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露和竹夏对视一眼,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了下来,就知道王妃心里还牵挂着王爷,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这不,王爷一病,王妃就心疼了。
王爷还是多病几日吧,兴许王妃一心软,就容许王爷回兰苑住了,王府的危机也可解除。
沈翊要是知道她们这般“关心”他,怕是要高兴的笑不出来了。
就在外人以为燕王妃失宠时,实则整个王府的丫鬟仆役的心都在王妃身上,这话即便传出去,恐怕也没人信。
沈翊病着,月露竹夏顺理成章在闻姝跟前多提起王爷,闻姝心里也想知道沈翊的近况,倒没像从前那样冷脸说不想听。
王府里的天晴朗起来,人人都猜测王妃王爷快要和好了,但王爷一日没有搬回兰苑住,她们就一日不敢松懈,还得在王妃跟前多说点王爷的好话。
冬狩在即,陶绮云终于见到那一纸《放妻书》,她当真觉得这个“放”字用的太好了。
成亲也不过一年多,却是受尽苦楚,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叫她痛不欲生,南临侯府终于要“放”过她了。
陶绮云签字画押时,眼泪流了满脸,手腕上的伤还没好全,但心里的伤正在逐渐痊愈。
走出南临侯府时,周羡青在门口马车上等着她,她的嫁妆被陶家人带走了,可陶家却不允许陶绮云回娘家,觉得她坏了陶家风气,不愿接纳她。
陶绮云本就是庶女,嫡母不点头,姨娘也没办法,这也是当下很多女子不敢和离的原因,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和离不是脱离苦海,而是被娘家嫌弃,被世人议论,艰难度日。
“这个院子是小些,你先住着,等冬狩后再行安排。”周羡青带着她到了城西一个偏僻的院子里。
“周公子,谢谢你。”陶绮云望着这个小小的院子,却从来没觉得这般自由过。
“你一个人行吗?”周羡青有些忧虑,“是我连累了你不能回陶家。”
瑞王虽然允了陶绮云和离,却故意不叫陶家接纳她,连梅儿也被陶家带走了,独留陶绮云一人,就是为了拿捏周羡青,等冬狩后燕王一事办好了,瑞王才肯叫陶家接纳陶绮云,然后安排与周羡青的婚事。
不过这些都是瑞王的一厢情愿,因为冬狩后,一切都由不得瑞王做主。
“我可以,”陶绮云笑了笑,“周公子,没有你,我已经死了,这辈子是我欠你的。”
她从前都不敢想,还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不能回陶家,她反而是欣喜的,不用承受嫡母的怨恨,也不必被姨母念叨。
她在南临侯府受了这么多苦,父亲与嫡母不管,姨娘也只是叫她隐忍,反倒是姝儿他们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好友相助才叫她逃出生天,陶绮云已经不想再和陶家牵扯,哪怕是生母姨娘。
昔日的陶绮云已死在了南临侯府,现在的陶绮云,总该为自己活一次。
“不必说欠,你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了,晚点叫人送点东西过来。”陶绮云才和离,周羡青在这久待不合适。
陶绮云笑着送他到门口,“好,周公子慢走。”
第056章 跑马
隆山猎场位于定都城外西北方, 是皇家最大的猎场,三年一度的冬狩就在此地举行,除去围猎, 还会在此进行年终祭祀, 隆山冬狩乃皇家大事,早早就将猎场的猛兽养得膘肥体壮, 只等天子驾临。
从定都到隆山,马车得有一日的路程, 因此一大早定都城得以前往隆山猎场的官宦府邸就次第亮起了灯烛,匆忙洗漱收拾准备出发。
旭日初升时,长长的马车从城内蜿蜒至城外,这次猎场之行, 比上次寒山寺登高宴还要隆重,禁卫手中握着的金黄色的旌旗猎猎作响,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引得周围百姓驻足围观。
燕王府的马车内, 闻姝仍有些困, 靠躺在沈翊腿上打着哈欠, “你病好全了吗?”
这几日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 但在外人跟前还没和好,因此也只有在马车上, 才能亲昵一些。
“好了,别冻着。”沈翊把捧着的手炉塞到闻姝手中,抬手捋了捋她的发丝。
“马车内烧着炭, 不冷。”闻姝不想捧手炉, 又还给了他,把手钻进了沈翊的衣袖, 笑嘻嘻道:“好暖和。”
沈翊纵容着她,把她的披风往上扯了扯,盖在了她的腹部,“听闻隆山下了雪,要多穿些,别着了凉。”
“下了雪不是不便狩猎吗?”闻姝秀眉蹙起,有些不解,“一年四季都可以围猎,为何独独最看重三年一次的隆山冬狩?”
