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又觉得心疼。
她牵起他的左手,关心问道:“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这几天,她按着陶娘教的经络穴位,替他按过几次,也不知道对他掌间的伤势有没有帮助。
云谏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柔软暖意,顿了顿后反手握住,将她拉近了些。
“还是疼。”
他缓缓摩挲着她的手,低声笑道:“迟迟再担待几日。”
粗糙的剑茧蹭磨过肌肤,黎梨不自觉地蜷起了五指。
他的茧子似乎隔着寸寸肌理,远远地蹭得她脸上生出热意。
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余光瞥见他腰侧的佩剑,神思就走远了一瞬。
这几日他捱得辛苦,黎梨心有愧欠,渐渐地就默许了他在夜里推开她房间的花窗。
罗帏之间花香弥漫,她弱不胜力,他大多时候都会心软,但偶尔也有偏执得不肯放手的时候。
前夜里,黎梨几次央求讨饶都不成,委实招架不住了,便上了脾气:“你虽伤了左手,可右手不是还好好的么?”
何苦非要为难她!
云谏应得理所当然:“武官的右手是用来握剑的,忠臣侍君之手,不可以做这样的事。”
黎梨哑然,片刻后想起什么,又恼得推他:“骗子!我记得清楚,揽星楼里你碰我的就是右手!”
“没骗你。”
云谏笑着压下她的动作:“侍你,不就是侍君么?”
黎梨想起他那番荒唐无边的“侍君可以,自渎不行”的话语,实在无法再直视他的佩剑,只得默默移开视线。
可到底还是在意手边的轻颤力度,她慢吞吞地嘱咐了句:“你既伤了手,平日练剑也要小心些才是……”
“好。”云谏好心情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二人柔情蜜意,那边就有人看不下去了。
萧玳冷冷笑了声:“方才对剑的时候,我瞧你改用左手持剑的攻防也做得十分利落啊,不像有伤的样子。”
“怎么一回来见到迟迟,手就开始颤了呢?”
黎梨听言有些诧异:“改用左手持剑?”
她扭头看云谏,后者微低着头,细碎额发覆下阴影,有些看不清神情。
云谏静了一息,开口道:“我……”
“五哥你别胡说!”
他还未多讲,黎梨已经将他拉到了身后,替他打抱不平:“你是不是练剑练得眼睛花了?”
她牵起云谏的手摆了摆,忿忿道:“他的左手都颤成这样了!如何能持剑?”
萧玳不服:“我真的没看错!”
黎梨斩钉截铁:“不可能!”
云谏听着她的袒护,有些怔神地抬头,见她回身晃了晃他的胳膊:“你同他说!”
云谏转眼与萧玳对上视线。
萧玳一脸认真,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那儿刚刚才被他的左手剑震得发麻。
萧玳示意云谏老实说话。
于是云谏一脸老实:“左手还没好,握不住剑的。”
黎梨得了验证,挺起胸膛对萧玳喊道:“听见了吗!”
萧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他指着云谏,简直气得跳脚:“云二!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呢!”
