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旧秘
裴臻并不相信她,裴臻对她的信任远不及对姜家……可姜家一日不除,靖王就依旧根深蒂固。
“陛下给臣女时间,臣女会找到证据。”
却见裴臻冷笑一声:“不,你没有时间了,戚玦,你如果忘了,朕就提醒你一次,明日就是十日之约的最后一天,你——准备好入宫吧。”
她愣神。
这几日她已经尽可能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她已经尽可能宽慰自己,不过是入宫而已,对她而言反倒有机会亲自盯紧宫中的风吹草动,甚至能更有机会杀了宁婉娴。
可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反而莫名地不甘和自哀起来。
看着裴臻的眼神也不自觉多了几分怨愤,若是换成上辈子,她这时候已经对裴臻动粗了……
都是些什么烂事!
心里这般想着,戚玦却只是收敛了心绪。
“既然臣女马上要彻底让陛下安心,那臣女可否再问陛下一件事?”
裴臻复落座:“说。”
“陛下是怎么知道戚家人就是梅氏后人的?和宁婉娴有关,是吗?”
打量着戚玦,片刻沉思后,他道:“是。”
他的食指摩挲着拇指关节:“在朕登基前,崇阳十八年那场水灾,宁恒眼看贪赃之事瞒无可瞒,便找到朕,说他有大周皇陵的线索,要朕作为交换,保他一命,只不过问他线索是什么,他却缄口不言,只说他是在眉郡时偶然听来的,不忍背弃故人,所以不愿启齿,朕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先将他保了下来。”
戚玦默默,怪不得当初裴臻要留下一个为官毫无建树的宁恒,只不过后来因为私藏钦犯这件事被她和裴澈捅了出来,先帝发了好大的火,裴臻自顾不暇,便也没能保下宁家,只能让宁恒父子流放肃州。
倒是荒唐,这等要事,戚卓居然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不慎透露,这么多年居然还毫无察觉,当初戚老太爷是怎么想的?居然选了戚卓做这个秘密的继承者。
“朕一登基,便把宁恒赦回眉郡,想着处置罢朝中要事,便将宁恒提审至盛京,没料到却先收到了他的死讯,朕又想着把宁鸿康弄回来,不过看来,宁恒并未将这个秘密告诉宁鸿康,倒是留在了他的遗物里……机缘巧合,最后是宁婉娴的线索让朕找到了宁恒的遗物。”
见戚玦思索着不语,裴臻冷笑一声:“怎么?恨朕杀了戚卓,还是恨宁婉娴间接害死戚卓?”
“……”
论起来,他可不止欠她这一条人命,他该不会觉得她不想杀他吧?
心里这般想,面上她还是懂得虚与委蛇的,她道:“陛下是天子,臣女全家都仰赖天子而活,如此力量悬殊,臣女没资格谈恨,陛下放心,待他日臣女能有机会带着家人远走他乡,寻一处安身之所,臣女一定会逃得毫不犹豫。不是臣女要不要恨陛下,而是陛下要不要放过臣女。”
这个回答对裴臻还算受用,他瞥了她一眼:“油嘴滑舌。”
这时,只听有人叩门,而后应公公走进殿来。
“何事?”
应公公目不斜视,道:“齐太子明日归程,尚食局求见陛下,禀告践行宴安置之事。”
裴臻点头:“传。”
待应公公离开,裴臻对戚玦道:“行了,别在这杵着了。”
戚玦躬身一拜,告辞后退出了长乐宫。
……
趁着进宫,戚玦转头便去见了宴宴。
见是戚玦来,宴宴便立即遣退了宫中人。
待只余她们二人,宴宴忽然便跪了下来:“县主……”
戚玦扶着她:“娘娘别轻易就跪,若被人瞧见,对你我都不好。”
“县主,我真的不知道梁女官是何时被人收买的……”
“我知道,娘娘不会和荣景帝合作。”她道:“不光是因为我相信娘娘,还因为我相信三姐姐,她能证明娘娘当日一直和她待在一处,那我自然是相信的。”
宴宴拂了泪,却听戚玦道:“更何况,我已经知晓害长姐的人是谁。”
“你知道了?”宴宴湿着眼睛,看着格外楚楚动人。
戚玦道:“鄢玄瑞,靖王,宁婉娴,这三个人都不干净,而我现在要对付她们,需得娘娘相助,娘娘可愿意帮我?”
“自然!县主要我做什么?”
戚玦警惕地环顾四下,而后拉着宴宴坐下,道:“娘娘在南齐宫中多年,不知可否知道什么能对付鄢玄瑞的消息?”
宴宴愣了愣。
却听戚玦道:“我不会做什么危害天下之事,娘娘放心,但娘娘毕竟身为齐国公主,若是不愿帮我对付皇室中人,我也不会强求。”
“不,我愿。”宴宴眼圈通红:“……我的亲人早已经被屠戮殆尽,剩下的那些不过是仇人,我睡梦中都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若县主真能杀了鄢玄瑞和荣景帝,我只会感恩戴德!”
戚玦当即起身行礼:“多谢!”
