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沈翊来到边境,两国爆发过大大小小数十次摩擦,但都没有摄政王的影子,今日沈翊带了支小队从小路绕过龙崖山,本想探查一下楚国兵力布防,却猝不及防遇到了摄政王,两人第一次交了手。
正如永平侯所说,摄政王的确武艺高超,要不是他退的够快,剑尖就要划破喉咙了。
沈翊换了身衣裳,大夫给他的伤口清洗上药,幸好只是划破了皮肉,只浅浅包扎了一下。
永平侯闻讯赶来,如临大敌,“殿下遇到摄政王了?伤势如何?”
沈翊笑了笑,“小事,侯爷莫急,摄政王的确英勇无比,是块硬骨头。”
摄政王只比永平侯小几岁,但面相看起来却年轻的多,两人的剑刃对上时,沈翊能明显感觉到摄政王的力气很大,中气十足。
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严,这种气势,连顺安帝都不如他。
见到他,沈翊才明白,楚国当真是被摄政王掌控在手心,不是一国之君,养不出这一身威仪。
永平侯得知伤口不严重才放心,“上回你特意去阵前,想见摄政王没见着,这次暗查却遇到了,太巧了。”
沈翊心知肚明,这种巧可能是天意,也可能是人为,“这事知晓的人并不多。”
永平侯点点头,“我会去查一查,怎么样,对上摄政王的感觉如何?”
“一个很强的对手,”沈翊坐了下来,凝视思索片刻,“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我从前并未见过他。”
“眼熟?”永平侯神色变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听说摄政王经常隐匿身份在外云游,或许殿下游学时见过一面。”
沈翊并不觉得是这样,摄政王给他的熟悉感并不强烈,只是那双眼睛有些像……闻姝。
这话沈翊并没有说出口,但要真是和闻姝有些像那便正常了,姝儿是楚皇的女儿,摄政王和楚皇是兄弟,姝儿和摄政王便是叔侄,血脉之间,或多或少有些相似。
沈翊没问,永平侯就没说,彼此都以为瞒的很好,
“他分明有机会堵死我的后路,却没下狠手,我撤退时也没派人追杀。”摄政王看起来胸有成竹,这种定力很是难得,沈翊头一次见。
永平侯轻吸了口气,“他故意放殿下离开?这倒是奇了。”
沈翊狭长的眼眸微眯,也想不通,按理来说,要是今日摄政王杀了他,那便会大大挫伤大周将士的信心。
摄政王却饶过了他?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永平侯:“罢了,还是先用饭,再来商议后续的安排。”
沈翊披上外衣,遮住了受伤的胳膊,“侯爷,这次虽然险些中招,却也不是一无所获,我大约能确定楚军粮草存放的位置。”
“果真?”永平侯眼冒精光,“那可派遣一支先锋军试探一二。”
“不,”沈翊摇头,“我打算自己去,以免打草惊蛇。”
永平侯:“这太危险了,殿下有伤在身,又和摄政王打过照面,只怕没这么容易得手。”
沈翊做下的决定很难更改,“侯爷不必忧虑,小伤而已,先用晚膳,稍后再议。”
*
洛城,摄政王府别院。
摄政王低头擦拭着剑身,这剑今日沾了血,他已擦过好几遍,寒光闪闪,不见丝毫血色。
“王爷,用晚膳了。”余重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的小厮提着食盒,将菜肴一一摆在桌上。
小厮退下后,摄政王才悠闲起身,把剑递给了余重。
余重双手捧着剑,将其收入鞘中,“王爷,您今日分明可以杀了周国太子,为何手下留情?”
摄政王在桌前坐下,轻飘飘说了个理由:“他身上的香囊绣了兰花。”
余重:“……”
“王爷,那是因为他的太子妃喜爱兰花,您也这太宽容了。”余重知道王爷对“兰花”到了痴迷的程度,不仅摄政王府种满了各色兰花,就是别院也种的兰花,可面对敌人,竟也能手软?
