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如黛红着眼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卫如黛猜得到是魏家,因为徐音尘昨晚就说了今日要参魏家,现下就受了伤,谁敢在天子脚下伤朝廷命官,除了魏家不作他想。
可是目前没有证据,并且房里还这么多外人,卫如黛只能说不知。
徐夫人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指着卫如黛迁怒道:“你身为音尘的妻子,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照顾他的?我徐家娶你进来,是让你来当祖宗的吗?音尘的衣裳鞋袜不会做,也不会给音尘奉点心茶水,现如今音尘躺在床上,还是说不知道!”
徐夫人是这几个月积攒的怨气,借着这次机会都说出来了,从前两家是邻居,徐夫人待卫如黛还不错,常说有个像她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可是做女儿和做儿媳是不同的,徐夫人想要个温婉谦和的儿媳,可以伺候夫君,侍奉婆母,可卫如黛什么都不会。
若非徐音尘坚持,她绝不会要这样的儿媳妇!
卫如黛被徐夫人这番话说懵了,哑口无言,婆母不是允了她不必学刺绣,怎么又旧事重提?
徐二夫人眼见形势不对,连忙上来打圆场,劝和徐夫人,“大嫂消消气,现下尘郎还没醒,如黛一个后宅妇人,她能知道什么呀。”
徐二夫人又对卫如黛说:“如黛呀,你婆母是关心则乱,你别放在心上,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尘郎醒来。”
卫如黛被人劈头盖脸这么一顿训诫,心里头自然憋着气,从前她在家里,伯娘从不疾言厉色,可自从嫁进徐家,原先待她不错的徐伯母,却一改往日,对她处处挑剔了起来。
可现在徐音尘生死未卜,卫如黛也没心思和徐夫人争辩,别过头去看徐音尘了。
片刻后,大夫说:“回夫人,令郎无大碍,只是腿伤着了,需要将养一段时日。”
徐夫人像是捡回了一条命,手抚着胸口,“有劳大夫了。”
幸好命保住了,要是徐音尘有个好歹,徐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活了。
大夫给徐音尘包扎了一番,又让人煎了一碗药,灌下去,徐音尘就醒了。
原本卫如黛坐在床边,徐夫人一瞧见徐音尘醒了,一把推开卫如黛凑了过去,哭喊着,“儿啊,你是要吓死娘啊!”
徐音尘瞧了眼卫如黛通红的眼眶,张手拍了拍徐夫人的胳膊,“母亲,我没事,快别伤心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徐夫人含着泪问。
徐音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丫鬟禀告:“夫人,燕王殿下与燕王妃到访。”
“燕王与王妃来了?”徐二夫人连忙出去迎,徐家几房,从前挑大梁的就是徐音尘的父亲,官至尚书,后面徐音尘父亲去世,徐家没落,还是徐音尘高中状元,徐家才在定都重新有了姓名,王爷与王妃到访,可怠慢不得。
徐夫人赶忙用帕子擦净了眼泪,起身要去相迎。
沈翊和闻姝本就是来探望徐音尘的,也没摆什么王爷王妃的架子,直接就来了徐音尘的房间。
“见过王爷,王妃,臣多有不便。”徐音尘躺着,他的腿被包扎着,动不了。
“徐大人无需多礼。”闻姝的手搭在一旁的卫如黛手上,轻轻地拍了拍,安抚她,卫如黛点点头,明白闻姝的意思。
人人都着急,徐夫人还怪她,可谁关心过她急不急,这可是自己的夫君。
瞧见闻姝,卫如黛心里头更委屈了,忍不住眼泪,撇开头。
闻姝忙递了帕子过去,“别怕,徐大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沈翊递了个眼神给徐音尘,徐音尘说道:“母亲,我与王爷有话说,您和二婶婶先出去吧。”