宴宴托着她:“县主多礼。”
但很快,她的神色又黯淡下来:“不过县主……齐国女子地位要比梁国低下许多,即便我当初身为公主,其实也并无机会参与前朝,甚至和鄢玄瑞根本没说过话,我能提供的消息少之又少。”
“娘娘但说无妨。”戚玦道:“我也不过一试,若是娘娘这里的消息用不上,我还会再去寻法子。”
宴宴点头,行至桌案旁,戚玦也跟了过去。
只见宴宴提笔描摹,她笔下线条流畅,字迹娟秀,一边画着,一边解释道:“我知道的不多,但对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还是熟悉的,这是齐国皇城的地图,也不知县主能不能用上。”
对于齐国皇城的细节,宴宴烂熟于心,一如戚玦对于旧阴宣侯府的熟悉程度。
接过这份十分详尽的地图,戚玦轻呼着气,以吹干墨痕。
“娘娘久居深宫,想来能见到宫外之人的机会也不多,若娘娘什么时候想起来,无论事情大小,还劳烦娘娘告知与我。”
“这是自然。”
忽而,似想起什么,宴宴眉睫一颤,她缓缓落座。
戚玦见此,眉头微微一蹙:“娘娘想起什么了?”
犹豫着,宴宴点头:“县主这话提醒我了,我自小没什么出远门的机会,所以记得格外清晰。”
戚玦心里骤然激动起来:“娘娘请说。”
宴宴点头,声音也压低了:“我记得康和之变那年,也就是辛卯之战那场战事……我父皇御驾亲征,荣景帝在当时还只是荣王,亦随军出征,所以也在军中。”
戚玦的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了,静静听着宴宴所言。
“那日我在宫中,母后面色忧愁地传召了我,要我出宫前往国寺祈福,而后不要回宫,并将一封书信送到战场,送到父皇手里……想来那时候,宫中就已经生变,皇兄皇姐们甚至可能已经被软禁,否则怎么会让我去送这封信,还要借由祈福之名?”
“那封信写了什么?”
“不知道,我没打开。”宴宴惶惶摇头:“我只记得自己赶到战场时,恰逢父皇身在奇鸣谷,我没见着他,便独自留在军营,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总觉得军中人看我的眼神不大对劲,我心里不踏实,便想着先找到父皇的亲信,期间我误入了一处军帐,偷听到了荣王和一个人的对话……”
“谁?”戚玦心里愈发紧张。
“我听到荣王对那人说什么……‘待本王夺得大业,大齐便永远是殿下的朋友’,那人答他,‘荣王若能诛杀齐帝,本王便感激不尽’,我没看到那人的正脸,而那个声音……像极了大梁靖王!县主,我并不确定,只是觉得相像罢了!”
戚玦的呼吸骤然凝固……
众所周知裴子晖因为白萱萱和亲一事,恨毒了齐威帝,他完全有理由与荣景帝合作;且当时裴子晖的确被齐国俘虏了。
无论是动机还是时间,都与裴子晖严丝合缝对上了。
戚玦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娘娘之前怎从未提及?”
宴宴神色惊惶:“我只是觉得相像,又无证据,更何况县主和靖王世子私交甚笃,我又怎好把这等猜测之事贸然说出口?那日听到那些话后,我怕极了,便想赶回宫去告知母后,可等我回到皇宫,母后和皇兄皇姐们早已经死尽……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太过可怕,那段时间的事情,我过了很久都不敢回想,我……”
戚玦胸口起伏,见那地图已经干了,她将宣纸折好,稳妥收进衣襟:“多谢娘娘,娘娘说的这些对我十分受用!今日尚有急事,且先告辞,若娘娘想起什么别的,还望随时传召!”
说罢,她便飞速离去。
她要找裴熠,立刻马上!
第159章 夜市
“裴熠!”
出宫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裴熠本是送她来的,却也在宫门外候到了天黑。
“如何了?”裴熠问她。
戚玦没有答他,而是急不可耐道:“带我去你府邸,或者是旁的什么避人耳目之处,我有事与你说,十分要紧,十万火急。”
见戚玦面有急色,裴熠不做多言,带着她上了马车,便直奔他的新宅而去。
马车停在了西市,裴熠的官宅和如今戚家人的住处相隔并不远。
这还是戚玦第一次来此。
一下车,赫然就是写了“裴府”二字的牌匾,推开三间三架的皂色锡环门便是正院,依秩,屋脊用瓦兽,梁栋簷桷皆用青碧绘饰,厅堂五间七架,很是气派。
这宅子是新的,还没来得及添上许多属于裴熠的痕迹,乍看就是寻常官邸。
只不过,院中伺候之人不多,烛火晦暗,陈设布置算不得精心,不过裴熠并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如此摆设,倒也很符合他的性子。
他们一进门,便有小厮来迎,见了戚玦,只悄悄偷瞧两眼,并不议论。
裴熠只道:“把烛火都点上,弄亮堂些,做些清淡的饮食,别弄得辛辣,还有,上回我说的那家桂花水塔糕,也去让人买一碟回来,快些去。”
小厮连连点头,掰着手指退了下去。
行至堂屋,趁着饭菜还未奉上,裴熠便驱散了人,将门关好,这才放心让戚玦坐下。
“阿玦,怎么了?”
戚玦支着桌子,靠近了他些,用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什么?”裴熠一时没懂。
戚玦道:“辛卯之战,就是靖王诬告李家的,而且也是那时候,靖王就已经和身为荣王的荣景帝结为同盟了。”
“你……去见了贤妃?她告诉你什么了?”裴熠一时惊愕,看着她的眼睛都睁圆了。
“她曾听到过靖王和荣景帝在齐国军营中密谋,靖王当时的确是被南齐俘虏了,只不过他不是自己逃回来的,而是被荣景帝放走的,也就是这件事,让他们成为同盟,并勾结至今。”
见裴熠愣着神,戚玦道:“虽然当时贤妃并未看清靖王的正脸,但对照着时间,就是那时候没错了,贤妃在南齐军营中见到的人,只可能是靖王。”
缓缓地,裴熠摇着头,无奈一笑:“其实我们之前早就对此有猜测,而今不过是再确认一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