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女儿突觉得有些犯困,想先回去休息。”,孟令安咽下心中所想,神色坦然道。
周氏自然未作她想,“好。”
西郊的马球会高夫人有意带宁离出席,宁离乘了高氏的马车来到了西郊马球场,一路上高氏有意问孟岁檀后来可有为难她。
“阿娘知道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切莫因为阿娘叫你在孟府难过,皎皎,若是有什么难受的事不要憋在心里。”,高氏温和的笑着,眉眼俱是心疼和慈爱,她大约也是瞧了出来,宁离在孟府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你放心,阿娘定会想法子把你接回来的。”,高氏说着竟有些垂泪,她当初自私的离开,实在也是活不下去了,孟府比跟着她好,起码衣食无忧,谁曾想到她的皎皎寄人篱下,那些都是假象。
待二人来到马场,高氏便掖了掖眼角,强打起笑意指着门前候着的三人:“那便是你宿朗弟弟,另一位是你弟弟妹妹的兄长,宿谦。”
“阿朗,泱泱。”,高氏提高了些声线,三人闻声回首,宿泱见了宁离很兴奋,跳起来同她打招呼,宿朗却板着一张脸,小小年纪像个老古板,面容与高氏相似,他与宿泱是双生子,性子却不大一样。
“阿朗,快叫阿姊。”,高氏期盼着说。
宿朗眉眼沉沉,抿着嘴淡淡拱手,却并未打算开口叫阿姊,宁离笑意淡了些,视线扫过宿朗的面容,瞧出了敌意和不喜。
高氏有些挂不住脸,打着圆场说:“皎皎你别在意,三郎这个年纪就是一身逆骨,多熟悉熟悉便好了。”
宁离倒是不怎么在意,换位思考,任她对突然冒出来的阿姊来分走母亲的关注,表现的恐怕比他还要直白。
她善解人意笑笑:“无妨。”,她注意到身侧站着一位高大的青年,面容温和儒雅,一双笑眼叫人瞧了如沐春风。
“这位是元阳伯世子,是泱泱和阿朗的兄长。”,宿谦笑着点了点头:“在下宿谦。”
她点了点头,对宿谦的善意有些局促,却见宿谦单掌摁在宿朗的肩膀处,不在乎高氏还在场,面容虽笑意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道:“见到阿姊不叫人,还有没有规矩了。”
乍然间,他的身影似是与那道华美的身影重合,宁离一时怔然。
宿朗不怕高氏,却怕这个素来说一不二的大哥,他乖乖的垂下头:“阿姊。”
高氏却乐得看宿谦管教自己儿子,元阳伯府的规矩便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叫自己儿子越过宿谦去,宿谦有才能,安分守己,宿谦兴许会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帮衬着他们,兴风作浪,后院儿那么多妾室,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她的位置。
宿谦自然感受到宁离直白的视线,但他并未觉得冒犯,反而温和的朝她笑笑,又对高氏说:“时辰不早了,母亲该进去了。”
高氏笑盈盈的应了下来,四人正要往场内走,恰逢一辆极为高调的马车驶来,马车停在不远处,高氏好奇:“那是谢阁老家的马车罢。”
