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速度很快,从后门一路逃走,穿过小巷,“呼”地出现在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起先并没有立刻引起行人的注意,可众衙役追来的动静却惹了他们注意,纷纷往这一瞧,却看见了一个一身黄毛的怪物,疯了一样在街上跑。
很快就有人惊声尖叫了起来。
随即街道大乱。
跑的跑,躲的躲,吓得瘫软在地的,惊得哇哇大哭的,更有甚至还拿起手里的家伙去追打怪物。
闫春妮的身上被砸了好几块石头,血渗透皮毛而出,可她却癫狂地大笑着奔跑。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飞鱼一边朝同样开始疯狂的百姓喊“住手”,一边奔向闫春妮。
前方忽然传来呵斥声,随即便是马儿被惊吓的嘶鸣声。
喧闹的街道似乎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胆!谁敢冲撞天音郡主!”
闫春妮被侍卫死死抓住,她仰头看向那坐在轿子上的人,听见侍卫喊她郡主,又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
很快林飞鱼追了过来,喘气说道:“郡主见谅,这是我们刚从卧龙县带回来的可怜妇人,冲撞了您请您饶恕她。”
轿子上的天音郡主轻垂眉眼,低头看着那浑身长毛的怪物,说道:“她是人是鬼?”
“人。”林飞鱼说道,“只是遭了歹人行采生折割之法,落了如此下场。”
“哦……”郡主说道,“也是个可怜人,过去吧。”
“啊啊啊!”侍卫刚松手,闫春妮又怪叫起来,再次跪地,将脑袋磕得砰砰作响,额头都磕出了一个血色凹处。
赶来的衙役想将她搀扶起,可闫春妮再次挣脱他们,冲向百姓。
恰好那边站了个孩童,她一股脑撞了过去,差点没将孩子顶飞。
孩子又痛又惊,大声哭了起来。
“你这妖怪伤我孩子!”年轻的父亲刚修整好坪地,下意识扬起手中铲子,朝闫春妮砸去。
一铲落下,血溅当场。
闫春妮倒地不起。
众人一阵沉寂,片刻,尖锐声响,围看的众人立刻逃散。
那年轻的父亲自知闯了大祸,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吓得失了魂:“我、我不是故意的……郡主饶命……饶命啊……”
郡主面色无惧,也没有理会他的哀求。
林飞鱼扶起闫春妮,她的瞳孔迅速扩散着,缓缓伸手,掌中残留的图纸悄然落地。
她仿佛清醒了过来,眼里是不甘心,是懊悔,是绝望……
“你别死!”林飞鱼大受打击,她抱着脑袋上血流不止的老妪,拚命用衣摆给她摁住血洞,“你认识宋临安是不是!你知道貔貅黄玉的事对不对!”
在她年少时出现的唯一让她觉得世间尚有日光的少年,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可他去的很蹊跷。
明明身体不至于孱弱到那种地步。
却突然一病不起。
她有怀疑过,是不是有人投毒,尤其是村子里那些总是欺负他的混子。
可她偶然听混子们失落地说“早知他短命,就不欺负他了”。
或许真是得了重疾吧。
日子久了,她也就淡忘了宋临安的死。
但如今貔貅黄玉重现,竟有个奇怪老妪认识,她太想知道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但此刻闫春妮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喉咙似梗了血,堵住了她的咿咿呀呀。
她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这广阔天穹。
蓝天有云,还有风。
却都虚无得很。
——她后悔了。
程聿好一会才跑过来,一见这混乱局面,愣了愣。
林飞鱼看着他,已不知该说什么,许久说道:“她死了。”
第67章 寻工匠
闫春妮的死打击得林飞鱼措手不及,本以为只是个采生折割的案子……
可她认得貔貅玉佩,那是宋临安从小挂到大的东西,她怎么会认得?
