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珑没有否认,只是低着头,细声细语道:“我哪里有那般娇贵?”
“当然有!”戚珞眉飞色舞:“都说咱们二姐夫形貌过人,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多的是对他有意的姑娘,可二姐夫独独对咱们二姐念念不忘,依我看,二姐夫心里,二姐就是这普天之下最娇贵的珍宝!”
另一边,戚玫绣得专心,埋着头,全然没注意到鬓边那朵白菊顺着发丝滑落下来,落在那嫁衣上。
戚玦一愣,抬头和戚玫身边的小塘对视了一眼,小塘便趁无人注意,借着收拾丝线,悄悄捡起那朵花收进袖口。
正此时,忽听屋外的风雪声中夹杂着嘈杂。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行色匆忙的厉妈妈。
连戚玫也被这动静引得从刺绣中抽身,几人俱望着厉妈妈。
“怎么了?”戚玦问。
她依旧板着一张脸,道:“姑娘……将军回来了!”
几人又惊又喜,戚玫当即就搁下手头的活跑出去,小塘见状拿着件厚衣裳便追着送上去。
但戚玦心中却觉不妙。
关津并未传来胜仗的消息,但戚卓却回来了。
来不及多想,戚玦披了件袄子跟了出去。
……
跑到大门的时候,戚玦的头上已经落满了雪。
戚家人都到了,显然都是匆匆来的,一个个巴望着大门的方向。
雪没停,一群人便这么默不作声挨着,直到从敞开的大门里,看到由远及近的人群。
“爹回来了!”戚玉珩喊了一嗓子。
戚玦眺望那个方向,眉头确实愈皱愈深。
那些人行色匆匆,没有叮当作响的凯旋之音,没有胜仗后的欢呼,甚至可以看到来的人并不多。
太安静了。
如果梁国真的打了败仗,齐人只怕已经破城,不会这般风平浪静。
但若是打赢了,又怎会似这般死寂?
戚玦注意到了让人极其不安的一点:戚卓没有骑马,而是坐着一辆马车回来的。
马车停在戚府门口,整个队伍里,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驾车的人是叙白,他一脸风尘仆仆,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叙白,将军呢……”便是顾新眉也已经意识到不对,面色大变。
却见叙白撩起车帘,里面伸出一只佩着护腕的手来。
“怎么回事?”顾新眉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
幸而,戚卓下车的时候是自己下的。
顾新眉松了口气。
戚卓的铠甲外面,厚厚地裹了件斗篷。
几月不见,他苍老了不少,分明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在几个月内两鬓斑白。
顾新眉见状,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戚卓笑了笑,嘴唇有些苍白:“夫人莫哭,这么大风雪,带着孩子们先进屋去。”
“爹……”戚玫是个撒娇惯了的,见状,哭哭啼啼走上前去:“玫儿好想你。”
“长高了。”戚卓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知是不是错觉,戚玦感觉有一瞬间,他眼中似有若无地泛起了泪。
被簇拥着,戚卓往家里走去。
见戚卓回来,大家都高兴得很,戚珞已经张罗着今晚要吃一顿羊肉火锅,再取一坛好酒,好暖暖身子。
跟在他身后,戚玦看见他留下的一串脚印,比身边叙白的脚印格外深些。
她愕然地看着戚卓如常的背影,身上却是蹿起一阵寒意……
忽然,戚卓转身,唤了声:“环儿。”
她堪堪回过神来:“爹。”
和戚卓疲惫的眼神对视上,她试图从中找到哪怕半分转机。
却见他无奈地笑了笑:“到松鹤堂来,爹有话和你说。”
戚玦愣着,点头:“是……”
戚卓把手从叙白身上抬起,伸向戚玦,她赶紧上前搀着他。
她的手可以感觉到戚卓的身子在不受控制地抖。
她侧目看着戚卓的脸,方觉他嘴唇已然乌青。
可怕的猜想油然而生……
而刚有怨言的顾新眉,却是被叙白挡在了身后。
……
松鹤堂,空无一人。
戚玦转身关上门的刹那,戚卓便猝不及防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67章 生而为谎
“爹!”
戚玦蹲下身去扶:“爹你怎么了!”
却见戚卓勉强用一只手撑住,他俯在地上,止不住地呕血,早已虚脱的身体因为剧烈呕血而颤抖。
“我去叫大夫!”
戚玦起身,手却被戚卓拉住:“不必了!”
不必了?不必了……
戚玦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还是不敢相信……怎么会?
戚卓缓了缓,喘着粗气:“环儿……扶我坐着。”
戚玦依言,把他搀扶着坐到椅子上。
他嘴上带着鲜血,却是淡淡笑了:“环儿别哭。”
戚玦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下。
“爹的时间不多,有些要紧的话要……要交代给你……”戚卓的每一句话都格外艰难。
说罢,他抬手:“你的护心玉……拿出来。”
戚玦一愣,在脖颈间摸索一阵,从怀间摸出那块用红绳吊着的玉玦。
她递给了戚卓,戚卓带血的手接过,摩挲着崎岖的纹样。
“环儿可还记得……麟台之约的契书?”他问。
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戚玦点头。
戚卓道:“传闻……周陵的位置就记载在两姓缔约的明月符上,而明月符早就……和梅氏后人一起没了踪迹。”
看着那块玉玦,戚玦生出一个猜想……惊愕间,她看着戚卓。
却见戚卓叹了口气,缓缓道:“明月符被一分为二,却鲜有人知道,明月符其实是被分成了一副同心玉……”
所谓同心玉,便是将一枚完整的圆形玉料,分割为一枚圆环和一枚圆形玉璧。
“梅氏持玉环,而周氏持玉璧,意指同心同德,梅氏世代襄助周氏……待合二为一便可以调动大周兵马……”
戚玦声音有些颤抖:“所以这个玉玦就是……”
戚卓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道:“当年大周亡,先祖梅朔和凌朝叛军同归于尽,剩余的梅氏子孙带着玉环回到梅郡,改姓为......戚,自此隐姓埋名……”
戚玦的脑中嗡嗡作响......戚氏就是梅氏,她此时此刻身上就流着数百年前梅氏的血......
这么多人苦寻无果,传说中可以改天换地的东西,居然,就这么一直堂而皇之戴在她身上......
在戚玦的震惊中,戚卓摘下拇指上随身携带多年的玉扳指,戚玦颤抖着接过。
这般细看之下,才注意到上面镶嵌的墨玉,成色竟和玉玦无比相似,纹样更是堪称严丝合缝。
“当年,觊觎明月符的人找到了眉郡……我便将玉环割下一块,制成这扳指,剩下的玉玦……便藏在你那里……”
可当初分明是温敏儿一气之下砸了玉环,才至环缺成玦,怎么会!
……所以,戚卓和温敏儿分开是计划好的,所谓决裂不过是作一出戏?
所以并非戚卓不能认回她,而是要用她藏明月符?
看着戚卓垂垂将死的模样,戚玦一阵森寒:“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娘的死是因为明月符?对吗?”
戚卓一愣:“环儿……”
“我娘知道吗?”
戚玦压抑着声音,那部分戚玦的身体带来的痛楚,让她的质问声带着无法控制的哽咽。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属于到这副身体原主的痛苦。
“对不起……”戚卓抬头看着她:“环儿,是爹对不起你们母女……可明月符现世,只怕天下大乱,爹不得不谨慎,你纵然恨我,也先听爹交代完最后几句话……可好?”
理智告诉戚玦,这件事关系重大。
她抹了把眼泪,咬牙让自己清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