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忱沉眸看着被逼退叶南容,正要开口让杨秉屹将人带来,袖子被一双手慌乱攥紧。
“快去救他!”凝烟惊恐看着深陷险境的叶南容,脸色煞白。
叶忱却缓缓合上了唇,视线落在凝烟脸上,他还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这般慌乱的神色。
是从灵魂深处迸出,恐惧到了极点,甚至远胜于当初在天明教,他遇险的时候。
见叶忱没有动,凝烟扭头迫切望向他,“快救他啊。”
灼急的话却噤断在喉间,她怔晃看着叶忱,眼底深处的冷漠让她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画面。
脑中甚至蹦出一个让她绝望的念头,他非但不会救他,甚至要杀他。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擦着叶南容的手臂而过,箭头割破皮肉,淌落的血死死刺进凝烟眼里,她眸子里也蕴上一片血红,神色更是变得涣散。
她看见一柄柄利剑直指着落败的叶南容,不是,不是叶南容,是谁?
两个世界的画面在她脑中混乱浮现,冲击着她的神志。
一道阴翳,沉满杀意的声音隔着虚空,如幻如魇的回荡在她耳边,“我今日就要他死,嫣儿休想过去。”
“不要,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凝烟如同被噬住了一般,两眼涣散,只重复着要去到叶南容身边。
叶忱察觉不对,紧揽住她,“烟儿。”
叶南容粗喘着,手捂着伤口,凌厉看着已经跃上船的刺客,还有一部分朝着小船冲去,叶南容眸光一紧,视线紧追过去,却看到凝烟也紧紧望着他,泪流满面,一双眼里全是慌乱。
他心上激动收紧,她是在意他的!
来不及狂喜,眼看此刻已经逼近小船,他对凝烟低吼:“快走!”
死气弥满的宫殿里,他也是这样望过来,让她走,别过来。
凝烟却摇头,挣扎的愈发激烈,眼里除了险境里的叶南容,什么都看不见,“你放开我,放开我!”
无法透气的惊怒将叶忱裹紧,看着凝烟为叶南容不顾危险,甚至一分目光都不再给他,眼里就不掩饰的浮上杀意,却又不得不下令:“去将三公子救下。”
赶来的暗卫立刻跃上夹板,然而已经受了伤的叶南容却是已经不敌,执剑的刺客飞身朝他刺去。
剑身的寒光划进凝烟眼里,催心折肝悲痛的记忆猛地冲进脑海,凝烟心脏被死死揪紧,她不住喘息,如同窒息一般,“不要,不要……”
“赵循!”
一个心里深处的名字冲破喉咙,很轻,却嘶哑。
震撞进叶忱耳中。
叶忱猛然看向她,凝烟此刻已经承受不住悲痛的刺激,晕倒在他怀里。
他一眼不错的攫着她,深眸急剧收缩的同时,竟然带着不该在他情绪里出现的侥幸。
方才,她嘴里唤得什么?
赵循。
叶忱所有的镇定消失殆尽,深眸瞬间翻涌起深寒狠绝的肃杀,还有一抹前所未有的惶恐。
第62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不停坠落的雨水砸在水面上,将整座湖心小楼包裹在蒙蒙的雨幕里,阴黑的天笼罩在头顶,窒息压抑的仿佛怎么也推不开一般。
叶忱剪手站在飞檐下,目光长久无声的注视着水面,周身透着寒意让守在一旁的杨秉屹连大气都不敢喘。
方才赶来的暗卫击退了刺客,三公子却负伤不轻,沈凝烟也受惊过渡一直昏迷不醒。
注意到远处挣脱丫鬟,朝小楼走来的沈凝玉,杨秉屹目光一紧,赶忙过去拦下人,“二姑娘还请先回去。”
连他都没想到,二姑娘会受人唆使,将沈凝烟带去船上,听到了大人与三公子的对话,若不是看在二姑娘是沈凝烟妹妹的份上,恐怕大人都不会放过她。
沈凝玉这时也畏惧叶忱,可自从回来阿姐就一直在昏迷,叶忱一眼都不让她看,她怎么能放心的下。
她被杨秉屹拦着过不去,只能拔高声音冲叶忱喊:“你凭什么不让我看阿姐!”
叶忱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给她,“带走。”
沈凝玉又急又怒,到这一刻,她看清楚了叶忱确确实实绝不是一个良善的人,那些宽和温文都是假装,现在他的伪装没了,又准备对阿姐做什么?难道一辈子不让人见她!
杨秉屹生怕沈凝玉在纠缠下去,叶忱真的会动怒,不得已到:“二姑娘,属下冒犯了。”
说着扣住她的手臂,将人带了下去。
免得她再闯过去,杨秉屹又命两个护卫寸步不离的跟着,才算勉强放下心。
他返回去往小楼走,一个侍卫找到他,低声汇报:“老夫人来传了话,沈老夫人到京城了,这会儿正在叶家,老夫人让六爷尽快带沈姑娘过去。”
“沈老夫人来了?”杨秉屹吃惊的重复了一遍,他怎么也没想到沈老夫人竟然会亲自进京,还是在这个节骨眼。
他顿时焦头烂额,说了声,“我这就去禀报大人”,便加快步子往小楼去。
杨秉屹立刻将事情禀报给叶忱,岂料只听他很淡的说:“我说了,谁都不能见她。”
杨秉屹骇然深吸了一口气,他以为大人只是怪罪沈凝玉,所以不准她见沈凝烟,可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让任何人见,大人莫非是要,关着沈凝烟?
