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槐没做声,一时间陆杳也没说话。
苏槐就抱着她,一步一步踩着石墩稳实地往前走。
陆杳半垂着眼帘,神色莫名。
这夏日的阳光和水光,将她脸色映照得雪白,却偏生似秋霜一般凉。
她微微抿着嘴角,随着他步步往前走,还没到河对岸,她终于是缓缓歪了歪头,一点点靠近他的胸膛,往他那衣襟间轻轻嗅了嗅。
只是嗅觉尚未恢复,她只闻到了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她攀着他肩上的手动了动,摸上他的衣襟,用手指细细丈量着他襟上的暗纹。
似丈量出了,又似没丈量出。
最终她收回了手。
到了对岸以后,苏槐在平坦的地方把她放下。
两人依然都是沉默。
第779章 玩够了吗?
姬无瑕和剑铮后一步上了岸来,剑铮默默地把车套回到马上。
平时他们一行人中,就属姬无瑕话最多,负责两边周旋,可眼下连她也不说话了。
一时间,这种沉默过于持久压抑了些。
后来还得是姬无瑕,摸摸鼻子,吭声道:“杳儿,车套好了,咱上车吧。”
陆杳点了点头,和姬无瑕先后登车去。
路上大多数时候也都是沉默着的,陆杳再没跟苏槐说过一句话。
到了城中,剑铮驾车去往客栈。
客栈里照例备好了房间和饭菜,陆杳和姬无瑕在这边房里用,苏槐和剑铮则在隔壁房间。
饭后,店小二又往楼上送热水。
陆杳在房里洗漱更衣时,姬无瑕就也在房里守着,心里抓心挠肺的,想问陆杳是不是认出狗贼了,但又不敢问。
可转念一想,眼下这样的情况,还有什么可问的。
陆杳洗完后,穿好衣裳,姬无瑕过来引她去床边。
结果隔壁房间这时有点动静。
是收敛的脚步声。
尽管如此,姬无瑕还是听到了。
下一刻,陆杳便没转去床边,而是直直朝房门那边走去。
姬无瑕问:“杳儿你要去哪儿?”
陆杳也没回她,这几步她走得非常快,当即到门边拉开了房门,顺手就拨下了门把上插着的门闩,抬脚踏了出去。
那人影约摸是有所察觉,立即快步往回廊那边走。
陆杳扬手便将门闩朝他掷了过去,那动作快如雷霆。
那人闪避不及,一声闷哼,给砸到了后脑,一时间扶栏晃了晃头,觉得头晕目眩的。
等他再想起来要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陆杳脚下无声地站在他身后,一把揪住他后领,把人掀了过来,一撑手臂就抵在了栏杆上。
剑霜感觉头都肿大了,后脑勺顿时起了个大包,可面对陆杳时,他又觉一股凉意从头浸到脚,不敢作声。
姬无瑕快步跟上来,剑铮也开门走了出来,见此情形,都不敢上前劝。
陆杳面上无甚表情,开口道:“剑霜。”
她这一出声,几人心里就是再装傻也不行了。
她都认出来了。
早在今下午,苏槐抱她过河之时,她就已经认出来了。
她是何等的心思,一路上苏槐都尽量与她保持着距离,不离她太远更不离她太近。
因为越是与她过近接触,她便是不闻不见,她也能察觉到一丝丝的不同寻常。
她觉出不同她也不会说出来,只会将所有疑虑一点点堆压在心里,所以她才会在马车上出言试探苏槐。
当时苏槐回答得毫无破绽,她也确实将疑心放了放。
可如今,她蓦然想起,他将她的过去知晓得那般详细丝毫不足为奇。因为他曾在药谷里待过,那时她二师父整日与他聊起她过去的事。
剑霜视死如归道:“若是杀了我能解陆姑娘心头之恨,那陆姑娘就动手吧。”
陆杳闻言,道:“杀了你就能解我心头之恨?你算什么东西?”
