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皇后娘娘!”众人行礼。
魏皇后倨傲地走上了最后一个台阶, 才转身看着众人,轻飘飘说了句:“免礼。”
“本宫听闻皇上病了, ”魏皇后扫过在场诸人,在瞧见宁国长公主时,神色微顿,“长公主恰好也在啊。”
宁国长公主春夏很少出门, 怎么今日却这样巧,魏皇后视线略偏,落在宁国长公主身后的闻姝和沈翊, 不动声色地撇了下眉。
宁国长公主看了眼魏皇后头上耀眼的凤冠, 语气稍淡:“今日入宫来给太后上香, 皇上突然晕倒, 也不知是怎么了。”
魏皇后语气笃定道:“皇上与太后母子情深, 太后崩逝,皇上定是日夜忧虑, 这才病倒了。”
柳贵妃说:“臣妾瞧着皇上的精神尚可,怎会突然病倒,怕是不对。”
魏皇后冷眼睨着柳贵妃:“本宫是皇上的发妻, 自然最晓得皇上的心情, 柳贵妃哪里知道皇上有多在意太后。”
柳贵妃心里不以为然,她又不傻, 哪里看不出来,顺安帝对魏太后早就没有了什么孺慕之情,但面上总不好表露,只说:“皇上说皇后娘娘病了,不便在外吹风,皇上这臣妾守着便好,别加重了娘娘的病情。”
皇上说魏皇后病了,可魏皇后此刻却好好地站在这里,有眼睛的人都猜得到皇上是因为魏家的事厌弃了魏皇后,故而不让魏皇后主持太后丧仪。
“本宫乃中宫皇后,与皇上夫妻同心,皇上病了,本宫如何能走,”魏皇后毫不留情地训诫道:“柳贵妃到底是妃妾,未免管得太多,别越了本分。”
魏太后一走,皇上一病,整个宫里就魏皇后这一个正经主子,自然不将柳贵妃放在眼里。
“臣妾不敢。”柳贵妃恭敬垂首,眼底闪过一抹阴郁,皇上到底没有下旨禁足魏皇后,也没有废了她的位份,只要魏皇后还是皇后一日,柳贵妃就永远低她一头。
魏皇后得意地勾了下嘴角,这些日子皇上愈发宠着柳贵妃,有时连她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现在皇上病了,看柳贵妃如何逞威风,以后有柳贵妃的苦头吃。
“太医到了。”太监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请来了。
“本宫陪太医进去为皇上诊治,旁人在外边候着。”这个时候,皇后这个身份着实好用,魏皇后甚至从这一刻开始享受,迫不及待想体会一下“太后”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慢着,”宁国长公主抬眸,“皇上无故晕倒,我也着实担心,想一块进去瞧瞧。”
魏皇后回头看了眼长公主,见她神色坚定,想了想,懒得节外生枝,反正宁国长公主进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同意了,“也好,长公主一道吧。”
闻姝也想去,她怀疑顺安帝忽然晕倒是被人做了手脚,最值得怀疑的就是魏皇后。
顺安帝是突然晕倒,人人都慌乱不堪,可魏皇后来的这样快甚至连妆容都挑不出一丝瑕疵,分明是早早准备好了,那面上的得意,哪里看得出来魏家现在还被皇上圈禁着。
但闻姝没有理由跟进去,况且魏皇后厌恶她,更不可能答应她的请求。
宁国长公主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突然握住闻姝的手,“我腿脚不便,姝儿扶着我进去。”
闻姝和长公主对视一眼,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是。”
魏皇后侧眸瞥了眼闻姝,不想看见她,但长公主和闻姝是义母女关系,拦着又说不通,但想到闻姝也不会医术,魏皇后便也没说什么,径直入了内殿。
太医早已进去,魏皇后走得急,闻姝扶着长公主,特意走得慢了些,悄声和长公主说:“义母,我想为皇上把脉。”
太后才被钩吻毒杀,闻姝怀疑顺安帝不是病倒,而是中毒,但她方才没多想,所以没来得及把脉,现在看见魏皇后,才觉得蹊跷。
宁国长公主仍旧慢吞吞走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就好似没听见闻姝的话,但闻姝感觉到了长公主掐了下她的手腕,闻姝放下心来。
瑞王看着她们进去,扭头瞧了眼燕王,可燕王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低着头安静等待。
却没窥见沈翊低头遮掩住的眼底的忧虑,时间仓促,他还没来得及和闻姝沟通,她现下进去,万一暴露了身份,那可就麻烦了。
殿内,几位太医轮流为皇上把脉,个个愁眉紧锁,面色凝重,诊脉后又互相交谈,好半晌,仍旧没个结果。
魏皇后不骄不躁,等的时间越久,她的面上就越安定,倒是宁国长公主急切询问:“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太医院院使被推出来回话:“回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皇上这不像是因为忧思力竭而晕倒。”
“那可是中毒了吗?”长公主忙问,“难道是又中了楚国细作的毒手?”
