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他还能听见戚玦的抱怨声。
“歪了,还差一点。”
“不行不行,再试试……”
“你发晚了,到手的野鸭子都飞了!”
“试试那棵树,那棵树也行!”
终于,一箭穿过江面牢牢扎进江边的一棵树,戚玦面露喜色:“虽只中了静物,但好歹说明咱们这样还是可行的。”
裴熠低头看她:“多练几次,下回定能打中活物。”
只是,戚玦不免又黯然起来,原先分明是她最擅长的事情,现在却要裴熠帮忙才能做,看着手里的弓,她觉得没意思得很,懊恼着把弓塞进裴熠手里:“没什么用,上战场的时候总不能把你捆马背上带去。”
想到这里,就连江上的景看着都没意思起来。
戚玦回身想进船舱,却忽觉手臂一紧,她回头,只见裴熠伸手拉住了她。
“做什么?”她恹恹道。
可裴熠却瞥了瞥周遭,然后一脸鬼鬼祟祟地拉着她的双手,让她退到船舱边,直到她的背抵在船上。
她登时瞪大双眼:“想干嘛?”
“亲一下。”
裴熠的直言不讳并没有让戚玦的震惊有所缓解,她咬着后槽牙低声道:“青天白日的,你别发疯!”
“就一下,当我求你。”
饶是他的眼神真挚无比,戚玦也不想和他一起疯。
“求我也不行,求神仙都没用!晚些再说!不然我……”
话没说完,她的嘴便被裴熠的气息堵上,大胆热烈又猝不及防。
她还试图推开他,手却被他一把握住,放在了他的心口。
“……”
戚玦闷哼了两声,只觉得眼皮发沉,便也沉进着肆无忌惮的亲昵中。
这一吻,亲得她腿软,连呼吸都还是热的。
裴熠意犹未尽般梳理着她被江风吹乱的鬓发。
戚玦拍开了他的手,虽没真生气,但也带了几分愠色:“我问你,好端端的你做什么?若是被人瞧见,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已经被人瞧见了。”裴熠道。
“你说什么?”戚玦怔住。
只见他抬眉看了眼桅杆的方向:“刚才叙白一直在那。”
“你有毛病吧?”戚玦毫不犹豫给了他一脚。
她怒气冲冲,转身进了船舱。
裴熠穷追不舍,声音里反倒带了几分委屈:“还不是他觊觎你?”
戚玦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的时候差点又和裴熠撞上。
戚玦无解地眨眨眼,百思不得其解:“你胡说什么???”
“他就是觊觎你!方才我大老远就看到他在旁盯着你,含羞带笑,踌躇不前,我们练了那么久箭他都舍不得走……可谓其心可诛!我定不能让他如愿!”
裴熠愈发委屈,戚玦愈发扭曲。
二人面面相觑,哑然须臾,她终于蹦出句囫囵话:“就……就算有人觊觎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是入你裴家玉牒了还是与你写合婚庚帖了?”
“我也觊觎你。”他答得当机立断。
“……”戚玦又一次沉默。
……
到眉郡的时候,已经是四月末。
从眉郡乘舟西行到越州最近,但眉郡的守备也是最严密的。
此处有国防要隘关津,眉郡上上下下的兵防都万分严谨,更有关津军驻守,这也是为何越州一直没能吞并眉郡。
兵马司的人查了船,直到深夜,他们才得以悄悄坐上马车。
他们的船若是就这么直接从眉郡开到越州,关津的人定然会把他们杀得灰都不剩,越州也不会轻易迎他们进去。
眼下他们要找个安顿之处,等待越州的人前来接应。
只是这么多人,能安顿在哪里呢?
戚玦疑惑之际,马车驶入一间院子,外头颜汝良的声音响起:“都出来吧,此处安全。”
下车的瞬间,戚玦愣在原地。
“这里是……临仙楼?”
戚玫晕船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她挽着戚玦,下巴架在戚玦肩膀上,有气无力:“怎么会是这里?”
颜汝良却只是慢悠悠伸了个懒腰:“此处能吃饱喝足睡好觉,知道这些就够了,别问那么多。”
跟着他走进临仙楼顶层,这里的侍女早已经等候在此,将他们的行囊接过,带进各自的屋中。
戚玫实在顶不住了,被搀着进屋休息。
戚玦却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她追上刚准备进屋的颜汝良,道:“颜公子留步。”
裴熠也亦步亦趋跟了过来。颜汝良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怎么了?可有哪里招待不周?”
想了想,她问:“临仙楼也是……玄狐的产业?”