杨秉屹一脸的惊疑,不敢确信。
可叶忱的神色,却告诉他,他是真的这般打算,而非开玩笑。
叶忱一直在反复回想,凝烟昏过去之前唤的那两个字,任由他怎么自欺欺人,也抹不去那两个,真真切切就是赵循。
他握紧背在身后的双手,狰狞浮起的经络,彰显着他此刻的已然失衡的心境,是想起了么?
可竟然连恢复记忆,也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叶南容,是因为见不得他遇险吗?
思绪一翻,嫉妒,慌惧,悲怒,种种情绪便脱困而来,她想起一切,又岂还会乖乖留在他身边。
她只会像方才那样,拼了命了挣扎,就为向叶南容奔去,如前世一样。
横生的戾气让杨秉屹大惊。
叶忱重重一阖眼,试图按下窜动在肺腑内的暴躁,若真如前世那般,他之前所有的功夫心思都成了白废一场。
果然,上天怎么会如此厚待他,不过只是为了让他在以为拥有她的时候,再给他当头一棒。
前世的如同病态的疯魔与困苦侵袭着他,甚至占了上风,若最后还是要到这一步,那他,也只有不择手段。
这时,杨秉屹听到屋内传来声响,打破了叶忱周身那股让他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叶忱自然也听到了,极为短促的一声响,戛断的突兀,似乎不想让人发现。
叶忱睁开眼睛,慢慢收敛起四溢的危险,才推开门走进屋内。
凝烟目光空洞地抱紧着膝头,蜷坐在床上,听到脚步声,茫然抬起目光,在看到叶忱的一瞬,又似惊醒,下意识将自己抱得更紧。
防御的姿态,让叶忱眼眸顿痛。
“烟儿。”
烟儿,还是嫣儿?
叶忱缓缓走向她,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周身的气息更是带着异乎寻常的侵略性,将她裹缠。
窒息感在无形中缠住凝烟,从身躯钻入,直到缠住心脏,她感觉呼吸变得艰难。
看到他朝自己伸来手掌,凝烟惊睁着眼眸往后一躲。
气氛忽然凝固。
叶忱低眸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悬在半空的手这时竟微微颤抖,心里更是尝到了绝望的滋味,他很轻地问:“为什么躲?”
若说过去,叶忱于她如雄鹰,张开羽翼是为了保护他,此刻他就像是一头充满危险的猛兽,羽翼可以是保护,也可以是牢笼。
凝烟僵硬看着他,随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畏惧快藏不住要爬上眼眸,最后涌满眼眶的泪水先一步落下,一滴接一滴。
她死死抿着唇,最终还是似支撑不住般,低低泣语,“我听到你和叶南容说的话了。”
叶忱清戚灰暗的眼里,却因着她的话,划进一抹细微的亮色。
“我以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甚至那么庆幸,还有你在,可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促成,你每次说心疼的时候,到底是真的假的,你是不是只是为了得到?”
凝烟情绪激动的控诉,最后所有声音消失,如同说不下去一般,把脸埋进臂弯,用无力虚脱的声音反问:“你说我为什么躲着你。”
她说完最后一句,身体不停地颤抖,像是在拼命压抑着情绪,可怎么也压不住,只能不断麻木重复的说给叶忱听,“我怎么还能不躲着你,我只能躲着你。”
她紧缩着身子,如同一只被抛弃,寻不到方向,迷失在荒野,孤零零的小兽。
“所以烟儿是对我失望了,才会在船上,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宁愿去叶南容身边。”
以往叶忱绝不会如此尖锐的问这种话,但他现在急需确认一点,就是凝烟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
凝烟的啜泣声停了停,嗓音微颤着说,“船上?我不记得了。”
她扬起泪水斑驳的脸庞,怔怔看着叶忱,似乎才回想起后来的事,眼里急切涌上担忧,又不敢表现得太过心急,踌躇着不确定的问:“叶南容,他怎么样了?”
叶忱沉默不语,目线落在她揪紧着裙摆的双手上,握紧到发白的小手,远比她表现得要慌张不安。
见叶忱不回答,她语无伦次道:“我只记得他受了伤,他现在有没有事?”
叶忱却又问:“后面的事,烟儿不记得了?”
玄黑幽邃的眸子,让人根本看不透在他想什么,凝烟屏住纷乱细碎的呼息,缓慢摇头。
叶忱看了她许久,极轻的开口,“他没事。”
凝烟闭了闭眼,苍白的眉眼间划过一抹松怔,几乎如释重负的呵出一口气。
“所以现在,烟儿心里是只有他了吗?”叶忱声音又轻又淡,近乎缥缈,凝烟心脏狠狠一缩,紧绞出痛意。
叶忱也同样心口生疼,尖锐的痛楚让他平静了一些,弯下腰来与凝烟平视。
他似乎重新变成了叶忱该有的样子,可透骨的占有欲却不松分毫,“烟儿都听到了,我不否认,我对你早有觊觎,对你欲壑难填,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假的,我无时无刻,想的都是怎么让你成为我的,怎么独占你。”
露骨袒述的阴暗,如同一条蛇往凝烟脆弱的心脏里钻。
“不管那个人是叶南容还是谁,我想我都会走到这一步。”
透着暗喻的一句话,似乎只有叶忱自己听得懂,“你应该怨我,应该生我的气,可我都不会放开你,更不会让你回到叶南容身边。”
凝烟在听到叶南容三个字情绪明显波动紧张,“与他无关。”
“无他无关。”叶忱低声反问,似乎不信,“那烟儿为何那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