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打算怎么处置魏家?”闻姝得知是魏鹏锦告发的,只觉得魏鹏锦真是下得一局好棋,恐怕中风的承恩公要被魏鹏锦给气死。
沈翊摇头,“暂时只叫人看管起来,还无定论,皇上想必要等太后的头七过后再来处置,免得叫天下人说皇上无情。”
谁都晓得魏家是魏太后的娘家,前脚魏太后去世,后脚就处置魏家,很难不让人议论,如今两国交战,局势本就不稳,顺安帝自然要保全自己的名声,从而稳定民心。
若不是为了名声,魏太后早就死了。
帝王就是这样,做了恶事,却不能叫天下百姓知道,还得做出一副伪善的模样来诓骗外界。
哪有帝王不注重自己的名声呢,即便那是假的。
太后崩逝,五品以上官员及其诰命夫人都需入宫吊唁,但大多是敬香之后便离宫,但宗室皇亲却得替太后守灵,轮流跪在慈和宫里哭灵。
闻姝哭不出来,死在她眼前的是魏家人,想到四哥手腕上被火烧焦的疤痕,她甚至想笑,笑老天有眼,四哥的血海深仇终于报了。
可哭不出来也得哭啊,幸好她入宫之前在帕子上抹了点辣椒水,一擦眼角,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才不至于叫人怀疑。
男女是在不同的灵棚哭灵,也不知沈翊是怎么哭出来的。
因为魏家牵扯进了通敌叛国的嫌疑中,满府的人都被圈禁,自然入不了宫,而魏皇后又“因病”没来,除了瑞王妃和魏太后有亲,其余人都是碍着规矩,哪有什么伤心,可却哭得有模有样,有个郡王妃因为哭得太过伤心,晕厥过去,叫宫婢抬下去喊太医了,闻姝倒真是佩服。
哭也就罢了,没人盯着能偷懒一二,可是一直跪着,不能起身,真把闻姝跪得膝盖酸痛,她只能借口出恭略微松泛。
在恭房揉着自己发红的膝盖时,闻姝真后悔没穿护膝,到底是没参加过丧仪,心想着明日定要装备齐全再入宫。
却没想到用晚膳时,一个宫婢悄悄地递了一个荷包给她。
哪怕是国丧期间宫里的膳食仍旧精致,全是素菜还叫厨子做得花样百出,闻姝又哭又跪一个下午,又累又饿,哪怕膳食有些凉了,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快吃完了,有个宫婢端了一碗银耳羹来,从托盘下递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小声说:“王妃,是燕王叫奴婢给您的。”
闻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实在不认识,但还是第一时间收下了荷包藏在袖中,点了点头,“有劳。”
宫婢离去,闻姝左右看了看,瞧见大家都在用膳,她才如常喝了半碗银耳羹,溜达去了恭房,解开荷包一看,居然是一对护膝。
闻姝莞尔,立马穿戴上护膝,一会又得继续跪着了。
有了护膝的加持,闻姝轻松多了,一直跪到深夜,才有太监来提醒众人散去,轮换旁人来守灵,但明日一早还得来,闻姝想想就头疼,哭灵得持续三日,这才第一日,后面头七二七等,还有不少哭跪的时候。
魏太后一死,本就空虚的国库,这下要入不敷出了。
满宫,乃至整个定都全是哭声,在寂静的地方格外瘆得慌,魏皇后坐在上首宝座上发呆,听着不知从哪传来的哭声,一点反应都没有,实则她哭了两日,已经哭不动了,双眼红肿,无法见人。
她不仅仅在哭魏太后,也在哭魏家,哭自己。
满以为魏家荣华到顶,是大周第一权臣,可再繁华,也抵不住皇上一句话。
君臣君臣,到了如今,她才晓得是天堑。
“吱呀——”紧闭的殿门被推开,半下午的光线透了进来,刺目的光亮使得魏皇后闭了闭眼,说道:“出去!”
