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玹将空碗放到床头小几上,一回头看见纪云栀五官皱巴巴拧在一起,神情痛苦。
“烫着了?”陆玹问。
纪云栀摇头,小声说:“苦。”
陆玹默了默,将纪云栀的脸抬起。纪云栀疑惑地抬眸望着他,下一刻,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陆玹的吻印下来。他来尝她的药有多苦,轻轻吮舐。
纪云栀懵住。这里是宫里,是陌生地方,是大白天呀!她慌忙将陆玹推开。她慌慌张张,连裹身的被子滑落也浑然不觉。
陆玹将她的被子拉起来,语气带笑:“不是说苦?”
“可是你的嘴又不甜……”纪云栀嘀嘀咕咕,拉起被子,将嘴巴也挡住。
陆玹点点头,认真道:“凑合一下,回家了给你买糖吃。”
瞧着她脸色逐渐红润身体也不再冷得发抖,陆玹没再一直握着她的手。他开始解她的头发。
今日进宫拜岁,她梳了比较复杂的发髻。一大清早,春柳给她编了许多个细细的小辫子,再拢盘起来。
陆玹将她所有的头发挪到一侧肩前,然后耐心地给她拆解一个个细细的辫子。
全部解开之后,他拿了块干净的巾帕,动作轻柔地反复给她擦拭湿发。
待纪云栀的头发被擦干,她身上已经彻底不觉得冷,甚至有些热了。
“一会儿我还要去慈安宫吗?”纪云栀问。
“回家。”陆玹道,“不冷了现在就回家,回去好好洗个澡。”
纪云栀便知道她不用参加晚上的宫宴了。她赶忙说:“晚上还有宫宴,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我送你回家再进宫。”陆玹起身,拿起一旁的一套干净衣裳。
纪云栀急忙说:“我自己穿!”
陆玹颔首,将衣裳递给她,然后一边拢着衣襟一
边退出床幔,又替纪云栀将床幔遮好。
纪云栀隐约看见陆玹嘴角划过一丝极浅的笑。她心里顿时有些懊恼,明明陆玹也没说要帮她穿呀!
她拧了拧眉,望向床幔。描山画水的床幔上映出陆玹高大挺拔的身影。纪云栀收回视线,匆匆穿衣下榻。
纪云栀跟着陆玹走出暖塌,元若公主正好过来。她笑盈盈地望着纪云栀,关切询问:“怎么样?好些了没有?太医怎么说?”
纪云栀甜柔一笑,温声:“让公主挂心了。太医说没什么事情。”
“那两个丫头正在慈安宫被太后训话呢。她们两个一向胡闹,越来越不像话了!”元若公主语气稍缓,“太后让我来瞧瞧你,领你过去呢。”
纪云栀刚要领命,陆玹开口:“暂时不过去了,我带她回家。”
纪云栀惊讶地看向陆玹。可以拒绝太后的召见吗?
元若公主也有些惊讶,她笑笑,点头道:“那也好。还是先回家休息更紧要些。”
纪云栀登上一顶软轿,陆玹让她先去马车里等他。她挑开帘角往外望去,瞧着陆玹匆匆离去的背影,良久,她才将帘子放下。
后来她坐进马车里,一直挑着车帷往外望,直到看见陆玹的身影。
陆玹脸色肃然,一个宦官弯着腰跟在他身侧不停说着什么。
纪云栀深看一眼,确定陆玹脸色不太好。
陆玹摆了摆手,那宦官不敢再跟,愁眉苦脸地立在。
陆玹走到马车旁,从车帷下看见纪云栀,他冷沉的脸色这才稍缓。
纪云栀迟疑了一下,软声:“二爷不用送我,我自己能回去的。”
第20章 020
陆玹没接话,直接登上马车。
纪云栀悄悄打量着陆玹的脸色,又迅速收回视线。她心想他今天本就很忙,又要挤时间送她回家一趟,应该是累了吧?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一路上,陆玹问过她两次冷不冷,除此之外,二人并无他话。
回到陆家,承风院的人赶忙迎上来,都有些惊讶他们会突然回来。
陆玹吩咐她们给纪云栀准备沐浴的热水和衣物,再让下人将屋内的炭火烧得更足。
安排好一切,陆玹这才看向纪云栀,道:“泡个热水澡去睡一觉,若觉得不舒服及时叫大夫。”
纪云栀垂着眼睛,连连点头。她想了想,问:“二爷现在就要回宫吗?”
陆玹颔首。“换件衣服就走。”
纪云栀偷偷去看陆玹的衣裳,仔细去瞧,能瞧出他衣襟的微皱。她知道是她身上的湿蹭到的……
感觉到陆玹的目光落过来,纪云栀迅速低下头收回视线。
陆玹换了衣服便走了,纪云栀等热水烧好去浴室泡澡。温热的水拥抱着她的身子,舒适的感觉一下子传遍四肢百骸。
她舒服地轻“唔”了一声。被温暖环拥的感觉,让她突然忆起被陆玹抱着取暖的滋味。她嘴角不自觉地轻勾,又赶忙摇摇头,将思绪赶走,心无杂念地一动不动多泡一会儿。
纪云栀将头发全部拢到一侧,头也朝一侧偏去,手心捧了热水逐渐将青丝打湿。
哗啦啦的水声中,她听见浴室的门被人推开,她说:“我多泡一会儿,不用进来管我。”
陆玹将一个木盒放在她身后的架子上,望一眼她纤细颀长的颈,和皙白的肩膀。他修长的指蜷起,敲了敲木盒。
纪云栀疑惑地回头,看见是陆玹的时候,懵了一下。她视线下移,望着陆玹手指压着的木盒,认出来是甜梅阁的糖。
“答应你的。”陆玹道。他视线不由落在纪云栀的身上,浴桶中的水很清澈,清晰地映出纪云栀水下的身子。
纪云栀意识到了,脸上立刻泛了红。她身子往前倾,贴着桶壁,伸手去拿糖。心口一片慌乱,她不敢去看陆玹,打开木盒拿出一块糖放进口中。
陆玹垂眼看她这娇态,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问:“这下甜了?”
