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早就捧着斗篷回来了,站在远处瞧了瞧,看到两位主子相对无言,气氛有些不对劲。她走上前去,先对陆玹福了一礼,再弯下腰将斗篷披在纪云栀的身上,道:“二奶奶,言溪说您该回去上药了。”
纪云栀轻嗯了一声,道:“推我回去吧。”
月牙儿站起身,走到纪云栀身后,推着她的轮椅往回走。
陆玹在原地立了一会儿,看着纪云栀走远,他低头,瞥了一眼指上沾的雪。
陆玹赶回去的时候,纪云栀已经从轮椅挪到了床边。右脚上的白绫袜褪去,裙裤也挽上去一些,一方冒着热气的帕子搭在她的脚踝上,正在热敷。
言溪和月牙儿站起身来,齐声唤了声:“二爷。”
陆玹望着纪云栀的脚腕,问:“要敷多久?”
“要敷三刻钟,然后再上药。”言溪道。
陆玹点点头,让她下去。
言溪退下去之前叮嘱:“冬日天寒冷得快,二爷要及时换帕子,要一直让帕子是热着的。”
陆玹在床边坐下,纪云栀有些不自在地说:“二爷不用守着,一点小伤而已,我自己能弄。”
陆玹的视线落在纪云栀缠着纱布的手上。看见陆玹的目光,纪云栀缩了缩手指头。
陆玹摸了摸帕子,见已经有些凉了,将其取下重新浸在热水里。他一边拧干巾帕,一边看着纪云栀的脚踝,道:“怎么比昨天晚上还肿一些?”
昨天晚上?纪云栀愣了一下,问:“二爷昨天晚上回来过?”
“是啊。”陆玹将拧干的帕子搭在纪云栀的脚踝上,“你还让我滚远些。”
纪云栀愕然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不可能!”
陆玹笑了一下,没接话。
纪云栀狐疑地看着他,彻底分不清他胡说八道,还是自己昨天晚上真的胡说八道了。
“太医今日有没有再来看过?怎么说?”陆玹问。
“今日没来过。只是昨日便说了接下来几日会肿,不要紧。”
陆玹皱了下眉。
纪云栀挪了挪身,从枕头下取出一本话本来。她不太想和陆玹说话,拿了话本翻看。
这还是来承天寺前陆玹提议她带上解闷的,前几日她并不觉得无聊,一点也没翻看过。眼下却是为了结束两个人之间的干巴巴对话,她拿出书来读。
陆玹坐在一边,没打扰她翻话本。
过了一会儿,青山来叩门,陆玹起身往外走。
纪云栀吸了吸鼻子,眼睛立马从书页上抬起,转头盯着门口的方向。
好香啊!
陆玹提着青山递的食盒进来,纪云栀的目光追随着他手里拎着的食盒,眨也不眨一下。
陆玹将床桌搬到纪云栀面前,再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烧鸡。
浓郁的香气扑鼻。
“这里是承天寺呀!”纪云栀惊讶。
“你又不是和尚。”陆玹先将鸡翅、鸡腿撕下来,抬起眼睛看向纪云栀,问:“不想吃?”
想吃,当然想吃了。
纪云栀没有迟疑,伸手去拿鸡腿吃。
她吃鸡腿的时候,陆玹将烤鸡剩下的部分撕成了一小块一小块。
他起身走到洗手架前仔细去洗手上的油污,纪云栀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放下鸡腿的骨头,去拿另一块。她本是想拿另一条鸡腿,迟疑了一下,随便拿了另外一块烤鸡肉。
待陆玹回来,纪云栀道:“挺好吃的,二爷尝尝。”
“不尝了,你自己吃。”
纪云栀随口道:“那么多,我也吃不了呀。”
陆玹笑笑,没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拿下覆在纪云栀脚踝上的帕子,重新浸泡、拧干。
当纪云栀的脚踝敷够了时间,准备上药时,那只烤鸡已经被她吃得一干二净。
纪云栀恍惚间反应过来陆玹那一笑是什么意思。
陆玹扯下了床桌,将纪云栀的腿放在他腿上。他将伤药倒在自己的手掌,然后覆在纪云栀肿胀的脚踝上一下又一下地揉。
脚踝上的伤处最初的一点疼之后,只剩下被药浸入的舒适感。
纪云栀望着专心给他揉药的陆玹,突然就没有那么生气了。她也不知道是烧鸡太香太好吃,还是自己想通了犯不着因为这样的事情生气。
她主动说起:“小殿下就算是普通的孩童,谁也都不会见死不救……”
陆玹听她声音低低的,沉闷藏不住那一丝委屈。
“不是说了?是我关心则乱口不择言
。”陆玹道。
纪云栀蹙眉,慢慢抬起眼睛怀疑地看着陆玹。她也分不清陆玹是真的一时言不达意,还是脱口而出的才是真实想法如今只是找补。
她分不清。
她又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管他怎么想呢?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一个侍卫在门外叩门,禀话:“都安排好了。”
陆玹对纪云栀道:“寺里住着不方便,让言溪和月牙儿收拾东西,一会儿就下山。”
纪云栀轻嗯了一声答应,心里却犯合计。住在寺里确实有很多不方便,可是下山她腿脚也不方便,恐怕又要折腾一通。
这次来承天寺本来也不会住多久,纪云栀带的东西不多,言溪和月牙儿很快就将东西收拾妥当。
