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姐!”戚玫跌跌撞撞爬到她面前:“五姐!五姐!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可当她艰难着把戚玦扶着坐起身时,却看见她无神的双眼,以及满是血渍的嘴角……丝毫看不出半点活人样子。
戚玫登时泣不成声,她从未见过戚玦变成这般模样。
“五姐……五姐你怎么了!”
“你别哭了!快把人弄过来!”戚瑶急得骂人。
戚玫半拖半拽着想要把戚玦带到她们那边去,就连满儿也哭着要帮忙。
绿尘看着戚玦这般,早已不知所措,只能抱着戚玦,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方才戚玦的哭声太过凄厉,即便刑房的墙壁和大门都要厚些,但那些声音还是传了出来,简直让人胆寒心碎。
绿尘小心翼翼拉着她鲜血淋漓的双手,并不常见眼泪的人,此刻也心疼得落了泪。
“姑娘你……到底是遭了什么罪?怎么好好的……会变成这般?”
于戚玦而言,此刻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是混沌的,她只是愣愣看着自己的手,那手腕上还系这条浸透了鲜血的长命缕。
她四肢百骸皆是疼的,被心脉牵扯着,心每跳一下,全身都被拉扯得生疼……
上一次分开的时候……分明还没多久,他说他要回来和她成亲……
她收到裴熠的信,也不过堪堪几日罢了。
“相思日甚,药石无解,伴餐枕宿,朝夕惦念,唯盼共赏春一枝,聊遣此苦……”
这居然,是他留给她的绝笔……
可是……可是她现在真的好想他!她的相思又何从医治?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心悦一个人。
她喜欢裴熠,她心里有他!
分开那夜,裴熠问她,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
可到了这种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对裴熠的爱有多深刻。
可她分明还没心悦他几日,怎么会锥心刺骨至此呢?
不对……或许很久了,是从什么时候起呢?
她不记得了,只觉得过往的每一次相处,每一个隐晦而生涩的接触,在此刻都清晰无比。
唇齿依偎时的温柔气息,夜市中那泛着细汗的手心,为她拒绝和亲时含着鲜血的一笑,彻夜不归时让人安心的肩膀,花朝节在口中化开的甜糕,冰凉江水中拥她而起的怀抱……
她嘴角不禁缓缓扬起。
裴熠,我当真喜欢极你了……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宣之于口了。
裴熠他葬身在了她熟悉的眉江,寒冬的江水,很冷吧?
他这一生啊,根本没有过几时安稳与欢愉……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何一生多是痛苦摧折?
思及此,心被剜着一般,她无法自控地蜷起了身子,口中又涌出一股血来。
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复褪去一层血色。
第198章 前缘
戚玦这般模样,属实是吓到人了。
绿尘检查着戚玦的身体,除了手腕脚踝上的勒痕,便再无别的外伤。
“没受伤,怎么会成这样?”
她探了探戚玦的脸,一片冰凉,带着潮湿的泪痕。
戚玫急得去拍打牢门的篱笆,哭喊不止:“救命啊!救命!行行好替我姐姐请个大夫吧!”
她喊得凄恻,不多时,竟真的喊了个大夫过来。
戚玫素来是个娇声娇气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她背着戚玦到门边去瞧病,的确困难,她哼哼哧哧把戚玦弄过去时,已然粗气大喘。
“大……大夫!求你救救我五姐!”说着便将自己耳朵上的一对绿玉珠耳坠摘下来交到那大夫手里。
那大夫似是奉了什么人的命令,只收了财物,一声不吭地替戚玦把了脉。
“如何了!?”
戚玫追问着,大夫仍是不语,只是急匆匆从药箱里取了瓶药放在门边。
“急火攻心,此药日服一颗,不得伤心动气,性命暂且无忧。”
言简意赅说罢,大夫起身就要走。
戚玫还想叫住他:“大夫,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帮忙向外头传个信!”
