒瞧得出是个小美人。
“姑娘可受苦了?”小塘关切道。
戚玦摇头,小塘却还是眉头紧锁:“姑娘原是因为我才遭罪的。”
“不妨事。”戚玦宽慰她:“我本就三天两头进祠堂禁闭,这事不赖你,往后你就安心住下,我这地方虽简陋,但还是有口饭吃的。”
……
次日,便到了中秋。
今年因为靖王一家在,中秋家宴办得格外隆重,就连戚玦也极其难得地添了件新衣。
一大早,厉妈妈便让小塘和琉翠仔仔细细给戚玦换上了新做的石青色花素绫广袖对襟卦,并雌黄色彩绣提花绡百迭裙,梳的是双垂鬟,发髻上别一支累丝琥珀钗,又配了支素色茉莉缠花压住这一身艳色。
她顺手把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捞起一股,习惯性地在左边编了个两指宽的辫子,又试图在右边也编一个,但手笨,总编不起来了,便作罢了。
顾新眉这次还真是破费了。
虽说平日里顾新眉不喜欢看她打扮精致,不过今日,自然是要越华美越能显得忠武将军府家资雄厚了。
反正不是使她的银子。
戚玦正想着,厉妈妈已经催她快些用完早膳,好去给顾新眉行礼了。
“妈妈没给我煮面么?”扫了一眼桌上的早膳,戚玦问道。
琉翠给戚玦递着筷子,道:“姑娘是想吃面么?只是眼下去煮,只怕要误了请安的时辰。”
戚玦摇头,接过筷子,道:“不必。不过今日不是中秋么?怎么不吃面?”
这话把琉翠问懵了,戚玦又看向小塘,小塘也是一脸不解地和她面面相觑。
戚玦道:“中秋不是吃面么?”
琉翠噗嗤一声笑了:“姑娘是没睡醒呢,中秋吃的是月饼,谁家吃面?”
“是么?”戚玦喝了口粥,没再说话。
……
去了福安院定省,戚玦又因为罚抄的字丑,被顾新眉逮着机会打了一顿戒尺。
出福安院的时候,她扶着被震得发麻的掌心。
可就在经过福安院外回廊的拐角时,她被一个声音叫住。
“戚玦!”
是戚瑶的声音……她充耳不闻,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