“王爷王妃,臣妇告退。”徐二夫人有眼力见,拉着徐夫人就要走。
徐夫人看向卫如黛,也想喊卫如黛出去,她这个母亲都不能留着,凭什么卫如黛可以留下,可见燕王妃在和卫如黛说话,徐夫人到底没开得了口,只能不满地出去了。
众人一走,屋门一关,就只剩下他们四个,卫如黛才坐到床沿上看着徐音尘落泪。
徐音尘握住卫如黛的手,“莫哭,让你担忧了。”
卫如黛含着泪,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沈翊面色微沉,“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没想到魏家还真敢当街行凶。
徐音尘笑了笑,“王爷说的哪里话,身为官员,本该为民请命,更何况若不是王爷安排的人手,我怕是早就没命了。”
魏家就是冲着徐音尘的命去的,撞他的车夫当场就死了,死无对证,而徐音尘是被千留醉派出的暗卫救了一命,要不然下场和车夫一样。
“臣既敢做,就不怕承担后果,魏家不除,大周永无宁日。”徐音尘前脚才被皇上升了官,后脚就当街被撞,魏家怕是连逆反也敢做。
这条路本就千难万险,最初徐音尘选择站队燕王开始,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若是成,就是从龙之功,若是不成,白骨一捧。
沈翊颔首,“魏家一击未中,近日想来不会再动手,你约束好徐家人,别被魏家捏了把柄。”
徐音尘满口答应。
徐音尘还受着伤,沈翊没待太久,叮嘱了几句就带着闻姝离开了。
出了徐府,上了马车,闻姝还有些后怕,她主动握住沈翊的手,“这才开始就这般凶险,往后还得了。”
这还是头一日呢,看着如黛哭肿的眼睛,她很怕下次受伤的是四哥。
沈翊反握住她安抚,“不怕,我会武功,身边还有凌盛跟着,出不了事。”
徐音尘不会武,所以沈翊才叫千留醉派人保护,也幸好多了这么一重保险,否则徐音尘就危险了。
“你近期就别出门了,等风波平息,即便出门也要带足人手,用王妃仪仗。”沈翊更担心的是闻姝。
闻姝抿着唇点头,“我知道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忧虑,“四哥,我们能成吗?魏家猖狂至此,连朝廷命官都敢下手,还是当街行凶,目无王法。”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沈翊抬手揉了揉她的脑后安抚,“路走到头了,才会肆无忌惮的猖狂。”
魏家自己也知道,如果瑞王不能上位,那留给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新帝绝不会容得下魏家,所以魏家现在只能全力扫清障碍,扶持瑞王。
闻姝垂眸,望着四哥衣上的纹路出神,这条路太难走了,幸好她当初选择了陪着四哥,要不然四哥一个人,更难承受。
“吓着了是不是?回去喝碗安神汤。”沈翊看她发呆,上前抱了抱她,在她鬓角亲了下,“别怕,我会护好你。”
闻姝在他怀中只有满满的安心,“我不怕。”
怕也无用,四哥杀母之仇得报。
徐音尘或许有得选,可他们没得选。
闻姝不想他担忧自己,就说起了别的,“对了,今日周夫人上门,想请你帮着问问小周大人怎么还不愿娶亲。”
“周羡青?”沈翊倒没想到他家里头已经这样操心了,若非着急,也不会寻求旁人帮忙。
“这事你管不了,改日我和周羡青说。”沈翊捏着她修剪圆润的手指,想着要是抹上艳丽的蔻丹,会更美。
闻姝清澈的眸子望着他,“我听周夫人说他有心仪的姑娘,是那姑娘门楣太高了吗?”
要是这样,那或许是得过些日子,等周羡青在朝上有些建树,定都的贵族目前怕是瞧不上周家的门户。
沈翊摇头,“他心仪的姑娘已经出阁了。”
“啊……”闻姝惊诧地张唇,“这就遗憾了。”
身份不够还能努力往上升,若已出阁,那便是错过。
闻姝又想起了贺随,怎么都错过了。
月亮一个月才圆一回,人生憾事十之八九。
*
“废物!”坤宁宫里,魏皇后摔了手边的玉雕座屏,怒不可遏,“一个不会武的徐音尘都弄不死,真是吃干饭的!”