她话音未落,大夫摆摆手,便逃命似的离开,头也不回。
戚玫便只能又费一番周折把戚玦弄回去。
重新躺在绿尘怀里,戚玦仍是失魂落魄一般。
……
服了药后,戚玦暂时不吐血了。
只不过她早已身心俱疲,蜷着身子不分昼夜地躺了几日。
她总是醒过来又昏睡过去,梦境一重接着一重,迷迷糊糊的,总梦见些往事,从前世,再到今生。
她梦到了好多人好多事,梦到了她在阴宣侯府,在玉台书院,在怀桐玉楼,在西北的荒漠……那些故去的人,和寸寸旧光阴。
还有戚府的竹亭、梅院、假山丛,眉郡的夜市、鲮山、芦苇荡。
似搜刮着她记忆里的每一个朦胧的角落,许多遥远到让她陌生的记忆也随之闯入梦中。
她隐约看到裴熠的身影,分明近在咫尺,一如往昔般对她静静笑着。
可忽然,周遭的光影陷入混沌,过往与他有关的记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飞快闪过……直到倒流到他们初见那天……倒流到梨花巷,再到戚府的祠堂……
她哭着喊着想要追上去。
“不要……不要!”
她生怕他如那些逝去的人一样,被从她心里硬生生剥离下来……
忽而,她身子一轻,周遭陷入寂静。
她似乎看到裴熠的身子一点点变小,直到变回稚子孩提。
那是他与她相遇之前的时光……
她看到裴熠个子小小的,背着个小竹篓,粗布麻衣,光着双脚走在山间。
他咧嘴一笑,露出细细的牙。
就这么走了很久很久,他走到一棵树下,那是一棵如雪落满头般,洋洋洒洒开满了白花的梨树。
许是他个子太小了,显得那棵梨树高大无比。
树上悬挂着的红色丝绦摇曳不止。
这个地方,她似乎来过……是什么时候呢?
只见裴熠脱下背篓,从里头哗哗倒出一大堆野果子,又整整齐齐垒在树下。
然后,又笨拙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他闭紧了双眼,不知在想着什么,眉头专注地拧着,虔诚又认真。
拜完了,他复从衣襟里小心翼翼取出一枚挂着红绳的玉佩,对准了树冠往上抛。
但他毕竟年幼,力道不足,几次把自己摔在地上,都没能把玉佩挂上树。
玉佩一下下落在铺满落花的泥地上,他也不恼,反倒是拿着玉佩爬上了树。
他坐在树杈上,短短的手脚抱着树杈,探着身子,终于把玉佩绑在了梨树的枝梢上。
他看着那玉佩悬着一摇一晃,便也忍不住嬉笑起来。
满目洁白缭乱的梨花丛中,裴熠眯着眼睛,沉溺在清甜的气息里,斜光西照,他就这般趴着,晃荡着手脚,悄无声息地睡着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树下传来了声音。
“是谁说的这地方有棵显灵的神树,非要拉着人过来瞧?”
戚玦恍然……好熟悉的声音。
“不是本王说的,是本王体察民情的时候听百姓们说的,据说京郊有棵百年的梨树,不少百姓在此祈福上供,过来瞧瞧怎么了?花朝节本就是要出门踏青的,玉台书院今日都休沐呢。”
“据说还要带上自己的随身之物,若悬于树上,更能祈求好运,月夕,你带了吗?”
戚玦瞬间怔住了……她起来了了!这个地方她来过!那是她十三岁那年的春天,是她前世所有痛苦还未发生的时候!那是她上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越王殿下也相信他所言吗?”这是耿月夕嘟囔抱怨的声音。
“月夕若没带,我的绣球可以分你一个。”
“我也要,舒然好偏心,怎不给我一个?”
戚玦的身体似被定住,她想要看清树下的人,却根本不能自控。
而此时,树下的人一下又一下抛掷着手里的东西,抛起复落下,穿行在花叶间,沙沙作响。
突然,一枚泛着铃音的绣球轻撞在梨树的枝梢上,带着那本就未绑紧的玉佩一晃……
玉佩坠落的瞬间,戚玦只感觉自己的视角变了……她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心。
她手心里有一枚冰冰凉凉的墨玉,上头篆刻着古老的纹样,但戚玦却认出来了,那是明月符缺失的部分……是她的玉玦相契合的那部分。
但此时此刻,作为耿月夕的她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只是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姚舒然,还有裴臻和裴澈,看着他们又惊又喜的面庞。
“这是什么?”
“从树上掉下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