“他身上的气味让本王觉得熟悉,”这才是摄政王手下留情的真正原因,“虽然很淡,但确实是从前我在王妃身上闻到的兰花香。”
“怎么可能?”余重大惊,“难道……这不可能,他的确是顺安帝的儿子,况且年岁也不对等。”
摄政王垂眸,望着眼前碗碟上描绘的蝶戏兰花纹路出神,“年岁是对不上,可气味也是真的,那种幽淡的香气,本王从未在旁人身上闻到过。”
余重知道这是摄政王的心病,即刻表示:“可要属下去查一查?或许是他身上的香囊巧合也未可知。”
“查自然要查,但把人弄到跟前问清楚岂不是更方便。”找了这么多年,摄政王好似终于窥见了一丝曙光,语气略有些急切。
余重面露苦恼:“这怕是有些艰难。”
到底是一国储君,又不是阿猫阿狗,哪能说抓就抓。
“再等等,会有人把消息递来,吩咐下去,沈翊此人,本王要活的。”即便两国交战,可没谁比她更重要,他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是,属下明白!”余重知道王妃在王爷心中的份量,苦苦寻找了几十年,要不是王妃,王爷也不会从清闲的景王到如今独掌大权的摄政王。
他倒是希望是真的,也好宽慰王爷些许。
不过几日,果真又有消息传来,余重觉得这个消息来的太及时,有些狐疑。
摄政王瞥了眼,将信笺烧毁,“是真是假,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
今日太阳毒辣,闻姝没出门,在府里算账,算她的嫁妆,罗管家说柳夫人求见,她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这个柳夫人是柳贵妃的母亲。
自从魏皇后被废,宫里便是柳贵妃最为尊贵,听说顺安帝把后宫大权交给了她,柳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只是柳贵妃膝下没有皇子,无论如何都到不了从前魏家的辉煌。
无事不登三宝殿,闻姝有些日子没见到柳夫人了,或许是国丧期间,哪怕柳贵妃得宠,柳夫人打扮的却比上次更加低调:“臣妇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搅扰娘娘清净了。”
闻姝微微一笑:“夫人免礼,我闲来无事,夫人能陪我说说话正好。”
侍女上了茶点,柳夫人坐下后也没急着说正事,拉了会家常,东家长西家短的,闻姝也爱听,柳夫人的耳目怕是比她的还要灵便。
等茶水喝下一半,柳夫人才欲言又止,闻姝便遣了屋内伺候的人,“夫人有话直言便可。”
柳夫人捏着帕子,“娘娘说话爽快,臣妇最爱与娘娘打交道,臣妇这次来,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吩咐,听说皇上的身子不大好了。”
最后这句话,柳夫人的声音压的极低,好似怕被人听见。
闻姝立时便明白过来柳夫人的意思,“太医怎么说?”
柳夫人摇摇头:“太医哪敢说什么,只能尽力养着,贵妃说,皇上已经开始咯血。”
咯血便是真的严重了,闻姝在心中计较了下,那余毒发作的时间还没这么快,可要是顺安𝔀.𝓵帝饮食起居不知节制,例如频繁召幸妃嫔,有可能会加快毒发时效。
但沈翊不在定都,顺安帝这个时候要是殡天可就麻烦了。
柳贵妃虽然已经掌管后宫,但到底和太子更为亲厚,所以才托柳夫人来探探口风:“太子殿下,何日才能归京?”