几人视线看了过去,谢妙瑛被扶着下了马车,遥遥向这边儿屈膝行了一礼,举手投足间挑不出错儿,高氏淡笑着点了点头。
浅叹:“孟氏和谢氏联姻众人颇为乐道,孟大人青年才俊,也只有谢娘子的家世才能与之相配,有了这门亲事,日后孟大人的仕途怕是会更上一层楼。”
“且有谢娘子当皎皎的的嫂子我也放心些。”,谢妙瑛性子出了名的好,她自己的身份受宗妇诟病,没人瞧得上她,这些年受了不少白眼,唯独谢妙瑛教养甚好,见了她并没有像旁人一般摆脸色。
宁离面上应和着高氏,心里却腹诽了半天,上次在孟府红口白牙的污蔑她她可是很记仇的,但是高氏说的也有理,二人确实是般配的,宁离心里酸成了梅子,面上笑意也装不出来。
这么想着,谢妙瑛已经走近了,笑意盈盈:“元阳伯夫人、世子安好。”,高氏有些受宠若惊,宿谦微微颔首。
“宁表妹可是憋坏了吧,闭门思过几日出不得门,今日马球会好好松快松快。”,谢妙瑛宛如一个贴心的阿姊,亲昵的的说。
高氏有些诧异的看着宁离,满肚子的疑惑,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闭门思过了。
“谢姑娘这话是何意,皎皎怎么好端端的……”,高氏有些急切的问。
宁离了然,她没戳破谢妙瑛的行径,悠然放纵了她继续说下去,谢妙瑛装作说漏嘴的模样,打着哈哈:“不是什么大事,宁表妹也是莽撞活泼的紧,孟老太太寿辰,宁表妹许是着急,想讨老太太欢心,便仿徐老的画来,妙瑛一时没刹住,便不小心说了出来,此事我也有问题,宁表妹可莫要怪阿姊。”
高氏吃惊的看着宁离,谢妙瑛垂下眼眸,遮掩了得意,谁知下一瞬高氏就说:“就因为这事便叫你闭门思过?你本就师传徐老,为何不说。”
谢妙瑛笑意顿时僵在了唇角。
第10章
高氏忿忿不平,刚想说什么又顾及谢妙瑛在场闭了嘴,但还是忍不住道:“多亏谢娘子同我说了此事,谢娘子有所不知,皎皎的父亲便是徐老关门弟子,皎皎自小也是被徐老带在身边教出来的,孟府的人不知道,就连他父亲的事也甚少有人知道,不过画院的同僚倒是晓得。”
谢妙瑛怎么也没想到宁离还有这样一层身份,那可是徐老啊,齐朝第一画师,他的关门弟子只收九人,至于弟子的弟子那便不限人数,她三顾茅庐徐老后吃了闭门羹,便转而求其次的求到了徐老的三弟子门下。
她不动声色问:“不知令父是哪一位弟子。”,若是在她师父之下,那她还不算是败,毕竟宁离都不一定被收作弟子。
高氏正要说,宿谦却不动声色道:“时候不早了,母亲,我们该进去了。”
宁离附和:“是啊,谢娘子也赶快进去罢,莫要在这儿打听与你无关的事情了。”,谢妙瑛勉强笑笑:“宁表妹说的哪儿的话,以后总归是一家人。”
高氏再迟钝也觉出不对来了,谢妙瑛离开后她低声问宁离怎么不说出来任由他们误会她,宁离敷衍着说不想叫太多人晓得她的事。
见她神色正常,高氏便没说什么了,宁离侧头低声对宿谦说了句:“多谢。”
宿谦淡淡一笑:“举手之劳。”
围场内贵胄妇人们坐在亭台内,竹帘半垂半掩,岑氏瞧着宁离那小贱人陪在元阳伯夫人身侧,忍不住啐了一句:“攀高枝儿的小蹄子。”
在场的贵女们也好奇的把视线落在了宁离身上,高氏热络的同周围的妇人们寒暄介绍,宿朗坐在宁离的身边,他瞪圆了眼睛压低了声音:“别以为你叫你一声阿姊便真的以为自己是元阳伯府的人了,父亲不会让你进府的。”
