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处的动静,已经传到了前院。若是往日,秦夫人是不会管儿子院子里的事儿的,偏偏陆家的人在这里,秦夫人赶忙亲自带着人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一看见屋内一片狼藉的场景,秦夫人吓了一跳,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坏了”。再看一眼陆善和的惨样子、连月牙儿身上都挂了彩,秦夫人的心是越来越沉。
她赶忙顾不得形象地跑进来,对纪云栀赔笑脸:“让二奶奶看笑话了!家里有丧事,鹏程伤心得厉害醉得不省人事了!”
她
又急忙吩咐带来的一群奴仆,让他们赶忙将秦鹏程拉走。
看见秦鹏程从头上流下来的血,秦夫人一呆,不由地心疼。可她知道眼下不是心疼的时候,只能狠心让奴仆将秦鹏程拉走,再吩咐下人去请大夫、给秦鹏程灌醒酒茶。
秦夫人看着醉醺醺的儿子被拖走,她留了下来,继续陪着笑脸和纪云栀说话:“让二奶奶看笑话了。别站着说话了,咱们进屋去!翠儿、秀儿,还不快去端茶上点心!”
纪云栀见秦夫人一句也没有关心被打的陆善和,心里更气。她板着脸,冷声道:“秦夫人还是先去看看您的好儿子醒酒了没有。这边就不用您作陪了,我需要和善和单独说说话。”
纪云栀这般不客气地送客,秦夫人也不好硬留。她尴尬地笑笑,这才看向陆善和,笑脸道:“善和,这次是鹏程的错。但是你也知道,鹏程这孩子平日里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只是醉了酒之后就会犯浑。你向来懂事,别跟他计较。这夫妻嘛,是一辈子的事情,是陪伴到老的最亲密的两个人。总是要互相迁就包容的。先拿伤药处理一下伤处,等会儿大夫过来了,再让大夫看一遍。”
陆善和被绿珍扶起身,她低着头,没说话。
秦夫人也不好多说,拿出主人的态度叮嘱绿珠和绿珍好好招待纪云栀。她回头一看纪云栀的脸色,见她赶人的脸色更浓,也不好再多留,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纪云栀先看了月牙儿替她挡的那一鞭子。
“我没事儿,就是破了点皮!”月牙儿对纪云栀笑,抬着自己胳膊上的鞭伤给纪云栀看。
纪云栀心疼坏了,眉头拧巴着。
只是眼下还在秦家,还不是关心月牙儿伤处的时候,她转过头,皱着眉看向陆善和。
绿珠拿了件外衣披在陆善和的身上,遮去了她身上的狼狈。
陆善和苦笑,声音绝望颓然:“让你看笑话了。”
“我只问你,这并不是那个混蛋第一次打你对不对?”纪云栀生气地问。
陆善和黯然垂首,没有否认。
纪云栀深吸一口气,想到陆善和非要嫁到秦家来,更是气得不行,质问:“你不会反抗吗?就要这么忍着吗?”
陆善和只是掉眼泪,也不说话。
一起长大的姐妹,纪云栀看她这样,心疼得很。只是陆善和已经和秦鹏程成亲了,这又是陆善和一意孤行选择的人,陆善和那么喜欢秦鹏程,如今又是这样执迷不悔的样子。纪云栀就算是想管,也没法管。
可纪云栀看着陆善和今朝惨兮兮的样子,心里又心疼又生气。平辈关系,有些话她一直不方便说。可是今朝看陆善和不争气的样子,她终是恨铁不成钢地说出来。
“有些话,我之前忍着没有说。今日实在是不说不快!你说说你,为什么非要婚前犯错,把自己的路都给堵死了呢!”
纪云栀狠了狠心肠,她觉得这些话,若是她也不对陆善和说,恐怕没人会和她说!
“我没有……”陆善和颤声,绝望地掩面痛哭。她整个人都抖得厉害,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绝望。
“二奶奶!”绿珍奔到纪云栀面前跪下来,哭诉:“您别再训大姑娘了,她没有做错事!大姑娘向来重礼数怎么会干出那样的混事!她是被、被欺负了才有了身孕!”
纪云栀懵住了。
“什、什么意思?”
陆善和脸色惨白,全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连哭也不哭了。
纪云栀反应过来,她冲到陆善和面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追问:“绿珍说的是真的?”
陆善和发白的唇动了动,哑声:“没有区别。”
“怎么没有区别!”
“都是失了清白有了孩子,嫁不了旁人了。”陆善和眼神空洞,一遍遍重复着,“没有区别,没有区别,没有区别……”
“两情相悦犯了错和被欺负了怎么可能没有区别!”纪云栀气地甩开陆善和的手。
她盯着陆善和颓然的样子,压下心里的绞痛和气愤,逼自己冷静下来。
若自己的姐妹跌入泥潭浑浑噩噩,自己要因为免得日后被责怪而由着她吗?
纪云栀做不到。
纪云栀深吸一口气,沉声:“绿珍、绿珠,收拾东西,立刻回家!”
绿珠和绿珍对视一眼,一时愣住。
纪云栀指着陆善和,怒声:“就算你脑子坏掉了以后怪我,今日我也要给你做这个主!回家!立刻!”
陆善和茫然地抬眼望着纪云栀。
纪云栀狠心地转过头,吩咐月牙儿:“她要是闹着不肯走,把她敲晕了扛回去!”