院使摇头,“也不像中毒,微臣从未见过此种毒物,皇上就像是睡着了,脉象平和,可又没法唤醒。”
“怎么会这样?”魏皇后用帕子掩面,带着一丝哭腔,“皇上好端端怎么会得了怪病。”
魏皇后一力将皇上的晕倒归咎于“病”而非“毒”。
可长公主却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病”,皱着眉头继续问:“当真没有法子了吗?”
太医一齐跪了下来,“殿下恕罪,臣等无能,还需钻研商讨片刻,再行定论。”
太医们暂时都没法子,可也不能说自己治不了,只能说试试,生怕被拖下去砍了脑袋。
那老太监说了这毒大周绝对无人能解,魏皇后不怕让太医们折腾,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便对长公主说:“皇姐,咱们还是先出去吧,让太医慢慢诊治。”
宁国长公主一眼就看出了魏皇后面上伪装的忧虑,心里顿时沉到了底,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还能让魏家逆风翻盘吗?
绝对不行。
宁国长公主忽然高声哭了起来,扑到顺安帝床前,“皇上怎么好端端就病了呢,太后刚去,还等着皇上主事呢,皇上……”
闻姝瞅准机会,上前扶着长公主,宽慰她:“义母,您也别太伤心了,吉人自有天相,父皇一定会好起来。”
魏皇后回头,拧眉看着她们,心底有些古怪,长公主往日瞧着也不像是和皇上关系有多好的样子,怎么现下这般伤怀?
魏皇后自然没有瞧见在长公主挡住的另一边,闻姝的手不动声色地把上了顺安帝的脉搏。
“皇上病着,边境战事未歇,大周可怎么办啊!”宁国长公主哭红了眼,趴在床沿伤心欲绝。
魏皇后被宁国长公主哭得有些不耐烦,“皇姐,咱们先出去吧,别扰了太医给皇上诊治。”
宁国长公主没回,直到闻姝收回手,长公主才擦着眼泪起身,“是我情不自禁了,皇后勿怪。”
魏皇后没说什么,转身出去。
闻姝低眉顺眼扶着长公主𝔀.𝓵,跟在魏皇后身后,三人一同出了内殿。
再出来,泰平殿外多了不少朝臣,皇上忽然晕厥,尚弘等官员得了消息,纷纷入宫,正好赶上魏皇后出来,尚弘连忙行礼询问:“微臣拜见皇后娘娘,皇上可安好?”
魏皇后一瞧见这么多朝臣,眼眶顿时就红了,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哭诉道:“因着太后突然崩逝,皇上忧思成疾,以致于晕厥,太医束手无策,正在商议救治之法。”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大变:“皇上病倒,这可如何是好!”
“就是啊,我这手里还有折子等着呈递给皇上呢。”
“这事若叫楚国知晓,边境危矣!”
两国交战,士气极为重要,要是楚国晓得顺安帝晕厥,且让太医束手无策,只怕楚国要不战而胜。
闻姝趁着众人纷乱,站回了沈翊的身侧,皱着眉头给他递了个眼神,沈翊偏头,略往后退了点,站在了瑞王的身后,挡住了两人,闻姝拉过沈翊的手,借着衣袖的遮掩在他掌心勾勒字迹。
魏皇后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诸位说的在理,皇上突然晕厥,可朝中诸事繁忙,国不可一日无君。”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朝臣,因着魏皇后这句话,齐齐回头,探着脑袋看向她,尚弘的脸色也变了,“皇后娘娘此话何意?”
魏皇后抬了抬下颌,“依本宫的意思,得定下储君,代替皇上监国,才能稳定大周江山。”
不等朝臣开口,她继续说:“自古以来,立储都是以嫡以长,瑞王乃皇上长子,素来有贤名,堪当重任。”
瑞王是长子倒是真的,可他的贤名,不过是魏皇后张口就来,虚无的贤名。
因此魏皇后一说完,尚弘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可!储君乃国之基石,皇后娘娘是后宫中人,后宫不得干政,岂能由您做主。”
尚弘是顺安帝的心腹,自然晓得顺安帝不满魏家,要是瑞王上位,那魏家绝对会无罪释放,从前的努力付之东流,整个大周也会因此动荡。
“放肆!”魏皇后没说话,瑞王便怒道:“皇后娘娘乃大周之母,母仪天下,太后崩逝,皇上病着,皇后娘娘如何不能做主?难道尚大人想篡位夺权吗?”