“是。”颜汝良眉头一挑,并没有打算隐瞒。
“那白姨……”
戚玦话音未落,回廊转角处,便有一道身影款款而来:“环儿。”
循声看去,正是身姿窈窕,气度出尘的白萱萱。
“白姨!”久别重逢,戚玦眉目一舒。
却见白萱萱朝颜汝良作揖行礼:“公子大驾,属下未能远迎,公子见谅。”
颜汝良倚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不妨事,我也乏了,便不耽误你们叙旧了。”
说罢,他进了屋,关门前还还冲戚玦裴熠二人挥了挥手:“二位晚安。”
第224章 城防图
于是乎,三人一同进了戚玦屋中,遣退四下,白萱萱才终于解释了这一切:“临仙楼幕后的东家一直都是玄狐,临仙楼也一直是玄狐搜集消息的众多来源之一,但其实,临仙楼中知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唯有几个玄狐主的心腹罢了,像敏儿,她就不知道。”
“白姨当初获救,可否与玄狐有关?”裴熠问道。
白萱萱点头,双眸微微抬着,似在回忆往事:“我被敏儿从水里捞出来时,只剩下一口气了,她求着楼里的妈妈救我,可……谁会为了我一个将死之人费心思呢?但是,上一任玄狐主认出了我,是他让大夫救了我足足一个月,才将我的性命拉回来。”
“上一任玄狐主?”戚玦不解:“他为何要如此为之?”
“因为我是白萱萱,是裴子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寻找的白萱萱,如果能把我送回盛京,会很值钱。”她说话时,似乎已经释然,眼中并未见多少悲怆,只是叙叙道来。
“我不想回去,便祈求玄狐主,若能替我隐瞒身份,我今生今世愿为他所用,他答应了。”白萱萱说完,只舒缓一笑:“并无太多惊心动魄,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听起来仍是有些沉重……这句仅此而已,是白萱萱为她自己选择的后半生。
白萱萱并未在戚玦屋中停留太久,作别前,她嘱咐道:“白姨说过,不管发生什么,环儿永远是白姨的环儿,临仙楼这个地方,环儿只当是自己家,白姨虽没什么本事,但招待好环儿还是能够的。”
又看了眼裴熠,颇为欣慰地莞尔一笑:“舟车劳顿辛苦,你们也早些歇息。”
说罢,便掩门离去了。
白萱萱一离开,屋里便又只剩下他们二人,因着上回裴熠的孟浪,戚玦这大半个月都不曾让他近身,此刻也难免阴阳怪气:“你还在这做什么?还不回你自己屋去?”
裴熠笑了笑,耍赖一般坐了下来:“我不走,想和阿玦聊聊。”
“聊什么?”
他托腮想了想:“自然是从风花雪月聊到花天酒地,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什么都成,总之,阿玦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眨巴着眼卖弄无辜,拽着戚玦的手指晃了晃,妄图博得她几分心软,却被无情甩开。
“正经些,我刚好有事问你。”
裴熠登时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姿态:“阿玦你说。”
戚玦坐下,道:“有了虎符和诏书,越王那边还要多久能打入盛京?”
说到这件事,裴熠终于收起玩笑的心思,须臾思索后,他摇了摇头:“不会太快。”
“怎么说?”
“乐州久攻不下,眉郡城防严密,这两个地方又都是东进的必经之路,且驻军都是李子桀的人。即便我们有虎符和诏书,也得有人听令于虎符和诏书才行,这两个地方,仍旧只能强攻,不能招安,可偏偏,强攻又太难。”
戚玦烦闷地叹了口气,片刻后,她灵光一闪:“乐州我或许没办法,但若要拿下眉郡,或许我有个主意。”
“什么?”
却见戚玦莞尔一笑:“你忘了?我爹是潢州兵马司前指挥使。”
裴熠面露喜色:“阿玦的意思是,戚府?”
“对。”她道:“我爹在关津驻守那么多年,眉郡的兵防他了如指掌,我就不信他的遗物中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若是我们能取来这些东西,或许能拼凑出一份眉郡兵防图。”
说罢,又轻轻唉了声:“可惜咱们这次是秘密回来的,不然便可以光明正大回去取了。”
“这个简单。”裴熠说着便要起身:“我去就好了。”
“哎你急什么?”戚玦还想叫住他。
裴熠却见缝插针地捧着她的脸,在她还不及反应之际,就飞速在她脸上啄了一口,然后翻窗离去,跑得飞快。
……
等到裴熠回来时,戚玦仍未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