纪云栀被言溪和月牙儿搀扶上轮椅,推着往外走。想到下山的时候有很长的石阶路,她望了眼自己的脚踝,犯难地对言溪和月牙儿说:“一会儿要辛苦你们了。”
言溪愣了一下,笑着说:“二奶奶累不到我们。”
陆玹别过寺里的住持,朝纪云栀走过来。言溪自觉退开地方。纪云栀还以为陆玹要亲自来推轮椅,却惊见他走到她面前,拿起盖在她腿上的薄毯递给了言溪。他弯腰,直接将纪云栀从轮椅里打横抱起来。
忽然的悬空,让纪云栀下意识地攀上陆玹的肩。她近距离地看着陆玹,意外地不知说什么。
陆玹抱着纪云栀侧转过身,让言溪将薄毯重新搭在纪云栀的身上,几乎将她的身子裹起来。又让言溪将她斗篷的兜帽严严实实地扣上。
宽大的兜帽一盖,纪云栀连蓝天也看不见了,目之所及,只有陆玹的胸前一片,还有他的一截下巴。
陆玹抱着纪云栀下山,踏在一级级石阶上,健步如飞。他双臂却端得沉稳,并没有让纪云栀感觉到颠簸。
兜帽遮着纪云栀大半张脸,她这才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陆玹的下巴。山间凉风吹来,吹动帽檐上的毛茸茸,明明是贴近着她眼睛的毛茸茸,却好像柔软的蹭过陆玹下巴,让他线条硬朗的下颚线也变得柔和许多。
纪云栀正瞧着,一阵呼啸的北风吹来,将帽檐上的毛茸茸吹得东倒西歪,凉风不留情地打到她的脸上,她赶忙闭上眼睛,又将脸贴在陆玹的胸口,躲避寒风。
陆玹垂眼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被风吹开的兜帽重新扣上。这次扣得更严实,纪云栀连陆玹的下巴也看不见了。
马车停在山下,陆玹抱着纪云栀踏进马车。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将纪云栀放下,直接将她放在膝上抱着。
纪云栀愣了一下,想要自己从他腿上下去,去坐一旁的长凳。
陆玹结实的手臂环绕着她的腰身,没准她走。纪云栀疑惑地抬眸,望着他。
陆玹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抱着舒服。”
纪云栀张了张嘴,愣愣望着陆玹,懵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好半晌,她盯着一旁长凳上的软垫,嗡声:“软垫很厚的……”
陆玹手臂圈着她,将她往前带了带,更贴近他胸膛,而后手臂动作自然地搭在她腰上,道:“我舒服。”
纪云栀脑子里空白了一息,才反应过来他说抱着舒服,不是她舒服,而是他舒服……
纪云栀头一次这般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坐立难安。她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要习惯。
陆玹随意地垂眼一瞥,瞥见纪云栀雪中泛潮的脸颊,煞是可爱。他低头,在纪云栀的额头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陆玹很快移开。他端坐着,目视前方。
唇上的那一抹柔软,余味悄然漾开,慢慢让他的唇一点一点酥麻起来,许久不消。
陆玹舔了下牙齿,低头看向纪云栀。
纪云栀眼睫颤了颤,茫然地抬起眼睛望向他。她眼里有一汪春水,那一抹柔软的无措,毫无征兆地跳进陆玹的心里,勾得他心里一荡,舌尖之上也有酥柔荡过。
他忽然握住纪云栀的下巴去抬她的脸,覆吻而上。
纪云栀吓了一跳,杏眸瞪圆。
纪云栀毫无准备,口中最最柔软被触抵纠缠深尝。
这里是马车上!她耳畔是辘辘的车辕声,甚至她能听见外面言溪和月牙儿笑着谈论一支簪子的做工。
她睁大了眼睛,噙着央求地望着陆玹。
陆玹深看了她一眼,微用力含了一下她的舌尖,然后将她放开。
他坐直身体,偏过脸去,轻咳了一声,去压这莫名生出来的冲动。
纪云栀心口怦怦跳着,前一刻马车外还很清晰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消了音,她只能听见自己乱蹦的心跳声。
好半晌,慌乱的心跳慢慢平复,纪云栀望向陆玹,他始终偏着脸,没有看她。
他在想什么?
纪云栀不由反思这又一次拒绝是不是太过分了?她望着陆玹,忐忑地悄悄凑近,将被他咬红的唇贴上他唇角。
陆玹却一下子弹开。
纪云栀也不知道自己亲没亲到,陆玹已猛地向后退去,拉开两个人距离。
第27章 027
纪云栀呆住。比刚刚陆玹突然吻她还要更懵。她怔怔望着陆玹,杏眼里爬上不敢置信,如雪似玉的脸蛋上也浮现不正常的红,不同于先前的羞涩,更多的是一种丢脸之感。
她慌忙要从陆玹的怀里下去!不愿意被他抱着了!
陆玹抱住她的腰身,没准。纪云栀慌乱中踢到了车壁。下一刻,她清楚地听见坐在马车外面的言溪和月牙儿停了交谈,似乎回头望过来。
纪云栀顿时不敢再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