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姝点点头,没再多问,转头说起了别的,“昨夜几时下的雪?”
月露回想了下,说:“约莫您才睡下不到两刻钟,到了后半夜奴婢起夜时下的格外大,谁知一早便停了。”
“这样大的雪,来的又突兀,也不知要冻坏多少人。”闻姝叹了口气。
竹夏回:“正是呢,奴婢听说今日定都的炭价涨了不少,还要抢着买呢。”
闻姝思忖片刻,吩咐道:“竹夏,你将罗管家喊来东暖阁,我有事安排,月露,你跑一趟善兰堂,看看堂中如何。”
“是。”两个丫头一前一后出了院门。
“娘娘,捂个手炉吧,别冻着。”竹秋从长廊那端寻过来,递来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
“好,殿下醒了吗?”闻姝回首看了眼寝屋的方向。
竹秋摇头,“并未听见动静。”
闻姝:“行,我去祠堂,殿下一会醒了再传早膳。”
竹秋:“是。”
闻姝一进祠堂,就看见了快燃到尽头的红蜡烛,想来是昨晚沈翊来给母亲上过香,仇人已杀,是该报喜。
闻姝点燃了香烛,拜了三拜,这条路虽然难走,好在四哥走到了尽头。
苦尽甘来,长辈们在天有灵也可以安息了。
闻姝回到东暖阁时,罗管家已经候着了。
下了雪,天气冷,罗管家也换上了厚实的衣裳,但因着还在国丧期间,不敢高调,只穿了件旧夹袄,“给娘娘请安,娘娘有何吩咐?”
闻姝坐了下来,“我与殿下不在京,你将王府打理的很好,该赏。”
罗管家笑呵呵地抬手推辞,“老奴不敢当,得主子信任,是老奴的福气。”
闻姝微微颔首,“昨夜大雪来的急,我打算给你们准备点过冬衣裳银炭,你功劳深厚,便赏二十两,从你之下的管事一人十两,一等侍女仆役六两,二等五两,三等四两,其余杂役三两,若是家中有年逾六十的老人,再添一两,让大家伙好好过冬。”
罗管家大喜过望,忙跪地磕头,“老奴替𝔀.𝓵大家伙谢娘娘厚赏。”
“起来吧。”说完府里的,闻姝又吩咐府外的,“天寒地冻,你着人在城里城外开设两个粥棚,先前囤着的粮食可以拿出来用。”
她已是楚国的皇太女,沈翊又成了大周真正的太子,两国此后不会再爆发战争,也就不必囤过多的粮食,也免得被虫蛀了。
她虽开设了善兰堂,却也没办法收留所有的流民与乞丐,这大冷天的,也不知道他们要如何度过这个冬天。
“娘娘大义,老奴这就去安排。”罗管家做这事也是驾轻就熟,整个定都,燕王府施粥是最频繁的,因此在百姓中名声极佳。
罗管家走后,闻姝喝了杯红枣茶,有着微淡的甜意,看着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回了寝屋。
回来沈翊竟然还没起,她有些忧心,怕沈翊是生病了,走到床沿,伸手要摸他的额头,却被沈翊一把握住,漆黑的眸子带着浅淡的笑,“偷袭?”
闻姝莞尔,抽了抽手,却没抽动,“你难得睡的这样沉,我还以为你病了。”
沈翊仍旧躺着,狭长的眸子多了一丝轻快,“有些累,多睡了会。”
闻姝坐在床沿上,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腕,“累就再睡会,左右闲来无事。”
血海深仇压在他的肩上十一年,怎么会不累呢。
“不睡了,”沈翊拉着闻姝的手腕坐了起来,揉搓着她的手指,“外边冷吗?手指头冰凉。”
“下了大雪,”闻姝垂眸望着沈翊在焐热她的手,“今日咱们得入宫吧?到底是国丧。”
顺安帝在人前伪装的倒好,名声还算不错,因此丧仪不能像楚兴帝那般办的潦草,即便恨他,也得装装样子。
“我已吩咐宗人府与礼部去办,咱们去不去都行,百姓能知道什么。”而知道这些的朝臣,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此刻,再对沈翊挑三拣四便是自寻死路。
闻姝也没异议:“魏氏你打算如何安置?”