纪云栀胡乱点头,仍是不敢抬眼看他。
陆玹轻笑了一声,说:“我今晚可能回不来,不用等我。”
他这便想走,却在转身之前生出别的主意。他说:“云栀,你站起来。”
“不要……”纪云栀想也没想连连摇头,湿发上的水珠被滴答甩落。
也罢。
陆玹颔首。于是他俯下身来,捧着纪云栀的脸,将她恨不得迈进水里的脸抬起来。
他靠近,去含她娇嫩湿漉的唇,去贴她更加娇嫩湿润的舌尖。
纪云栀被迫仰起脸,小口微张着去承他的吻。她眼睫颤了又颤,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猛地对上陆玹正看着她的深沉目光,她心跳一顿,立刻紧紧闭上眼睛。
陆玹结束这个吻,看着纪云栀湿漉泛红的脸颊。
“是挺甜的。”他说。
他将一个极浅的吻滑过纪云栀的唇角,轻落在她的脸颊上。而后他站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听见关门声,纪云栀才睁开眼睛。她用湿漉的双手去捂自己火烫的脸颊,好半天没缓过来。
陆玹走出承风院,脸上的温和一扫而空,逐渐肃然冷漠。
他重新进宫,马车停在宫门前,他刚下马车,立刻有两个宫人迎上来。他们是元屏和元婉两位公主身边的人,来关切询问纪云栀的情况。
“无碍。”陆玹冷漠地回了这么一句,再无他话。两位宫人不管是再询问,还是表歉,陆玹都没有再搭理。
陆玹的不悦是有一些,但若说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回去倒是不至于。两位公主一个十四一个十五,平日里刁蛮跋扈惯了,让整个宫里的人都头疼,既不是故意针对,又只是意外,陆玹倒不至于非要严惩。
只是他不说话的样子实在唬人,两位宫人弓着身子仰望他高大的身躯,心中生怯,不敢再多话,生怕惹烦了他,他伸手一扭,就将他们的脑瓜子拧下来随手扔水沟里。二人胆战心惊地回去复命。
陆玹到了宴殿,赵鸿才走上前客气道:“将军,借一步说话?”
赵鸿才是武将,称呼陆玹将军习惯了,如今陆玹封王,他明面上改了称呼,私下里还是以旧称相唤。
陆玹同他走到稍远些的地方。赵鸿才未言先叹息,他苦恼道:“小女平日里骄纵,之前得罪了将军。昨儿个又发生那样的丑闻,如今家里上上下下都犯愁。将军看该如何啊?”
赵鸿才仔细打量着陆玹的神色。
不管是陆玹要求卸去赵宝荷的县主之位,还是别的与他割席的手段,赵鸿才心里却有数陆玹并非是对他有意见,而是身为臣子,很多时候必须划清界限。
陆玹略一沉吟,道:“近日事忙,赵将军所言之事不太清楚。陆某对这些儿女琐事向来没什么经验,赵大人问错人了。”
赵鸿才听陆玹不置可否的话,明白陆玹是不想管这事。赵鸿才松了口气,笑道:“好好,那择日我带着内人登门问问陆大人和陆夫人的意见。”
赵宝荷和陆柯这事儿实在是棘手。赵鸿才思来想去,还是想促成这婚事,毕竟事关女儿的清誉。倘若不嫁陆柯,小女儿日后恐怕只能低嫁,他哪舍得女儿低嫁?若是送女儿去远方,他更是不舍得。
赵宝荷曾要嫁陆玹的事儿确实尴尬,可如今陆玹已经成家。过往的事情大概也可以揭过?赵鸿才也知道小女儿嫁给陆柯恐怕日后也麻烦不少,可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
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过来请陆玹——陛下召见。
陆玹别过赵鸿才,大步穿过宴厅,进到内殿。暖殿里,皇帝一人倚靠着椅背,看着桌上摊开的山河图。
“颂焉。”他亲切地朝陆玹招手,“你来看看。”
他指给陆玹看,道:“这里和这里被掠去多年如今都回来了。这可都是你和众将士的功劳。要不了多久,这里,还有这里也要纳入咱们大亓的版图!”
天子脸上带笑,意气风发。
他拍了拍陆玹的肩,笑道:“最近好好修养,什么也别操心,放松放松,把身体养好。下半年还有几场硬仗要靠你呢!”
陆玹恭敬道:“臣不敢放松,要随时候命,不知何时要有剿匪、修路的圣旨,不敢耽误陛下的皇令。”
皇帝脸上的笑容一滞,无奈道:“和舅舅置气呢?都过去一个多月
了,还记着呢?”
陆玹道:“臣不敢。”
皇帝亲自拉陆玹坐,苦笑道:“你可怜可怜舅舅吧,实在是被烦得没办法。不过如今宝荷那丫头阴错阳差还是要嫁进陆家了吧?”
陆玹迎着皇帝审视的目光,道:“事关女儿家清白,臣不敢插手。”
“倒也是。”皇帝点了点头,收回视线。他又说起元屏和元婉两位公主今日的胡闹,在陆玹面前下令,给纪云栀封了许多赏。
至于今日陆玹将六皇子掼进湖里的事情,皇帝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