云谏没理他,牵着黎梨就掉头离开。
……他的左手确实好了。
云谏稍微低头,看见自己掌心里的柔荑,五指青葱,蔻丹浅浅,软得似乎骨头都可以揉捏,牵上了就舍不得放。
温柔乡当真令人丧志。
这是他习武以来,第一次希望伤势不要这么早痊愈。
她其实是只十分心软的兔子,看到他的伤,想起他的丹药,就再没锁过自己房里的花窗。
见他来到身边,她就乖乖巧巧地卧到他怀里。
有时候他不太克制得住,没两下就将她的心口蹭得泛红。
他看了也觉得懊恼后悔,她却连半句责怪都没有,仍旧倚过来,将如瀑青丝垂散在他的胸膛与手臂上。
甚至,昨夜他胡闹得狠了,抵到了她的唇边,她立即就红了眼睛想哭,可还是轻轻张了口,反倒是他怔忡着回过神,狼狈地后退开来。
云谏过往只知道,她未动心的时候十分迟钝,却没想到,她动了心又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迟钝。
云谏转过目光,看见她腕子上面干干净净的,往日的金银玉饰都摘了下来,只戴了串不值大钱的桃枝手串。
他觉得他自己就是那串桃枝手串。
将府高门,武学无缺,未及冠就上过沙场,十余岁就敢闯苍梧城关,孤身持弓对峙胡虏。
瞧着还是好看的,但是配她,当真是高攀。
他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
二人才回到房门前,黎梨跟着他驻足,一抬头就见到他用一种难以言清的神情看着她。
好像很多话想说,却无从说起。
黎梨瞬间警惕了:“你答应过我,今日送我去华采军那里学鞭法,然后今夜就让我好好休息,不那什么的了。”
“你这表情,不
会是想要反悔吧?”
云谏:“……”
他方才的胡思乱想顿时清了个干净,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反悔,你去换身衣裳,我送你去军营。”
黎梨满意地点点头,刚伸手想推开房门,却听见沈弈冲进院子里大喊的声音——
“黎将军寄信来了!”
黎将军。
哥哥?
黎梨立即转过身,惊喜道:“哥哥寄信来这里了?”
沈弈举起手,晃了晃手里的几封信件:“对,黎析将军的。”
这确实是意外之喜,黎梨提起裙摆就飞奔了过去:“快给我看看!”
沈弈将她的那封递给她,又翻出了萧玳的那封递出去。
黎梨麻利拆着信,笑道:“我没和哥哥说过郜州的住址呢,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寄信到这里来……”
萧玳应了:“我同他说的。”
“你说的?”
“是啊,”萧玳似笑非笑,看了走近的云谏一眼,“有些事不得不交待。”
云谏对上他的视线,刚挑了下眉,就见沈弈也递给他一封:“云二,你的。”
云谏是真的意外:“我也有?”
想来他与黎析从戎的时间完全错开,二人从未见过面,其实并无交情……
沈弈却道:“对啊,你的信还是最厚的。”
云谏默自接了过来。
黎梨迫不及待地展了信,一眼瞧见熟悉的字迹便笑了,甜滋滋地看着哥哥的家书。
“迟迟,近月忙,未得空与你联系,可千万别怪哥哥……边关一切皆安,勿用牵挂……”
与往常相似的问候开场,接下来的纸笔内容却陡然一转。
“如今你年岁长了,哥哥担心的事情便越发多了,听老五说,云家有个小子很是不安分,我没见过他,不清他的为人,实在放心不下。”
“哥哥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他想什么,我心里都清楚得很,你且记住哥哥的话,万不可与他独处。”
黎梨心虚地咽了口水。
“我顺道给你寄了几样物件,你都看看。其中有个锦囊,里头装着我们苍梧边关的特产,是一种名唤胡椒的香料,磨成了粉末。”
“若是那小子接近你,你就抓一把锦囊里的胡椒粉,直接撒他眼睛上面去。”
黎梨:……听着不像什么好东西啊。
“还有一把弯刀,是用来煽猪的。”
“你就不必管了,只需交给老五,他知道该用在哪里。”
黎梨:……她不会交的。
在洋洋洒洒的两页千叮咛万嘱咐后,黎梨看见信纸末尾有一行字。
“迟迟,多写信来,若是他对你……”
后面是墨迹的反复涂改,似乎有一些话,黎析不知道该怎样写给自己的妹妹看,最后只囫囵写完了后半句:
“反正写信来,哥哥回去杀了他。”
黎梨一言难尽。
与她预想中的温馨家书大不相同,黎梨神情有些茫然。
她移过视线,看见云谏拿着厚厚一沓信纸,逐页翻着。
黎梨实在好奇,凑上前想看:“我哥哥同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