说罢,她抬手拎起他,就无比干脆果决地把他掀下栏杆,摔下了楼去。
剑霜直直摔在堂上的一张桌上,把那饭桌砸成一块块的。
惊得堂上的食客连连四散。
姬无瑕和剑铮不约而同地往下瞅了一眼。
都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这点程度也摔他不死。
剑霜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闷咳了两声,也仰头往上看。
姬无瑕撇撇嘴,毫不怜悯道:“你真该死啊。”
陆杳转头往门口的方向回,经过隔壁房间时,她蓦地停顿下来。
苏槐正站在门框里,逆着光。
陆杳道:“玩够了吗?”
苏槐终于恢复了本来的声音,道:“没玩够你还让我继续玩吗?”
陆杳侧了侧身,面向他,又是那日山上那般生人勿进的神色,道:“上回说的话,你当我说着玩的?”
苏槐道:“不就是要杀我,要不要我给你递把刀?”说着他便吩咐剑铮,“把你的佩剑解来。”
剑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由看向姬无瑕:你还不拉住我!
第780章 你生我气了吗?
姬无瑕就装模作样地对剑铮唏嘘道:“狗贼发疯受虐想被砍,你也跟着发疯不成!这里又不是武林,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呢!一会儿伤到了怎么办?”
然后她又劝陆杳:“杳儿算了,他疯归他疯,咱们不陪他疯。”
这里离天子脚下已经不远了,客栈里还耳目众多,陆杳心知不宜将事情闹大。她即便要杀他,也不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他,这样于自己除了平白惹身骚以外能有什么好处?
最终她便抬脚从他身边经过,进了房门。
姬无瑕见状,赶紧也跟上去了,砰地一下关上门。
她尽管心里发怂,还是第一时间上前搀扶着陆杳走向床边,陆杳也没有使气地撒开她。
陆杳脱了鞋躺在床上,姬无瑕也跟着躺下,问:“杳儿,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陆杳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帮他们一起瞒我。”
姬无瑕听起来她也不像生自己气的样子,挠挠头道:“起初想揭发狗贼来着,但想着你并不想见到他,怕影响你一路的心情,我也就忍下了。后来听剑铮说了一些,才知你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陆杳缓缓闭上眼,道:“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姬无瑕还想说要不要亲自听听狗贼怎么说,被她这一句话又堵了回去。
陆杳忽然又来一句:“这次你收他钱了吗?”
姬无瑕一听,立马侧过身面对着陆杳,眼神炯炯道:“天地日月可鉴,这次我可毫厘未收!我不是那种为了钱就毫无原则地出卖姐妹的人!”
陆杳却道:“为什么不收?白帮他瞒我这么久的吗?”
姬无瑕呲了一声,道:“关键是狗贼也没提出要给钱啊。这事儿吧,要是还用钱衡量的话,那也不像话啊。”
陆杳道:“不能用钱衡量,还能用什么衡量?情分?那是最不实在的东西。”
姬无瑕一拍腿,道:“听你这么一说,顿如醍醐灌顶!老子白给他干了,妈的实在是亏!”
姬无瑕拉着陆杳的手,又道:“你是不是老早就开始怀疑了?”
陆杳道:“言行举止、声色语态便是再像,朝夕相处,多少也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顿了顿,又道:“但你知道最让人怀疑的地方在哪里吗?”
姬无瑕道:“在哪里?”
陆杳道:“在你这里。”
姬无瑕愣了愣。
陆杳道:“纵然是出门在外为了行事方便,可你对三师父的态度不是这么随便的。”
姬无瑕道:“我已经尽量收敛、表现得和睦友善一些了。”
陆杳道:“你对三师父那是和睦友善吗?”
姬无瑕道:“嗯,还有满脑子的邪念。”
陆杳不再说话了。
姬无瑕蹭了蹭她肩膀,道:“你别生我气啊。”
陆杳道:“没生气,睡吧。”
一觉睡到半夜,陆杳叫了姬无瑕起来,道:“我们出发吧。”
姬无瑕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现在出发吗?”