常和裕连忙跪下,“娘娘息怒,原本必死无疑,不知从哪出来个高手把马车硬生生转了个弯,徐家的马当场就死了,撞车的车夫也死了,徐音尘命好,竟只伤了腿。”
魏皇后怎么能息怒,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头一次上朝,竟敢参她的幼弟,是当她死了吗?弘尚本就等着拿捏魏家的把柄,必定会抓着此事不犯,死了这么多人,民愤难平,就怕皇上也会顺势处斩了魏宗。
魏皇后心里头也明白,这些年魏家出的风头太多了,皇上心里未必喜欢,只是由奢入俭难,魏家自先帝时起,就是这样过来的,想让魏家突然谦逊低调起来,那是难了。
再则从前魏家手握瑞王,也不怕顺安帝,可燕王这个变数,是魏家没想到的。
“让家中撤手,暂时别动了,这件事明日必定会被御史参上魏家一笔。”魏皇后愁眉不展,要是人死了,参就参吧,反正死无对证,可如今人没死,白白被参就不划算了。
常和裕恭敬道:“是,奴婢明白,娘娘不必气恼,来日有的是机会,区区一个徐家,给魏家提鞋都不配,不过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
魏皇后坐了下来,“起来吧,徐家算什么东西,若不是有燕王撑腰,他哪有这个胆子,燕王倒是很有胆色,敢动本宫的幼弟。”
常和裕从地上站了起来,仍躬身说:“燕王死里逃生,必是记恨上了娘娘,才和魏家作对。”
“还不是当初你们废物,要不然他早死百八年了。”魏皇后说到这个更气了,“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就不该让他活着。”
要不是有燕王,顺安帝早就立瑞王为储君了,荣郡王是个不值一提的,偏偏燕王有真本事,还在侯府时,就听旁人说他才学出众,连徐音尘都甘拜下风。
皇上瞧见燕王,怕是也起了点别的心思,但不管怎样,瑞王都必须成为储君。
“太后午歇起了没?本宫去给太后请安。”魏皇后知道事关重大,凭她对皇上撒娇几句恐怕没用,想保全魏宗,还得让太后出面。
常和裕回道:“太后刚起,娘娘这会过去正合适。”
“摆驾。”
魏太后午膳时就知道魏宗之事,午歇醒来听说徐音尘受伤,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宫婢就禀告皇后娘娘到了,只得摆手让她进来。
“姑母。”魏皇后火急火燎地进来,故意喊魏太后为姑母,就是想告诉魏太后,魏宗也是她的侄子,可不能不救。
“你们都下去吧。”魏太后屏退左右,连心腹素襄都退下了。
这个时辰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殿内摆着冰鉴,舒爽宜人,感知不到丝毫热意。
“姑母,您可得救救阿宗。”魏皇后坐到魏太后身边,挽着她的胳膊。
魏太后睨了她一眼,见她头上的凤冠璀璨夺目,不知费了多少银钱,“哀家早说过,让你们稍微收敛一点。”
魏家从前在定都是个不起眼的小族,直到魏太后入宫承宠,最终位列皇贵妃,宠冠六宫,魏家才一步步显赫起来,被封了伯爵,那时定都不少世族眼见着魏家的崛起,都眼巴巴的送女儿入宫,但却再没出第二个魏家。
后来在她身边养大的顺安帝登基,她被尊为皇太后,魏家嫡女魏鸾也被册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魏家也从最初的伯爵,到如今的公爵,魏家满门显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荣华达到了顶峰。
魏太后是个有眼见的,察觉到顺安帝是个有能之人,绝不会甘做傀儡,所以劝过魏家稍稍收敛一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魏太后如今是大周顶顶尊贵的太后,连皇帝都要因着孝道尊着敬着她,可魏皇后却还没达到魏太后的境界,她也想做至高无上的太后,所以在没保住自己的皇嗣后,转而培养瑞王,只等瑞王登基,她来做大周第一尊贵的女人,哪里舍得现在收手?
“姑母,咱们也没做什么,阿宗征收的税粮还不是入了大周国库,又不是咱们私吞,不就是死了几个流民,凭什么要阿宗拿命去抵。”魏皇后自生来就是金尊玉贵,哪里会将百姓的命放在眼中,这番话说的毫不留情。
魏太后听后微叹了一口气,已显老迈的目光浑浊了几分。
魏皇后却没注意到,继续说:“姑母,阿宗可是您的亲侄子啊,他待您向来孝顺,总不能真叫他处斩。”
“您就劝劝皇上,皇上最听您的话了,只要保住了阿宗的命,往后咱们一定听您的话收敛几分。”魏皇后当下为了保住魏宗,什么都能答应,可心底里早就想了八百种法子对付燕王,哪里肯停手。
魏宗到底是魏太后看着长大的,找不到袖手旁观,再加上魏皇后哀求,最终魏太后还是应了,“你回去吧,哀家会找皇上说。”
魏皇后得了承诺,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素襄端着茶盏进来,“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