沈翊解释着:“皇上的生母,原是隆山猎场里的一个宫婢,先帝在冬狩时召幸过一次就怀上了,入宫后只封为了贵人,无娘家仪仗,也不得皇上宠爱,很快就死在了后宫倾轧中,她死时正好是十一月。”
“原来如此。”别看顺安帝对魏太后孝敬,但心里怕还是惦记着生母的,血脉是没办法割舍的情谊。
但因着魏家势大,顺安帝怕是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缅怀生母,只能用这种法子来祭奠生母。
沈翊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入冬后北方各处都显得萧索,虽还没下雪,却也寒风入骨,下了雪的隆山,怕是要冷得多。
“冬狩之后,我就可以见绮云了吧?”闻姝侧躺在沈翊腿上,视线盯着他腰间坠着的一个竹青色香囊,是她亲手所做。
“可以,她住在城西,已暗中派人照料,出不了事。”沈翊放下车帘,免得寒风吹着闻姝。
马车的车轱辘在官道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发出的动静正好掩饰了两人说话的声音,闻姝伸手圈住他的腰,“谢四郎。”
她知沈翊不爱多管闲事,但与她有关的事却极其上心。
沈翊垂眸看她,“喊我什么?”
“四郎呀,”闻姝抿着嘴角,杏眸明澈盛着笑,“不好听吗?”
她只喊过四哥,还是头一次喊四郎,这是夫妻之间的爱称。
“好听,多喊几句。”沈翊薄唇上挑,她喊四哥喜欢,喊四郎却更像是亲昵的情人。
“四哥、四郎、丛昀、昀郎,”闻姝望着他深邃的眸子一连喊了好几个称呼,“你喜欢哪个呀?”
沈翊故意道:“喊夫君。”
“郎君~”闻姝嗲嗲地撒娇,浅褐色的眸子里装着使坏的笑意。
沈翊却因她一声娇吟下腹一紧,喉结上下滑动着,“别乱喊。”
那语气,若是在床榻间,他怕是要瞬间交代在那。
“你不喜欢呀?”闻姝修剪圆润的指甲在他的袖中作乱,轻轻地挠了他一把。
男人眸色深了下去,一把隔着衣衫攥着她的手,警告她:“你若想在车上做点什么,我也乐意。”
“正好咱们还没试过在马车上,听说别有一番滋味。”沈翊低头在她耳畔轻喃。
“别……我错了。”闻姝立马老实地收回了手,无辜地眨了眨浓密的羽睫,“夫君饶过我吧。”
这可是在外边,马车四周守着这么多人呢,真闹起来,闻姝还不得羞死。
沈翊捏了捏她的雪腮,轻哂,“有贼心没贼胆,到了猎场,我带你去跑马,就咱们两个。”
要是只说跑马,闻姝定是喜悦的,可是这个时候特意点出就他们两个,闻姝不得不多想,讪笑道:“不太好吧。”
“幕天席地,怎么不好?”沈翊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亲她的樱唇,“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招我。”
闻姝连连摇头,用似玉石的指尖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小声哀求着:“不敢了,妾身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呀!”
沈翊望着她这副惹人爱怜地模样,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每每对着她,胸腔里总像是盛着世间最纯净的深泉水。
“在猎场时别单独外出,去哪都要带着护卫,我去狩猎,不便带着你。”沈翊把玩她的指尖叮嘱着。
闻姝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是有危险吗?”