沈翊抬眸和她对视了一眼,便知道她已经知晓冷宫走水一事,也没多解释,“已经烧成灰了,没必要安置,往后咱们迁都,会有新的住处。”
从前耀武扬威,光耀显赫的魏皇后,如今死后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要年年日日承受着风雨侵蚀,这是她该得的。
“登基一事呢?”顺安帝去了,沈翊这个太子,名正言顺该登大宝。
沈翊把闻姝的手指揉搓热了,掀开被子下床,“这个不急,我还得与岳父商量一下。”
说到“岳父”,沈翊揶揄地笑了一下。
闻姝嗔了他一眼,“又打什么坏主意。”
“先用早膳,饿了。”沈翊温柔的抚了抚她的长发。
但闻姝只简单的挽了一下,用玉簪别住,松松散散,他这一碰,闻姝的长发便散了下来。
闻姝瞪着他,“看你干的好事。”
沈翊笑着讨饶,“我给你挽起来。”
“你会嘛?”闻姝不大信。
“我试试。”沈翊拉着她坐到梳妆台前,铜镜中的闻姝不施粉黛,已然倾城,从小看到大,沈翊仍会因为女子镜中的一个回眸心动不已。
沈翊没为她挽过发,但经常见竹夏她们给闻姝梳妆,也学到了点精髓,勉强挽了起来,就是有点歪,第一次挽发已经不错了。
闻姝对着铜镜扬起唇角,“夫君手挺巧。”
沈翊弯腰与镜中的闻姝对视,“以后我多学学,给你挽发描眉。”
顺安帝一去,颠沛流离的日子终于结束,他们即将开始全新的稳定的生活。
闻姝同样在期待这样的生活,“好。”
用过早膳,闻姝想着还是进宫点个卯,在人前露个脸,月露赶着回来了,说善兰堂一切都好。
闻姝坐上马车,啧叹一声,“善兰堂有绮云在,我倒放心,原本还说等咱们回来就可以看见绮云和周大人成亲了,可国丧百日,算起来,得明年了。”
陶绮云与周羡青这事差不多就定了,卫如黛与贺随之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暖和起来办正好。”沈翊想了想,问她,“陶姑娘成亲后,你还打算留她给你帮忙吗?”
闻姝:“得看她愿不愿意,我想培养一批女官,你呢,打算给周大人什么赏赐?”
周羡青和贺随都是一开始跟着沈翊的,沈翊若是登基,定然要封赏,嘉奖追随之功。
“暂时没定,除了他和贺随,我在想徐音尘该给个什么赏。”沈翊并非忘恩负义之辈,最初徐音尘在魏六那件事上立了功,给魏家撕开了一道口子,因此即便后来两人渐行渐远,沈翊还是记着的。
闻姝没纠结,直言道:“按照规矩来,该怎么给就怎么给,如黛不会介意。”
自从如黛得知徐音尘续弦,神情低落过两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了,无论过往如何,大家都需要往前走,既然没有缘分,就不必再念念不忘。
沈翊微微颔首,“行,我再斟酌一二。”
路上正说着,入了宫,吏部尚书求见沈翊,拿了封折子过来,“徐大人以母亲年迈为由,想要辞官回家侍奉母亲终老。”
吏部尚书知道徐音尘是沈翊的人,因此不敢擅作主张。
沈翊翻着折子,徐音尘的字很有风骨,在善兰堂读书时,便很用心,褚先生也常夸他,原本徐音尘很有希望入阁拜相,兜兜转转,却闹到了如今的地步。
沈翊没下定论,只让吏部尚书先留着,过段时日再说。
他去找闻姝,又从闻姝那听来的别的闲话。
“徐音尘的续弦有喜了,我听旁的夫人在议论,说徐夫人近些日子兴高采烈的,年轻了好几岁。”这么多夫人贵女都在灵棚,说点闲话是难免的,闻姝一进去就有人和她说冷宫走水一事。
沈翊把热茶递给闻姝,“徐夫人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徐音尘预备辞官。”
闻姝捧着茶微怔:“为何?”