林飞鱼想了一晚,等天灰濛濛亮时,便起身去衙门找程聿。
晨风微凉,街道上卖早点的商贩已经早早摆摊了。
街上一片烟火气,林飞鱼却无暇驻足。
程聿好似料到她会来,早早就起来了。
她来时他正在院子里浇花,见她来了就问道:“昨晚没有歇好?你的脸色不太好。”
林飞鱼摸摸脸,说道:“是没怎么睡,在想闫春妮的事。”
她叹道,“可怜的老婆婆,经受了非人折磨,又死得这样凄惨。”
“事到如今,只能说她这般是逃离了苦难火海了。”程聿说道,“半夜时衙役敲门,说她的身世已经查到了。”
林飞鱼忙说道:“师爷快说。”
程聿说道:“她的确是土生土长的麒麟县人,住在东门一侧。母亲是稳婆,自幼家贫,后嫁人生子,也做了稳婆。
在二十多年前她外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如今衙役过去询问时,其亲人也是在她失踪后第一次得知她的消息,原先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稳婆?突然失踪?”林飞鱼问道,“他的家人找过她么?”
“找过,闫春妮性格敦厚,敬夫爱子,大家都觉得她不会做出抛夫弃子的事。可找了几年没有一点消息,就作罢了。后来其夫续弦,又生孩子,这事就完全被淡忘了。”
林飞鱼若有所思:“都以为不会离家的人却突然离家了……当年有什么苦衷呢?”
如今无人可问,唯一知情的人已经死去。
“若能抓到班主,或许能问出个一二。”
林飞鱼又问道:“她家里有人要来收尸么?”
程聿说道:“其子说不收,也未必真是他的母亲,让我们自行处置。”
说未必是生母,可程聿回想起其子挣扎的神情……
心想或许只是不愿消失多年的母亲来打扰他如今安稳的生活罢了。
他倒能理解他的苦衷和迟疑。
但闫春妮着实可怜。
林飞鱼百般挣扎下,终于说道:“闫春妮认识貔貅玉佩,那玉佩是宋临安从小就戴在身上的。我想回村里,找找宋寡妇,问问宋临安的事。”
“你……不怕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她对父母的恐惧,害怕那个深渊,如今她竟说要回去,这让他很意外。
她变得不同了。
愈发的勇敢。
“是,我之前抗拒是因为我害怕,可如今我更想知道这些案件的关联还有宋临安真正的死因。”
林飞鱼额有冷汗,镇定说道,“宋临安当年死的也很蹊跷,一夜病重,很快就去世了。可他的身体虽然不太好,但并不算是要命的事啊。”
“嗯……”程聿又说道,“你定好什么时日了,我和你去。”
既意外又在意料之内,林飞鱼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程聿又说道:“我想让十四再将貔貅玉佩画得再仔细一些,让工匠雕刻出来。一来你若回乡问,也好问清楚;二来也可以拿到县里问问别人。”
“十四醒来见不着我估摸也会来衙门,师爷等会。”
“好。”程聿说道,“你一宿没睡,肯定也没用早饭,去厨房里找厨娘拿点吃的吧。”
林飞鱼点点头,无心吃饭,但总归要吃点东西的。
十四果然很快就来了衙门,听程聿说了后便提笔飞快重新画了一幅。
随后程聿就带着画去了玉器铺子寻能工巧匠了。
可到了那掌柜却说道:“铺子里没有师傅得空。”
见他要去别处,他又说道,“别处也没,县里统共就七八个会做玉的工匠,都忙活去了。”
林飞鱼好奇问道:“去忙什么了?就没一个得空的?”
掌柜说道:“是啊,那郡主要给安王爷造个墓,都是玉石为材。那柱子是玉,墓地是玉,墓碑是玉,连守在坟墓前的祥瑞神兽都要用玉打造。”说着他又流露出了羡慕,“不愧是皇族啊,有钱得很。”
“所以我若要打一个小玉佩,还要去跟郡主借人?”
“对头。”
程聿无法,跟他道了谢。
从铺子里出来,林飞鱼说道:“真要去跟郡主借人吗?”
程聿看看手中图纸,又闪过那一块块黄玉碎片,说道:“公主看起来面冷,但并不是心冷之人,我去问问。若能还原玉佩,你回乡后也更好打听。”
他正要去,小石头就跑了过来,说道:“师爷我总算找到你了!那杂技班的班主抓着了,他逃到我们县来了,刚好被我碰见,您快回去吧。”
程聿大喜:“好。”
他问道,“飞鱼你是回衙门还是去郡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