陆善和一声不吭了良久,然后闷闷说了句:“怎么就气成这样了……别生气。”
纪云栀带陆善和走的时候,遭到了秦家人的阻拦。
纪云栀捡起秦鹏程被拽走前遗下的鞭子,差点甩到秦老爷和秦夫人的脸上,冷着脸执意把陆善和带走了。
纪云栀带着陆善和刚回陆家,消息就送去了府中各处。
苏氏正和女儿陆善静说话,听到消息一怔,惊奇道:“把善和给打了?秦家胆子够大的啊。老二今日在家是不是?”
陆善静点头。
苏氏冷笑了一声,嫌弃地说:“这个陆善和,有那么个哥哥,还能挨欺负,这得笨成什么样!”
她又指点自己的女儿,道:“你二哥在家的时候不多,你多在他眼前晃一晃。日后出嫁了,靠山够硬!”
府里这些小主子们没有一个不怕陆玹的,陆善静小声嘀咕着:“我又不是没有亲哥……”
“你也是个笨的!”苏氏凶巴巴地用手指头去戳陆善静的额头,“在家里分一分是不是亲哥,在外头才不分,都是陆家人!”
另一边,陆正和陆玹、陆柯、陆源坐在书房里。陆正今日得了只漂亮的鹦鹉,正向自己的儿子炫耀。
小厮进来禀消息。
“大姑娘在秦家受了欺负,身上好像还落了伤,被二奶奶带回来了。”小厮瞥了一眼陆玹,又补了一句:“二奶奶身边的丫鬟月牙儿身上也挨了一鞭子。”
陆玹皱眉。
陆柯和陆源对视了一眼,心下疑惑又震惊。
陆玹抬眼看向陆正,提醒:“父亲,您女儿受欺负了。”
陆正有些茫然,向长子请教:“颂焉,我现在该去问一问善和?还是让苏氏出面?”
他又问:“要不要立刻去一趟秦家?”
陆玹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时语塞。
陆正有些无奈,道:“你别笑话父亲啊。这是真的向你请教。我也怕有些事情我问不方便。”
苏氏虽然是嫡母,平日里府里庶出的向来不多管一句。陆源瞧着父亲和兄长的神色,赶忙打圆场:“不是有个说法叫长嫂如母?二嫂既然管了这事,她没提,应当暂时不用母亲出面。”
他还想再说什么,见陆玹站起来,立刻闭了嘴。
陆正疑惑地看着陆玹走远,才侧身问另两个儿子:“你们二哥这是要代我管了?”
陆柯笑着说:“二哥在家,父亲也不用操心了。”
陆玹没回自己院子,直接去寻陆善和。
第54章 054
陆玹到的时候,纪云栀正在帮陆善和抹外伤药。一听见丫鬟的通传,陆善和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她求助地抓着纪云栀的手,指尖都是抖的。
纪云栀很理解陆善和对陆玹的惧怕,毕竟小时候她们都一样怕陆玹。
“别担心,你二哥不会凶你的。”纪云栀说这话心里也有点心虚。她帮忙将陆善和的衣裳穿好,再让人请陆玹进来。
陆玹迈进门槛,目光一扫,视线落在陆善和的脸上。
陆善和身上的伤被衣服遮住了,可是不巧脸上也落了一鞭子,此刻让整个左边脸都肿了起来。
陆玹眯了眯眼,缓步走到陆善和面前,低头看她,皱眉
问:“秦鹏程打的?”
陆善和点头。她一直低着头,没敢去看陆玹,又一直紧紧攥着纪云栀的手不放。
“原因?”陆玹再问。
“他、他喝醉了……”
纪云栀感觉到了陆善和的害怕,虽然是正常的询问事情来龙去脉,可问的人是陆玹,他不笑的时候总是有些凶的。语气再不故意放得温和,怎么都有一种审问的意味。
纪云栀让屋内的婢女全退了出去。
她转过脸来,对陆善和说:“不是都说好了吗?不瞒了,都告诉你二哥好不好?”
陆善和反应慢半拍地点了下头,纪云栀稍微给了她一点勇气。她慢慢松开攥着纪云栀的手,站起身来,再慢慢抬起眼睛望向陆玹,目光里有畏惧有忐忑,也有丢脸。
然而陆玹只是与她对视了一下,视线下移,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陆善和的脸一下子通红,脑子里也空白了。刚刚纪云栀褪了她的衣衫给她上药,将她的束腹带解开,后来忘了再绑上去……
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挡自己的肚子,向后退了半步,跌坐进椅子里。
“怪不得急着嫁去秦家。”陆玹的声音冷下去。陆善和听着陆玹的语气,此时方知陆玹刚刚的询问已经放缓了语气。
陆玹转身就走,不想管她了。
“不是的!”纪云栀慌忙追上去,拉住陆玹的袖子,焦急地帮陆善和解释。“善和不是不守规矩,她是被秦鹏程欺负了,怀了孩子不得不嫁过去……”
纪云栀说着,已然落下泪来。
陆玹猛地转过身去,盯着陆善和:“你自己说!”
陆善和眼泪已经止不住。“茶、茶……茶里有迷药……我不知道……”她一直哭着,说得断断续续,要仔细辨才能听清她说了什么。
陆玹深吸了一口气,将火气强压下去。他盯着陆善和片刻,开口:“我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第一,现在立刻滚回秦家。第二,你想留在陆家就把胎堕了。”
陆善和哭得泪眼朦胧,怔怔望着陆玹,一句话也不说。
纪云栀赶忙又去劝她:“不管怎么说,咱们不回去了,一定不能回去了!”
陆善和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肚子。月份还浅,她还没有感受过胎动。她不是没有想过堕掉这个孩子,几乎每一个绝望的夜里都曾动过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