“微臣不敢,”尚弘倒也不怕,不卑不亢地说:“皇上有三位皇子,若说贤名,燕王才叫名副其实,皇上此前也更加看重燕王。”
“正是,皇上分明更属意于燕王。”有朝臣小声附和。
谁不知道燕王一直压瑞王一头,更得皇上喜爱,在民间贤名更胜瑞王,魏皇后分明就是偏私,睁着眼睛说瞎话。
魏皇后冷脸扫过众人,“瑞王乃长子,是第一个上朝听政的皇子,皇上处处优待,更生有大周第一个皇孙,如何不能立为储君?燕王成亲近一年,连个皇孙都没有,让本宫如何放心将大周江山交予他。”
因着这话,众人又将视线落在闻姝和沈翊身上,闻姝正好写完,悄悄收回手,拢在袖中,低着头,好似没听见魏皇后的话。
沈翊也没说什么,仿佛他们讨论的是晚上吃什么,而不是立储这样的大事。
还不到时候,他在等。
宁国长公主不知道沈翊在等什么,但她等不及了,打断了魏皇后的话:“皇后,太后被楚国细作毒杀,承恩公府涉嫌私通外敌,仍被皇上圈禁,娘娘瓜田李下,立储之事,怕是不好做主吧。”
尚弘立刻应和:“长公主殿下说得是,魏家若是证实私通外敌,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魏皇后也是魏家人,要是诛九族,那魏皇后还能不能坐稳这个皇后之位可就不好说了,凭什么掺和立储之事?
宁国长公主是先帝嫡出公主,是顺安帝的皇姐,份量摆在这里,因此附和的朝臣愈发多了,眼见着魏皇后就要镇不住场面。
魏皇后的脸色变了,她方才就觉得宁国长公主碍事,平日不见长公主入宫,怎么偏偏今日就入了宫,来搅合她的事。
要是承恩公还在朝中,今日的局势会完全不同,偏偏魏家被皇上圈禁,涉嫌私通外敌的罪名,以致于从前魏家一派如今也不敢随便说话,万一将来魏家真是私通外敌,他们站在魏家那一边,皇上若是连坐,那不也是杀头的死罪,因此魏皇后倒有点孤立无援。
眼见着群臣议论成鼎沸之势,关于立储之事争得面红耳赤,沈翊扯了扯闻姝的衣袖,示意她跟着凌盛出去。
闻姝点点头,低调地和凌盛两人退出了泰平殿,众人的视线都在魏皇后那,除了宁国长公主,倒没有人注意闻姝。
闹成这样,魏皇后心里都有点稳不住,才没功夫在意旁人,但事情既然开了头,魏皇后就没得选,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肃静!”魏皇后扬高了调子,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皇后的人,一下子就让朝臣闭嘴,等着魏皇后的下文。
魏皇后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不紧不慢地说:“立储一事,自然不是本宫说了算,本宫这样说,乃是皇上留了遗诏,要立瑞王为储君,本宫这是宣布皇上的旨意。”
尚弘眉头一皱,他自然不信什么皇上遗诏,“空口无凭,娘娘可否将皇上遗诏给众人瞧瞧。”
宁国长公主也不信什么遗诏,更不信遗诏上会立瑞王为储君,因此说:“皇后若是有遗诏,怎么早不拿出来,现在才说?”
“去将皇上的遗诏取来,”魏皇后吩咐身侧站着的常和裕,扭头回长公主的话,“皇上如今只是病了,到底不是驾崩,遗诏这东西,听着不大吉利,本宫这才没第一时间拿出来。”
“本宫与皇上多年夫妻,没谁比本宫更得皇上信重,本宫说的话,岂会作假,”魏皇后说着,好似底气足了几分,挺了挺腰身,“况且承恩公府乃是被人陷害,否则皇上怎么没有处置,只是叫人圈禁?若真是通敌之罪,早也被皇上抄家下了大狱。”
魏皇后这话,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有些朝臣摇摆不定,好似被说服了。
宁国长公主又站出来搅合:“皇上不久前亲口与我说,体念魏家是太后的娘家,太后才去,这才没有急着发落,皇后可不要信口开河。”
魏皇后瞪了长公主一眼,脸都气绿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直到常和裕将遗诏取来,魏皇后双手捧着,“这是皇上亲笔诏书,盖了皇上私印,上头明确写着待皇上百年之后,立长子瑞王为储君,承继大统,诸位尽可传阅。”
尚弘第一个接过圣旨,展开一看,还真是顺安帝的笔迹,连私印看着也是一模一样,凭借肉眼无法辨别真伪。
尚弘看完,捧给了宁国长公主阅览,长公主是看着顺安帝长大的,自然最清楚他的笔迹,一眼扫过去却也分辨不出来。
可无论这诏书上写了什么,长公主都不信,因为她知道顺安帝有多厌恶魏家,根本不可能将皇位传给瑞王。
“这份遗诏是假的。”长公主断然道。
魏皇后心口一跳,指甲掐进了掌心,勉强维持住神色,“长公主何出此言?”
宁国长公主犀利的眼神注视着魏皇后:“我不信皇上会写下这样一份遗诏。”
“长公主有证据能证明遗诏是假的吗?若是不能,那长公主亦是空口无凭,做不得数。”魏皇后才不管他们信不信,只要不能证明遗诏是假的,那就是真的,瑞王就可以成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