“没,只是防患于未然,”沈翊抬了抬腿,把她搂紧了一点,“这次冬狩是瑞王筹办的,怕他做手脚。”
“只是这样吗?你没有别的计划吗?”闻姝盯着他的眼睛,从他腿上坐起来,因为他这句话,莫名有些不安。
沈翊轻笑了笑,抚了抚她的发髻,“没有,不必忧心,猎场内皇上和百官都在,出不了事。”
“好吧,你要是有别的安排,切记告知我,别叫我担心。”闻姝趴进了沈翊怀中,相处的越久,闻姝便觉得一颗心长在了他的身上,他若出事,她也要心碎。
“嗯,知道了。”沈翊展臂抱着她,用下颌蹭了蹭她的眉心,眸光微黯。
这一路太过漫长,闻姝躺了一会就觉得累,两人又起来下了会棋,商议了善兰堂接下来的规划,“因为绮云,我觉得善兰堂可以收留那些因为和离或者被休无家可归的女子。”
善兰堂说是善堂,其实更侧重于照拂弱势的女子,闻姝的初衷就是想帮助更多无助的女子。
“想法不错。”沈翊嘴角微微上扬,忍不住想,要是来日他真能让他的姝儿做帝后,大周女子的命运是不是能得到极大地改善,因为她眼里有那些受苦的女子。
“目前善兰堂的开支还可以,压力不大,很多堂内的事,哪怕没有报酬,她们也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闻姝觉得自己挺“贪心”,想要帮助更多的人,先是解决流民的住所,再是平头百姓上私塾的事,到了现在,又想去救一救那些从不堪婚姻中挣扎出的女子。
就如陶绮云,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好不容易和离,却不被娘家所容纳,更甚至会被邻里议论,一个和离的妇人单独住着,还可能被地痞流氓骚扰,怕是受了委屈都没处说理。
沈翊表态道:“你想做就去做,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银钱不够,就从库里支。”
“你也不怕我把王府搬空啊?”闻姝仰头看着他笑,她的贪心会一日日增长,是因为背后有四哥在支撑着。
要是最初善堂一事被四哥否决,那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许多事了。
“我们两个人能用得了多少,放着也是放着,人生短短百年,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留下遗憾。”沈翊抬手捧着她的面颊轻轻地蹭了蹭。
苦日子沈翊也不是没过过,最难的时候,甚至从野狗嘴里抢食,奋力向上爬,只是想让闻姝过得更好一些,闻妍能无忧无虑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是沈翊的动力。
“四哥,你想做什么?除了报仇,还有别的吗?”她的愿望,四哥总是乐意满足,她也很想满足四哥的心愿。
沈翊无需思索,脱口而出,“让你开心。”
报仇与闻姝,是沈翊活着唯二要做的事。
闻姝依偎进他的怀中,“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很满足。”
“那就够了。”沈翊嘴角噙着笑,抱了抱她。
到隆山猎场时已乌金西坠,只能瞧见半个圆盘,像是剥了一半的咸鸭蛋。
沈翊什么都不管,叫凌盛牵了马来,“带你去跑马。”
“这么晚了还去吗?”闻姝虽有些跃跃欲试,又有点怕天黑了不安全。
“整个猎场都有禁卫守着,来。”沈翊翻身上马,略弯腰,伸长手递给她。
闻姝握住他的手,踩在马镫上,被沈翊一拽,借着力就坐上了马背,被沈翊的胸膛紧紧地贴着。
“驾!”沈翊不等闻姝坐稳,手上的马鞭一甩,骏马嘶鸣着撒开蹄子跑了出去。
“呀——”闻姝惊呼了一声,抱紧了沈翊的胳膊,“慢点。”
“哈哈哈,靠着我,不怕。”沈翊带着她尽情驰骋在草野,晚风呼啸,刮着面颊,虽有些冷,但更多的是肆意的痛快。
闻姝会骑马,只是太久没骑了,起初还没适应好,但很快就找回了感觉,靠在沈翊怀中,张开双臂,感受着风的轻抚,“好舒服呀!”
“夏日比冬日舒服。”沈翊催着骏马跑出去很远,看不见营地的影子了,才捏着缰绳,让马的速度慢了下来,慢悠悠地踏着步。
闻姝脸颊冻得冰凉,却仍旧笑着,“冬日也别有一番意味,山顶有积雪,雪山皑皑,这是在定都看不见的好风光。”
他们的营地驻扎在山脚下,这里有一片广袤无垠的草野,明日就要入山狩猎。
“山上早半个月前就下了雪,大概不会去有积雪的地方,往后有机会带你去西北,那边的雪山才叫宏伟壮丽。”在外游学的那两年,于沈翊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畅快日子。
闻姝仰头望着雪山,金色的太阳已在山后沉没,夜色四起,天色昏暗了下来,“好啊,要是有机会,哪都想去。”
沈翊挥动手上的马鞭,马蹄声向远处奔去,继续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