宁离有些好笑,在她看来宿朗更像是忽然被夺了母亲的小狼崽,张牙舞爪的,但她可不是吃瘪的性子:“我姓宁,自然不是元阳伯府的人,就算是你父亲想让我进,喏,你知道那人吗?孟岁檀,他也不会允许我进元阳伯府的。”宁离用扇子点了点对面的高大身影。
年岁尚小的少年果然被引起了好奇:“他为何不让你进。”
“可能是怕我被某个小郎君欺负罢。”,宁离意有所指的看着宿朗。
宿朗涨红了脸,憋出一句:“我才不会。”,宿泱也忍不住揶揄他:“但阿兄瞧着就是像欺负阿姊的模样,阿姊你别理她,有兄长在,阿兄才不敢欺负你。”
兄妹二人都不是什么坏性子,只是有些娇纵罢了,看得出高氏把他们养的很好,想到此,宁离忍不住有些黯然。
宿谦适时的递上了一杯热茶:“这儿的果茶不错,酸酸甜甜的,女郎家应该会喜欢。”,宁离忙不迭的用手去接,衣衫上翻露出了腕间的淤青,宿谦瞥见了,不动声色的从袖中拿出了一罐药:“粗通医理,消肿止疼的。”
宁离怔了怔,经他提醒才发觉自己腕间的痕迹,有些尴尬的掩了掩,但宿谦神色正常,没有不好意思,宁离便也接过了药罐:“多谢。”
孟岁檀遥遥隔着竹帘,看着二人有来有回的模样,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岁檀,该你们上场了。”,谢妙瑛的母亲提醒了一句,孟岁檀回过了神儿,同谢妙瑛到旁准备去了。
京城最受人瞩目的郎君和女郎骑着高头大马并列在场上,那郎君身着窄袖织金深蓝长袍,劲瘦的长腿蹬在马蹬上,玄色襻膊系在脖颈处,臂膀结实有力,鞠仗拿在手中仿佛利剑一般。
高挺深邃的眉眼异常专注,华美秾丽,气度斐然,让人望之心生激奋,而谢妙瑛墨发高束,一身海棠色衣裙显得明艳飒飒,迎风而立,她眯了眯眼睛忽然对着元阳伯的席位说:“宁小娘子的画技不俗,不知马球打的如何?”
话音刚落,孟岁檀便侧首蹙起了眉头,就连元阳伯府的几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吆喝弄的一愣。
高氏原本要替宁离说话,却被宁离轻轻地摁住了,她不卑不亢:“恐怕要让谢阿姊失望了,宁离对马球并不甚熟练。”,宁离大大方方的站起了身,遥遥说道。
娇甜的声音引得众人的视线落在了竹帘后那道窈窕身影上,浓墨般的青丝覆住了鬓角两侧,剩余青丝半绾在脑后,一袭素色留仙裙,裙摆层层叠叠绽开,单单站在那儿韵致天成。
没听说过元阳伯府有这样一位妙人儿。
“竟是如此?我闻臻娘说宁表妹的马球得岁檀真传,莫不是三年未打,生疏了不成。”,谢妙瑛轻巧几句便揭开了宁离的身份。
众人恍然,原是孟祭酒府上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表姑娘,一时间对她出现在元阳伯席位上神色各异,窃窃私语。
宁离眼睫轻颤,视线轻轻地右移,谢妙瑛说的没错,她的马球确实是孟岁檀一手教的,只是叫她上场同这二人对峙,宁离真的做不到。
她刚要启唇拒绝身旁忽然上来一道身影,声音清朗:“谢娘子盛情,皎皎自然是拒不得,只是她如今已与生母相认,宿某便是她的阿兄,便叫宿某同皎皎与谢娘子和孟大人一战可好。”
宿谦温润谦和,一席话说的体面有度,轻巧的摘去了宁离身上的异样眼光,还大大方方的接下了挑衅。
高夫人大大的松了口气,一时对宿谦感激不已。
宁离却怔怔的看着身旁的郎君,宿谦回过头笑了笑:“皎皎可愿意?”