她谁也不想见,哪怕是心腹崔嬷嬷。
但来的却不是崔嬷嬷。
门被关上,屋内重新陷入昏暗,来人说:“母后,您得保重身子。”
魏皇后抬眸,“你怎么来了?”
瑞王上前,给魏皇后行礼,“听闻母后病了,儿臣忧心,昨日就想来了,但一直在慈和宫为太后守灵,故而来迟,母后恕罪。”
现在的魏皇后哪里还有什么罪可降,她终于提起点力气,问:“魏家如何了?皇上是怎么处置魏家的?”
瑞王:“父皇只是叫人将承恩公府圈禁起来,并未处置。”
“呵……”魏皇后冷笑一声,“不过是顾忌着太后才去,等太后头七一过,魏家就完了,全完了,都完了……”
她彻底醒悟过来,顺安帝早就看不惯魏家,给魏家扣上“私通外敌”的罪名,就是没打算给魏家留一条活路。
“母后,您不能放弃啊!”瑞王慌忙上前,跪在魏皇后身前,“您若是放弃了,魏家就真的没救。”
“可本宫还能怎么办?”泪水从眼角滑落,魏皇后摇着头,“没办法了,皇上下定决心,本宫什么都做不了。”
“既然父皇还没有处置魏家,那就还有转机,母后,您得振作起来,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中宫之主。”瑞王激励着魏皇后,他也知道魏家即将崩塌,可他不甘心,魏家倒了,他就注定也会被皇上厌弃,再也不可能成为太子,分明他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哈哈哈,什么母仪天下,什么中宫之主,都是假的,都是皇上用来骗魏家的,”魏皇后气急败坏地扫落了桌上摆着的点心和茶盏,“本宫被关在坤宁宫,只剩下等死了。”
魏家一倒,等待她的,不是白绫一条就是鸩酒一杯,魏皇后已经窥见自己的结局。
她在宫里斗了一辈子,多少人死在她的手里,她也要死在顺安帝的手中了。
“不,母后,我们还有机会,”瑞王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魏皇后的胳膊,另一只手抬起在自个脖颈间轻轻地一划,语气阴沉地说:“既然死局已定,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084章 变故
“嘶……”闻姝倒吸了口凉气, 在沈翊怀中的腿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弄疼了?”沈翊剑眉微蹙,手上松了力。
“不是,”闻姝摇摇头, “有些冷。”
“忍着, 膝盖都跪成什么样了,”沈翊再度捏着手上用帕子包裹住的冰块, 轻轻地放在闻姝红肿的膝盖上冰敷,“我叫人往护膝里多加些棉花, 跪完明日就成了。”
“我也没想到这样麻烦。”跪了两日,闻姝双膝微微红肿,走路都泛着疼。
从前吃的苦是不少,可也没跪过这样久, 她自成亲后,也算得上是“娇生惯养”,便也娇气起来, 戴着护膝还将膝盖跪肿了。
“你不疼吗?”沈翊和她一样跪, 怎么他看起来好似没一点事。
沈翊手上动作不轻不重, 将冰凉的帕子贴在她红肿的地方, 头也没抬地说:“我自幼习武, 跪几日算什么,你肌肤细嫩, 我皮糙肉厚。”
闻姝弯了弯唇,“也不糙呀,我瞧着她们也不好受, 国丧期间, 都是没办法的事,将来魏皇后……不会还要咱们去跪吧?”