顺安帝身子不好,唯有储君坐镇定都,才能安各方的心,才能压得住某些蠢蠢欲动的邪念。
闻姝攥紧了指腹,“我也不知,殿下才去边境不久。”
“也是,那便劳烦娘娘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也好有个筹划。”柳夫人也知道打仗这事急不得,今日来了,递了消息,让太子妃知道,任务便完成了,就没再久留。
柳夫人一走,闻姝就让人去请成太医来王府给她请平安脉。
沈翊回来之前,顺安帝一定不能出事,太医不知道顺安帝身体里还有余毒,只能她来想办法缓解几分,左右得拖到沈翊回京。
当初是闻姝教了成太医解毒的法子,后来成太医便成了顺安帝心腹,但他没有忘记燕王府的提携之恩,因此在闻姝递给成太医一个方子,让他按照方子给顺安帝服药时,成太医倒也没有拒绝。
闻姝交代道:“你放心,这方子对皇上没害处,你也得劝诫着皇上保重龙体,饮食上格外仔细些,少召幸妃嫔,如今太子殿下不在定都,皇上的龙体不可有损。”
成太医拱手道:“微臣明白,定然竭力护佑皇上安康。”
成太医心知肚明,太子顺利登基,他才能平步青云,自然不敢推辞。
闻姝点点头,宫里有自己人的确方便的多。
将方子交给成太医后,过了几日,闻姝入宫向顺安帝请安,见他气色不算差,这才放心了些。
只是出了泰平殿,她就遇到了荣郡王,瞧着倒比先前精神,身上穿的衣裳也比从前精致,不过待她还是恭恭敬敬。
瑞郡王葬身火海,太子离京,如今也是有人烧荣郡王的冷灶,但暂时还掀不起风浪,只要沈翊不死,顺安帝不死,就不会有太多的人倒向荣郡王。
闻姝一边忙着新建善兰堂的事宜,一边忙着保住顺安帝性命,不管内里如何,起码要让他表面看起来安然无恙。
可闻姝却没想到,她保得住顺安帝性命,却顾不到远在边境的沈翊。
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日,闻姝收到边境急报,沈翊带着一支小队越过龙崖山,潜入楚国境内后,下落不明。
第102章 离京
罗管家将这事告知闻姝时就提着心, 做好了准备,还给闻姝身后的两个丫鬟使眼色,想让她们扶着点闻姝。
可出乎意料的, 闻姝既没哭也没晕, 她只是把急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随即, 脸色一凛,吩咐道:“备车, 我要入宫求见皇上。”
罗管家还没反应过来,闻姝转身就走,他连忙“诶诶”了两句,麻溜的安排小厮去备马车。
闻姝快步回了兰苑, 月露给她挑拣出太子妃的服制,一边劝着说:“娘娘莫急,太子殿下定然会无恙。”
闻姝粉唇抿的紧紧的, 没接月露的话, 看起来神色凝重, 心里头提着一股气, 她现在顾不上伤心难受, 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沈翊的身边。
简单梳妆好,马车已经在王府门前备下了, 闻姝搭了一把星霜的手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疾驰奔向宫门口。
太子殿下失踪之事能传到闻姝这, 宫里定然也是晓得的, 顺安帝紧急召见大臣入宫,商议此事, 闻姝赶到的前一刻钟,泰平殿的门才被关上。
就这么巧,小太监劝和着,让闻姝在殿外等会。
等啊,不等能怎么着,她一个女眷,总不能冲进去搅扰了皇上和众位大臣商议国事,她倒是想,却不能这样做。
越是位高权重,对女子就越是苛刻。
别看皇后母仪天下,却被一条“不得干政”的规矩约束着,皇上在朝堂上的事,什么都问不得,还不如寻常夫妻,什么都能唠的开,也没这么多规矩礼教。
小太监倒是很有眼色,挪了张椅子来,让闻姝坐着等。
可她哪里坐得住,倒也没走来走去,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檐下,院子里种着棵罗汉松,松树的影子往东边一点点拉长,太阳缓缓下坠,闻姝仍旧站的笔直。
日头快要落山了,殿门才“吱呀——”的一声打开,从殿内走出几位眼熟的大臣,众人纷纷向闻姝行礼问安,闻姝颔首回应,礼数倒是一点没错,也没张口问他们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沉稳从容的样子,担得起太子妃的位置,叫人高看一眼。
大臣们走了,康德成才来传召闻姝。
闻姝抬起站的酸涩的腿,一步一步进了殿内。
今日是中元节,外边的太阳火辣辣,闻姝站在檐下不知是晒的,还是急的,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绯红。
但入了殿,被内里冰鉴的冷气一催,面上的红色褪去,只剩下苍白。
殿内除了顺安帝,荣郡王也尚未离开,站在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