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早说了,这棵树是能显灵的!你瞧是不是?”
忽然,梨树响起一阵沙沙声。
她抬头,只听一声稚嫩的惊叫——
耿月夕伸手去接,却见臂弯里,竟躺了个……睡眼惺忪的孩子。
“这是谁家的孩子?”耿月夕掐着他的脸笑道:“生得真好看。”
却见裴熠醒了,脸颊红红的,挣扎着就要从她身上下来。
耿月夕放他落地,拎着玉佩问他:“这是你的吗?”
裴熠接过,手忙脚乱背起竹篓就要逃离。
可刚跑了几步,他又折返回来,把玉佩塞回耿月夕手里。
他揪着衣摆忸怩着,红着脸闷闷道:“送给你……”
而后,他光着脚转身就跑。
看着裴熠小小的背影,戚玦莞尔。
原来那么早之前,他们就有过一面之缘啊……
不知不觉,周遭的场景逐渐化为雪白的梨花,风过而散……
……
等戚玦再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站在寒风瑟瑟的高台上。
“……麟台?”
她低低喃了声,只觉自己手心冰凉,她低头,手心里竟攥着一块雕刻着古老纹样的墨玉。
而她的胸口有一个血洞子,正吧嗒吧嗒滴着血,低落在墨玉上。
骤然……戚玦心口一紧,那墨玉似乎和什么产生了连接。
她只觉一阵头晕眼花,根本睁不开双眼。
直到周围变得滚烫,耳畔尽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她睁眼,只见漫天火光中,一个女子对着她竭声嘶吼:“环儿不要出来!”
突然,她愣住,只见那女子的脖颈横亘着伤痕,口中鲜血喷涌。
女子睁着眼倒在地上。
而身后,那个手持利刃的人,居然是……何恭平。
伴随着焦灼的大火,所有的一切被吞噬逐,戚玦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寂静无声……
直到一点光亮刺破周遭黑暗,远处有金光乍现。
她只看见她的玉玦逐渐融成了玉环,又于裴熠予她的那一块融为一体。
暗淡的墨玉逐渐澄明,竟带着淡淡清晖,宛若明月。
戚玦愣愣看着,只觉此时此刻,心也安静了下来……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不知不觉,明月符的光辉愈发明亮,直到彻底驱散所有黑暗……
戚玦蓦然睁眼。
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她迷茫地看着凌乱稻草上跳动的飞虫,酸涩腐臭的味道钻进鼻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醒了。
她手心生疼,发现自己竟又攥着玉玦睡着了,手心被割出深深的红痕。
戚玦的意识缓缓恢复。
所以,她能从耿月夕变成戚玦,能有这么一遭起死回生,是因为明月符吗?
裴熠给她的那枚玉佩,是他给她的一段缘法,前世的匆匆一面,也促就了今生的相遇。
“原来是你把我送来的……”
她看着那玉玦,瞬间,泪如雨下。
“裴熠。”她低低道:“我会活着的,你给我的命,我会好好活下去,至少,要替你痛痛快快杀了李子桀……”
她支着身子,艰难爬起来,心口犹是疼痛不止。
深深呼了口气,她昂首,高高的铁窗漏进些许光来……似乎外面是晴天。
她喉咙已经干得生裂,难受得要命,此刻只想去找些水喝。
一回头,却见戚玫她们几个正目不转睛盯着她。
戚玦一惊:“你们……怎么了?”
戚瑶挑眉:“没怎么,太吵了睡不着。”
戚玦没明白,不语。
却见戚瑶翻了个白眼:“戚玦你真行,整整一夜你都在呓语。”
想到自己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她心里咯噔一声:“我……说什么了?”
戚瑶冷笑:“你至于喊一晚上端郡王的名字吗?”
第199章 临仙楼
眉郡。
即便地处南境,眉江上的江风在冬日里,犹是冷得似要钻人骨头一般。
江畔,临仙楼的厢房中碳火充足。
白萱萱推门而入,几个小丫鬟行了礼将她迎进去:“奴婢们给小裴公子服了几天的药,碳火更是一刻也不敢停,大夫来看了几日了,今日早上对他说话的时候,才勉强有一点点反应。”
白萱萱眉目间忧色不减,她撩起床帏,只见床上,裴熠唇色煞白,双眼紧闭,眼珠飞快转动,口中似乎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可她听到的只有紊乱的气息。
看着他细汗密布的模样,似乎在承受强烈的痛苦。
“伤口如何了?”
小丫鬟道:“大夫瞧了,说是伤口已经不渗血了,小裴公子在江水里泡了那么久,伤口又深及脏腑,能挺过来已是万幸。”
而此时,裴熠的喘息声愈发粗重,不知梦到了什么,口中喃喃不止。
白萱萱皱眉,她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来。
“都别吵。”她吩咐伺候的丫鬟们。
几个小丫鬟大气不敢出,白萱萱仔细听着那声音,终于依稀可以辨明他说的是什么了。
“阿玦……”
“阿玦?”白萱萱重复了一遍,想了想:“环儿?”
片刻愣神后,她叹息,摇了摇头。
只听裴熠又唤了几声,一声比一声清晰。
他的手指也随之攥紧了被衿,在愈发急促的呼吸下,他猝然倒吸一口凉气——
“……阿玦!”
裴熠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隙。
似因为光线刺眼,他眉皱着,看着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
他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是他与阿玦相遇相知的一切,隐约间,他似又回到了在宁无峰上的稚子时光。
他梦到了连他自己都早已经遗忘的事,那些因为年幼而逐渐模糊的记忆,在梦中清晰无比。
他在梦里遇到了一个人,那女子分明长着一张陌生的脸,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执拗地相信那就是阿玦。
再后来,一切混沌,他又看到那女子一袭红衣独坠高台。
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却拼了命想要拉住她,可他们之间就像是隔了天堑一般,无论他如何去追,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也没能将她拥入怀中。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一定是阿玦,一定是。
再后来,他便惊醒了。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他不知道。
只觉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身体的疼痛再也无法忽视,五脏六腑都撕扯般疼痛。
缓缓抬起干涩的眼皮,却见自己正躺在极其陌生的地方,带着脂粉气的粉色帷帐轻轻拂动。
白萱萱就这么看着裴熠,只见他虽睁眼了,却似乎没有完全清醒过来,静静躺了许久,周围的几个小丫鬟也屏息凝神看了许久,具是紧张不已。
直到他的眼珠动了动,幽幽转向床边的人。
“小裴公子可听得清我说话?”白萱萱轻声道。
愣了片刻,裴熠的意识终于一点点恢复,想起戚玦对他说过的话,他苍白干裂的嘴动了动,气若游丝地唤了声:“萱姨……”
白萱萱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是真的醒了。
“你们先退下吧。”
几个小丫头低头:“是。”
待人都退下后,裴熠用气息道:“我怎会在此处……”
换回了旧衣的白萱萱,也不再故作粗鄙,一举一动皆是一别当初的优雅。
她微微一叹:“几日前夜间,我楼里的花娘说,在眉江上发现个人,便让几个小厮去捞上来,刚捞上来的时候,连脉搏都极其微弱,大夫来了几拨,都说是无力回天,不过殿下争气,竟硬生生撑过来了。”
“多谢萱姨救命之恩。”裴熠道:“只是我此刻不能起身道谢,抱歉。”
“躺着就好,萱姨心领了,大夫说了,殿下现在还是不能活动,以免拉扯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