“不会, ”沈翊肯定道:“她不会以皇后之礼下葬。”
太后是没法子,毕竟是养了顺安帝一场,“孝”字当头,但顺安帝对魏皇后却没有顾忌,若是让魏皇后以皇后之礼下葬,岂不是要和顺安帝合葬,顺安帝决计不肯。
“那就好,我可不想跪她。”闻姝撇了撇嘴,实则太后也不想跪,但规矩在这,不跪不行。
“委屈你了。”自从沈翊瞧见闻姝腿上的伤,他的眉宇就没松开过,总说护着她,可总叫她受伤。
闻姝抬手用指腹摩挲了下他的眉眼,“这又怪不得你,别担心啦,大夫不也说了,过几日就能好,明日我多偷懒几回。”
沈翊敷完左膝敷右膝,“明日跪不下去就装病,便能去歇会。”
闻姝忽然笑了,“我可算明白昨日祥郡王妃为何哭的那样伤心,当场昏过去,原来这样能偷懒。”
“他们在宗室里多年,代代相传的规矩,比我们更清楚些。”沈翊回归皇室不到两年,不晓得这些门道也正常。
“下次我就晓得了。”闻姝抿着唇角,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沈翊正好抬起头来换一条帕子,瞅见她的神色勾了下唇角,“偷笑什么呢?像是偷了油的老鼠。”
“你才是老鼠,”闻姝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下,小声说,“我刚才想,希望下次是跪皇上。”
“胆子够肥啊,这话都敢说了。”沈翊挑了挑眉梢,这可是咒顺安帝驾崩,被人听见能直接下大狱的。
闻姝鼓了鼓雪腮,有恃无恐:“还不都是你养肥的,我以前胆子可小了。”
“我也希望。”沈翊再度低头,给她敷起膝。
什么大逆不道,什么忤逆犯上,于他们来说都不重要,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就像是从前的魏家与顺安帝。
顺安帝这辈子都活在利用与被利用中。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挺悲哀的。
起码,他身边还有闻姝,沈翊嘴角上扬,眼底透着愉悦。
“你笑什么?”闻姝低头凑过去看他。
沈翊抚平嘴角,“我没笑。”
“我都看见了,你撒谎。”闻姝扁着嘴角。
沈翊:“笑你笨,能把膝盖跪成这样,不知道偷懒。”
闻姝:“……”
“我偷了,这不是人太多,我不好意思。”闻姝第一次参加国丧,到底是有些拘谨,不如那些老油条会伪装。
“放心,魏家倒了,没有人眼瞎会挑你的错处。”沈翊又更换了一条帕子。
闻姝点头:“这倒是,大家对我越发客气了。”
魏家倒了,就代表着瑞王无缘储君之位,燕王显然炙手可热起来,自然要趁机巴结。
沈翊:“所以该偷懒就偷。”
“知道了。”闻姝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抹水光。
“困了就躺下睡觉。”沈翊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闻姝能躺在枕头上。
闻姝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被泪水打湿成了一缕一缕的,“别敷了,睡吧,不疼了。”
“再敷一会,你先睡。”沈翊低着头,一面敷一面用干净的帕子把她膝盖上融化的冰水擦去。
闻姝垂眸望着他的动作,膝盖上冰凉凉的,心里头却暖融融的,情不自禁地说:“四哥,你真好。”
沈翊抬眸,对上她的笑眼,再度低头,状似随意道:“知道就好。”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闻姝后仰,躺在枕头上,却没睡,坚持和沈翊聊天,说说话。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甚至东边搭西边,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沈翊就知道她是真的困了,便收起了冰块,擦干净膝上水渍,拉下裤腿,给她塞进被子里,“睡吧。”
闻姝腿上凉,下意识蜷缩起来,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察觉到了暖意,她便往沈翊那边滚,忽然碰到一处冰凉的地方,冻得闻姝一个激灵,把瞌睡吓跑了。
“什么东西?”闻姝睁开眼,还以为有冰块在床上。
沈翊抬起手,“你碰到我的手了。”
他的手捂了一晚上的冰块,现下和冰块差不多冷。
闻姝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双手捂住他的手,吹着热气,“怎么也不晓得用热水泡会。”
“夜深了,懒得喊热水,没事,睡吧,一会就好。”沈翊不在意地躺下,注意着闻姝的膝盖,没叫碰着。
“别生病了,放到被窝里捂一会。”闻姝拉着他的双手揣到她怀里,用体温暖他。
柔软的触感贴在沈翊手背,他的手还是冷的,眼底却热了。
沈翊深吸了口气,“别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