宁离收敛了神色,平静地点头:“愿意。”
二人便离席去换了衣裳,孟令臻暗暗啐道:“果然是白眼狼,这么快便认了旁人做阿兄,亏的兄长把她养这么大,到头来同外人沆瀣一气。”
孟岁璟忍无可忍:“行了,这么多人呢,莫要口出秽言。”
孟令臻被他斥责的有些委屈,“到底谁才是你亲妹妹,你总是这般偏心。”
孟岁璟暗自翻了个白眼,他倒是想叫宁离做他妹妹,可惜宁离只想做他嫂子。
宁离换了身烟粉色窄袖衣裙,盘了个高髻,一张瑰丽芳绝的面容全部显露了出来,紧身的马球服衬得她身段儿纤细姣好,蜂腰翘臀,一双长腿跨在马上,英气逼人。
几乎宁离一出场,所有郎君女郎、宗妇的视线都聚在了她身上,眉若烟黛,红润的唇珠像是熟透的莓果一般,浸出了艳红的汁水,谢妙瑛竟隐隐有被压制的趋势。
宿谦和她并肩而行,低声同她商讨战术,宁离抿着唇,乖巧的应和。
孟岁檀眉眼淡淡,视线跟死水一般平静,不动声色凝视着二人的互动。
耳边却仍旧有私语声传来,“原来那便是孟府那位比嫡娘子还受宠的二娘子?长的好美,以前怎的没见过。”
“什么受宠,那是以前了,后来听说是身子不好,被送到寺庙里去了,我听说啊这位小娘子脾气甚是娇纵,兴许孟大人觉着烦了便找了个由头打发了去。”
“啧,可惜了,瞧这小腰,这身段儿,虽说出身不怎么好,不然给在下做个贵妾也是不错的,在下定要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哈哈哈哈。”
不时有下流粗俗的调笑传到了孟岁檀耳中,他眉眼发沉,气势骇然的转身冷冷的瞪着说话之人,那几人身躯一哆嗦,讪讪的闭了嘴。
随着鼓锣的敲响,两队马蹄高高扬起,宁离视线一锐,挥仗而上。
谢妙瑛显然也是马球好手,与宁离对峙丝毫不让,但是宁离花架子颇多,一时踩在马背上挥仗,一时以刁钻的角度腰身躺在马背上挥,翻飞的裙裾下一双长腿跟花儿一般,胸脯颤颤,几乎没人看她技术如何,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姿上。
宿谦配合着她,一时间二人竟然赢了谢妙瑛二人两球。
一场下来,宁离浑身香汗淋漓,发丝濡湿,沾在了滑腻的玉颈旁,胸膛微微起伏间吐气如兰,中场休息时,宿谦率先下了马,顺手扶了一把宁离,他举止有度,并不会过分亲近。
“多谢世子。”,宁离擦了擦汗,许久未动了,她一时有些累。
“别这么见外了,若皎皎不嫌弃,便唤我阿兄好了好了。”,宿谦递给她热茶,笑着说。
宁离接下了茶水,迟疑的唤:“宿谦阿兄。”
谢妙瑛沉沉吐出一口气,有些不大爽快,先前她明里暗里打听过宁离的球技,孟令臻皆说当初孟岁檀教授她球技时宁离便想方设法的偷懒,技法也就是三脚猫功夫罢了,谁知道竟是不容小觑。
反观身边的孟岁檀,一场下来松弛有度,甚至还有些心不在焉,叫谢妙瑛不免有些气愤。
第二场很快便开始了,宿谦的球技不如宁离,谢妙瑛很快便找到了空子,驶出全力一击。
鞠仗擦着宿谦的鬓角滑向他的肩颈,宿谦一闪身堪堪躲开,却仍旧留下了一道血痕。
情急之下,宁离焦声唤:“宿谦阿兄。”
孟岁檀的鞠仗却明显一滞,怔了一瞬,直到谢妙瑛急唤:“孟郎,把球传过来。”
第11章
宿谦安抚的朝宁离一笑:“没事。”,随即蹭了蹭鬓角的一点血迹,“比赛继续罢。”
宁离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叮嘱:“你躲在我身后,我技术好。”
她就是这样,只要对方释放一点善意,宁离就会很容易软化下来,就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内里包裹着柔软的芯子。
宿谦失笑,但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宁离绕至宿谦身前,同谢妙瑛交仗抢球,千钧一发之际,球已经到了她的鞠仗下,却从旁横亘出一道鞠仗,拦住了她,宁离一抬首,孟岁檀轻巧一击,马球以刁钻的角度进了球门。
再之后,似乎张弛有度的孟岁檀有些急切,丝毫不手软的配合着谢妙瑛赢下了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