沈翊简单说了缘由,闻姝摇头,“这是场面话,徐夫人知道还不得气死,哪里能安养晚年。”
“嗯,过几日我寻他问问。”但其实不问,沈翊也能猜到,左不过是因为家里的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念得清楚,终有结束的一日,念不清楚,那就是一生的沼泽,无法逃离。
第130章 为难
顺安帝丧仪还未结束, 百官中,便由尚弘起了头,恭请太子沈翊登基, 以稳固江山百姓。
顺安帝拢共就三个皇子, 如今独独留下沈翊,又早早册为了太子, 登基实是众望所归。
但沈翊对此并未回应,不说好, 也不说不好,就这般拖着。
不过三日,百官便坐不住了。
先帝已去,太子迟迟不登基, 这是何意?
有官员思忖着,“我听说太子因着荣郡王一事与先帝生了嫌隙,莫不是太子不愿登基?”
“这怎么能行?先帝只三个皇子, 只剩下了太子殿下, 他若不登基, 我大周朝该如何是好?”官员忧心忡忡。
“正是, 如今边境楚国虎视眈眈, 太子殿下能平安从楚国摄政王手中夺得生机,可见是能带领大周走向更好的局面。”
“太子殿下文武双全, 仁爱百姓,清明豁达,实乃帝王之选, 左相可知太子殿下是何心意?”
众人皆看着尚弘, 承恩公去后,尚弘这个右相就成了左相, 是名副其实的百官之首,盼着他拿个主意出来。
尚弘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长须,“递上去的折子没个动静,也不知殿下是如何打算的。”
百官面面相觑,当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如左相再去求见殿下,转达百官心意,帝位长期空缺,只怕边境要动荡啊,如今永平侯又不在边境,楚国摄政王一旦出兵,这可如何是好!”官员颓唐不安。
谁都知道新旧交替之时最易动摇民心军心,二十年前的洛河之战就发生在先帝登基之初,虽然此时楚国还未有动静,只忧心是在蓄势待发,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官员们能有今日,那是因为大周江山的存在,若是江山没了,他们焉能存续,所以即便定都远离边境,他们也忧心如焚。
尚弘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顿时也觉得肩上责任重大,便点点头,“也好,那我今日再去一回燕王府。”
尚弘到时,闻姝和沈翊正在院子里熬煮腊八粥,闻到香气,尚弘才想起来,今日是腊八,便有些进退两难,可来都来了,只能告罪,“微臣忘了今日腊八,扰了殿下与娘娘的雅兴,罪过罪过。”
闻姝瞧见尚弘来了便吩咐竹夏多添一副碗筷,“尚大人难得来一次,也坐下来吃一碗吧。”
尚弘眼瞧着太子殿下握住长柄勺,亲自熬煮腊八粥,连忙推脱,“微臣不敢,臣先行告退,改日来再拜访。”
沈翊抬眸瞥了他一眼,“坐吧,左相劳苦功高,还能吃不起孤的一碗腊八粥不成?”
既然太子殿下发了话,尚弘便不好再拒绝,拱手回道:“殿下厚爱,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
竹夏将碗筷摆好,又让小厮多挪了一个炭盆放到尚弘身侧。
才下过雪不久,院子墙角下还堆积着一些未化的积雪,即便有暖融融的日光照耀,北风一吹也冻的慌,但添了个炭盆,就暖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